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离人歌 第14章 祸水

墨阳城里，笙歌燕舞间，唐阅一身戎装，款步走到大殿之上。坐在上位的人神色一凛，边上就有狗腿子下去挥散了那群舞姬。

不多时，大殿上只剩下三人。四皇子慕容华，七公主慕容静，以及唐阅。

慕容华和慕容静一母所生，性子同样的肆意狂妄，目空一切。尤其是慕容静，她不仅是皇室里唯一的公主，还是最小的孩子。自幼受尽宠爱，张扬任性，却长得温柔漂亮。仿佛树上挂的毒果，看起来鲜艳诱人，可若要尝上一口，登时就能毙命。

她及笄那年，皇帝问她要什么赏赐。慕容静言，锦衣珠宝她宫里很多，唯独没有守护这些珍宝的护卫。

于是皇帝赐给她一支银腰卫，只听公主号令。皇帝死后，慕容华来到墨川，慕容静嫌弃新登基的慕容奕恶心，立刻率领银腰卫跟着她亲皇兄走了。

回到现在，墨川虽然富庶，但慕容华可没心情招待那群废物难民，便让手下去看看，挑点能用东西的回来。剩下的垃圾，正好能做最后一步试探。

华座之上的慕容华一只手衬着脑袋，一手拿着只半满的酒杯在桌边磕了两声，悠然问道：“唐将军，外面的垃圾你处理干净了吗？”

唐阅拱手一拜：“启禀殿下，城外流民已经处置妥当！”

“好！好！”慕容静拍手笑起来，缓缓走到唐阅面前，转身对慕容华开心道：“皇兄，你看我给你找的这个将军厉不厉害？”

“我妹妹看男人的眼光几时出错过！”慕容华一声赞叹，举起手中酒杯，对唐阅朗声道：“唐将军，本殿下敬你一杯！”

慕容静赶紧端来自己的酒杯送给唐阅，唐阅接过，道一声谢，与慕容华一同饮下杯中酒。慕容静便在他身边感叹：“将军若真要谢我，不妨哪天带我去你家里坐坐。”

唐阅垂眸淡然回应：“殿下，末将家在葵中，你已去过多次了。”

慕容静轻轻勾起殷红的唇，笑意莫测：“将军，我是指你的另一个家。”

唐阅不再说话了，慕容静自讨没趣，把手里的帕子砸唐阅脸上，对自己皇兄道：“皇兄，听说大皇子近日向宫里那位献了一个美人。”

慕容华冷笑一声：“哼！美人又如何，慕容奕就是个傀儡！”

“也是，当初那帮老臣把他推上皇位，不就是觉得他好控制吗。”

慕容静说着，走到自己皇兄面前，好声道：“这天下本就是皇兄的，就先给那个废物坐坐，反正他也做不了多久了。”

......

奉京帝都皇宫内，萧贵妃拿着一条软皮鞭，先是在手里扯了扯，对跪在地上的宫女狠声说道：“你个贱蹄子，竟敢背着主子勾引皇上！”

萧家在朝廷上颇有威望，萧贵妃在后宫也是一手遮天。宫里哪个女人能承龙恩，都需要她点头。若是越过她，就等着填冷宫那口井吧！

然而世上从来不缺不知死活的人，昨天皇帝夜逛御花园，与一提灯宫女撞个正着。都提着灯了，哪儿还能撞上人。宫女明显是故意的，且得偿所愿。

今日一早，乘着皇帝上早朝的功夫，萧贵妃领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杀进皇帝寝宫，把还在龙床上酣睡的宫女拖下来，绑到自己宫里跪着。

她要给所有人提个醒儿，等人来的差不多了，才甩甩鞭子说道：“今日，就让你们这些宫女看看，背着我勾引皇上是何下场！”

“啪”的一声，鞭子甩在石板上，震得所有人身子一颤。萧贵妃满意冷笑，缓缓扬起手中鞭子，正要挥下的一刻，人群外突然响起个声音：“陛下有旨——”

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个老太监一手执拂尘，一手抬着圣旨大步步走来。萧贵妃还没来及问，他便抖开圣旨，朗朗念道：“御花园掌灯宫女玉窈，玉容雅秀，蕙质兰心，升玉才人，赐藏玉宫！”

跪在地上的宫女立刻伸出双手，仍旧低着头：“玉窈接旨！”

萧贵妃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愣是找不出一个说辞。她知道皇帝畏惧萧家势力，所以对她的一切行为都视若无睹。可没想到今日，皇帝居然亲自派人来她宫里捞人。萧贵妃想阻止，却又记起，若真这么做了，便是抗旨不遵。

玉窈手捧圣旨缓缓起身，满面春风得意。萧贵妃看不下去，直接一巴掌扇过去：“贱人！你别得意！”

然而就算被打，玉窈脸上得意之色也未消退半分，她笑意盈盈望着萧贵妃，好声问：“你知道男人最想要什么吗？”

萧贵妃愣了下，不屑道：“以色事人，色迟恩消。”

“娘娘答错了！”玉窈轻轻一笑，抛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恍然的一瞬，萧贵妃感到一丝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气呼呼丢掉手中鞭子。

自此，玉窈住进藏玉宫，从一个下人变成才人。屋里堆满了皇帝赏赐的锦衣华饰，两个宫女看得两眼发光，兴奋说道：“陛下还真宠娘娘！”

玉窈纤细如葱根的手指从这些漂亮衣服上划过，不带一丝留恋地坐回上位，心里冷冷笑一声：呵！才人？还不是伺候人的奴才！

德安公公进来，轻咳一声，两个宫女慌忙请安。冯德掐尖嗓子道：“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退下吧！”

两个宫女望一眼主子，玉窈并无表示，她们便齐齐道一声：“奴婢告退。”

人走干净了，德安瞧着那些光芒璀璨的御赐之物，徐徐叹道：“娘娘好手段，这才几天就被封才人了！”

玉窈亲抿一口茶，轻松而惬意：“那也得靠大殿下赏识，否则玉窈怎会有今日。”

德安嘴角微勾，眼却是冷的：“娘娘记着大殿下的恩德就好，别望了殿下送你入宫是做什么的！”

玉窈回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公公放心，玉窈记着呢。还请公公转告殿下一声，莫要着急，马上玉窈就为他奉上一份大礼！”

当初皇子们封王离京，大皇子慕容彻去往昌原。各位皇子虽不认新帝给的封号，却理所当然接收了这份权利，在各自属地招兵买马。

至于玉窈是如何入宫的，还得回到她抢了裴依寻的衣服后。想要做天下之主，首先要沾个“皇”字儿。她在太守府伺候主子时，曾听说过剑州和昌原两地的皇子。

剑州离郦阳太近，可能会撞见认识的人。玉窈便主动找到城里牙婆，只要求牙婆将她卖给昌原的富商。来到昌原后，听闻王府在召丫鬟，她毫不犹豫舍了富商，亲自来到王府报名。凭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成功走进王府。

大皇子慕容彻想要挑几个女人送进宫，要聪明，要忠心。可惜府上丫鬟漂亮的愚钝，聪明的不够忠心。又漂亮又忠心的，实在太蠢。又忠心又聪明的，容貌不够格。

只有玉窈，美得惊心动魄，聪明得像个笨蛋美人，就连慕容彻都被她骗了，居然真的相信她好操控，把人送入宫中。

新帝慕容奕，乃是先帝第一任皇后所生，为先帝第二子。当年先帝被二皇子母族逼迫，不得已立二皇子的母亲为后。因而先帝势力稳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剪除二皇子母族。可惜皇后死得早，二皇子这个嫡长子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也因为这些事，慕容奕从小就不得父皇青睐，被众人忽视着长大，又被朝臣匆忙抬上皇帝的位子。

虽为一国之君，却从未有人将他放在眼中。

入夜后，慕容奕来到藏玉宫。宫里的妃子太正经，又怕萧贵妃，躺在床上就跟块棺材板似的。唯有玉窈，端得是柔情似水，含情脉脉，能妖娆，能端庄，且眼里心里只有他。

皇帝越看越欢喜，刚把人抱上床，门外就有公公道：“陛下，贵妃娘娘头疼，求您过去瞧瞧！”

这种把戏皇帝见多了，简直厌烦无比：“朕又不是御医，过去有什么用！你叫两个御医过去。”

门外公公不愿放弃：“陛下，您还是过去看看吧！若贵妃娘娘严重了，少不得萧大人要来过问。”

此话一出，皇帝脸上的厌烦就变成了恨意，还掺着点害怕。他有点动摇，刚要起身，玉窈就拉住他，怯生生道：“陛下还是去看贵妃姐姐吧，莫因玉窈害得陛下与萧大人君臣离心。”

皇帝重新坐定，望着那道门冷哼一声：“离心！他与朕从来不是一条心！”

“陛下何出此言？”玉窈神色惊讶，匆忙坐起身，似乎不敢相信这些，“陛下乃是天下共主，天下何人不效忠陛下，何人不仰慕陛下圣德？若有人与陛下离心，那不是乱......”

她话音骤然截断，慌忙请罪：“陛下恕罪！臣妾失言了！”

皇帝看着如小兔子般惊慌可怜的她，不禁目露怜惜。如今也只有她真把他奉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了。

想到这儿，皇帝终于找到了点身为皇帝的威严，不禁挺直腰杆，正色说道：“爱妃心性纯良，无心之语，朕又怎会怪罪。”

玉窈赶紧颔首：“多谢陛下恕罪！”

她如此乖巧，皇帝越发不想去看那个刁蛮的萧贵妃。可萧家摆在那儿，又不得不去。想到自己连宠幸一个妃子都还要看人脸色，皇帝不免长叹一声。

玉窈听见了，悄悄探起个小脑袋，小心问：“陛下可是在为贵妃姐姐的事叹息？”

皇帝没好气道：“她三天两头都要来这么一遭，朕实在心烦不已，若不是因为萧家，朕早废了她！”

玉窈向前微微探身，来到皇帝怀里躺着，柔声说道：“若陛下是为此事苦恼，妾身倒有一个法子，能治治贵妃姐姐的性子。”

皇帝没抱希望，随意一问：“爱妃说来听听？”

玉窈攀上皇帝的肩，俯在他耳边气吐如兰：“既然萧大人为左相，陛下何不再抬一个右相上去，与萧大人分庭抗礼。”

后宫不得干政，玉窈这是逾越了。但作为皇帝最受宠爱的妃子，且是少有的站在皇帝这边的人，皇帝自然会纵容些。他没在意，反而和玉窕商量起来：“爱妃说的有理，可这朝堂上还有谁能和萧南亭分庭抗礼？”

玉窈笑盈盈望着皇帝，几乎都要唇齿相碰：“陛下忘了，朝中还有个杜阁老呀！”

杜家是五皇子慕容麒的母族，杜阁老就是慕容麒的外祖父，朝堂上有不少他的门生，杜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不下于萧家。皇帝微微蹙眉，不是很赞成这个意见：“他比萧南亭还无法无天，岂会为朕所用？”

玉窈道：“陛下可知一山不容二虎？等他们两个一齐站在最高处了，肯定要分个输赢。届时陛下只需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时，陛下就是那最后得利的渔翁。”

皇帝细细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爱妃说的好！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当然是因为你太蠢了呀！

玉窈脸上笑得有多温柔，心里就有多嫌弃。

皇帝没有怀疑她的目的，她是大皇子送进宫的，能推荐五皇子的母族，肯定是在为他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