乱世离人歌 第33章 野心

史官记载，奉京此次叛乱有两幸，一幸得玉妃果决，诛杀逆臣宫厉峰，率禁军解西山行宫之危。二幸得西山脚下有少年蒙冲，力敌千众，护圣上龙安。

西山行宫内，玉窈独召游敬相见。千娇百媚的菊花拥簇着凉亭，却无一朵能及亭中人美色。

游敬一见就呆了。德安立在玉窈身后，轻咳一声，算作提醒。游敬这才回神，慌忙跪下：“末将游敬，拜见玉妃娘娘！”

“游大人，请起！”玉窈说着，拈起一枝秀菊轻轻搁在鼻翼下闻了闻，随即眼睫往上一撩，露出双了然一切的眸子。

她问：“游大人，知道本宫为何只召见你吗？”

游敬停顿片刻，答：“末将不知！”

玉窈听罢，手腕一转，捏着那支菊花搁在膝上，缓缓俯身好声道：“因为你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不像其他人不识时务，只会盲从。游大人，你现在知道了吗？”

游敬沉默了。他听说过宫里这位玉妃娘娘，容貌倾国倾城，却不知她竟有如此雷霆手段，宫厉峰不能用，便当场除掉。如今看来，就连城府也深不可测。

他知道玉窈的意思，却不大相信，一个毫无背景的深宫女子能给他提供什么助力。

玉窈也猜出了他的顾虑，即刻说道：“游将军，宫厉峰已死，而我又带兵救了陛下。你觉得陛下更放心谁，坐在原来宫厉峰的位置上？”

游敬目光一颤，马上叩首：“末将游敬，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听到这话，玉窈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起身走至游敬面前，将手里的菊花送过去：“游大人，今日过后，你就是三百营禁军统领！”

游敬颤颤巍巍接过秀菊，神色激动无比：“多谢娘娘提携，某将定誓死追随娘娘！”

“那就有劳游统领了！”

玉窈说完这句，又采一枝秀菊拈于手中，缓缓离去。只等走出菊园，来到一碧湖边。她忽然转身望向德安，笑意盈盈：“公公，这样一来，京城禁军也在我手中了。”

德安公公低低一拜，笑道：“恭喜娘娘！”

玉窈神色未变，却愈发叫人难以琢磨：“朝中的南宫大人也效忠于我。”德安似乎听出了什么，眉色略微变了变，没有说话。

碧湖上起风了，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似这天下，难以平静。

玉窈迎着这阵风，徐徐问：“公公，你有想过你的未来么？”

这下德安不得不回：“娘娘，咱家是奴才，主子的未来就是奴才的未来。”

“呵！”玉窈轻轻弯唇，略带些嘲讽，“公公还是看不明白呀，在天下人眼中，你究竟是谁家的奴才？狡兔死，走狗烹。公公，你说大皇子以后会认你这个奴才吗？”

德安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紧张，只是沉默。他是大皇子慕容彻的探子，而探子是不可能抬上明面的，哪怕慕容彻登基，也不敢恢复他的身份。否则就会给天下人落一个算计兄弟的把柄。

也是好笑，他们几兄弟都打成这样了，还要讲究表面的兄友弟恭。

玉窈接着问：“公公，相较于大皇子，玉窈待你如何？”

德安依旧沉默。这没什么好比的，玉窈随便一件赏赐，就能抵过他从大皇子那里得到的一切。

玉窈却明白，他动摇了，便把手里的秀菊插入他怀中，说道：“公公，现在就差你了。”

德安垂头望一眼那朵紫色的菊花，心一横，立马跪在地上，郑重说道：“娘娘，今后奴才只是您藏玉宫中的奴才！”

玉窈眼底终于露出些满意的色彩，望向远处的风景。

“走吧，回宫领赏！”她说着，款款前去。

动乱结束，皇帝回到宫中，有罪的清算，有功的当赏。

当初萧家以杜家的名义主动接触青莲教，如今那些被抓的青莲教徒自然会供出杜家。再加上天牢里的杜阁老被劫，杜家趁乱离京，已经坐实，就是杜家与青莲教联手，欲救出杜阁老。

皇帝大怒，当即撤了一大波和杜家有关联的人员官职。萧南亭巴不得清除杜家在朝中势力，自会全力支持皇帝的一切决意。

可真等那份名单出来了，萧南亭又觉得有些不对，其上许多名字和杜家压根没什么关系。只是和他萧家也挨不到边儿，便没太深究，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究竟谁能是下一任禁军统领。

崔方已死，萧家需要更多的军中势力。

皇帝发完火，又开始论功行赏。武卫将军游敬，有护驾之功，升禁军主帅，统领禁军。这跨度有些大了，萧南亭正欲辩驳，游敬已经跪下谢恩。

接着又是西山脚下保护皇帝的少年，皇帝赏其武艺，直接让他接任崔方的位置。不过宫中大内侍卫在祸乱中损失殆尽，他这个侍卫长只剩个虚名。

萧南亭更在乎另一人，便看向游敬，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但对玉窈来说，侍卫长是蒙冲的跳板。一个民间少年，想要在一夕之间成为将军根本不可能，从侍卫长到将军，倒是很正常。

等一切尘埃落定，玉窈暗中命游敬去追杀逃走的杜家人。

原来杜阁老一出狱，看见京城的混乱就什么都明白了，立刻拉上所有杜家人逃走。玉窈还需要他们的死，来激化五皇子慕容麒和朝廷的矛盾，怎么可能放任他们平安回到宜安。

她告诉游敬，她要见到杜家一百三十二口，所有人的脑袋。

这是游敬表明忠心后得到的第一个任务，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得漂亮。

第二天，玉窈出宫，在一间暗室里，见到了摆满地的人头。那是杜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多漂亮清婉的一个女子，看到这般骇人的画面却无半点不适，甚至连眼神都没晃一下。她亲自走下去认了，数了，正好一百三十二口，不多也不少。

玉窈心中大悦，接下来就是萧家了。

杜家被灭的消息传向宜安，墨川与昌原即将在祈安交战。

可就算近在身边的战争，裴依寻也不知道唐阅要打谁，准确的说，她压根不知道要打仗了。

从没人来告诉她这一点，她只觉得开心，终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虽说如此，裴依寻还惦记着之前种在院里的菜苗，便打算过去看看。

长街悠悠，百姓寥寥，铁甲重重。破败的房屋人去楼空，只剩些巡逻的士兵们走来行去。

裴依寻望着这一切，不禁有些伤感。正当她出神之际，不意撞上个人。

“哎哟！”听声音是个女子。

裴依寻慌忙回头，伸手就去扶人：“姑娘，你没事——”

话音戛然而止，她扶着那女子的手，雪白皓腕间赫然挂着一只金镯。

“我没事，大姐操心了。”姑娘说着，款款抬起脸儿，这一次裴依寻终于看见她的相貌。

婴儿肥的脸颊吹弹可破，杏眼樱桃唇，看上去就是个还没长开的女孩儿。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却盘着妇人才有的发髻，上面还插着几支老气的金钗。

裴依寻目光一颤，这是当初那个向她求救的女子，是那个嫁去贼窝的新娘，原来还是一个孩子呀！

她心里的愧疚再度袭来。若当初她不走，若当初她早点过去，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但谁能保证，在这乱世里，逃出家门的女子的宿命能好过嫁给一个强盗呢？

姑娘间裴依寻许久动，不禁提醒：“大姐，怎么了么？”

裴依寻恍然回神，嘴角一弯，双手握住她的手，殷勤问：“姑娘，我们今日相遇，也算有缘，不如相互认识一下。我叫裴依寻，家就住在县府。姑娘呢？姑娘叫什么？住哪里的？”

或许是她的热情打动了对方，姑娘微微轻笑，柔声说道：“我名为岑芹儿，以前爹娘总叫我芹儿，若大姐不嫌弃，也便这么叫我吧！至于家住何方——”

岑芹儿蹙起柳眉，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样子。

裴依寻这才想起，自己住那座县府原是她的家。越发觉得愧疚，立即道：“不妨，你来县府住吧！”

岑芹儿眼睛一亮，转瞬又灰暗下去，轻轻勾唇，怅然一笑：“不了，我还有夫君，若住在县府，就太麻烦大姐了。”

她口中的夫君就是那个强盗头子，裴依寻马上揪起心，往人周边望几眼，并无外人。岑芹儿似乎知道裴依寻在找什么，说道：“大姐，我夫君不得空，只让我来寻一个住处。”

“他让你来找？”裴依寻满是惊讶，又觉得过分，却不知能说什么，沉吟片刻，拉起岑芹儿的手往前走去：“你跟我来，我正有一个收拾好的住处。”

她带岑芹儿来到自己原来住的小院，一边推门，一边说道：“我原来是住这里的，这几日才搬去县府，东西都还没收拾。既然你来了，就让给你住了，里面什么都不缺。”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菜苗已经长起来了，静静舒展青嫩嫩的叶，似在享受这无人打搅的娴静时光。

二人走进，岑芹儿偷偷打量着一切，裴依寻继续说道：“周围邻居都是极好的人，你和他们认识一下，若有什么困难，大家都会帮你。实在不行，你就来县府找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岑芹儿听罢，立刻行了个大礼，激动道：“多谢裴大姐，芹儿真是不知怎么报答你了！”

裴依寻干笑一声，摆摆手：“你要真报答我，不妨把那声称呼改了。我今年才二十三岁，被叫做大姐，感觉怪怪的，你就叫我姐姐吧！”

说实在的，二十三岁对古代人来说不算小了，她确实能担一声“大姐”。但裴依寻又不是十全十的古代人，肯定有些排斥这个称呼。

岑芹儿一愣，脸色明显有几分局促：“那，那多谢裴姐姐了。”

裴依寻笑笑，又和她介绍起院子里的菜苗，以及该如何服侍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