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似曾相识的眼眸,范昕心头一震,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画面——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左手紧紧握住她,右手将鹤纹玉佩郑重地交到她手心,虎口处有伤,虽已在愈合,看来仍旧十分严重,想必是要留疤的。
范昕将目光落在顾兰归的右手上,想看一看,他的手上可有疤痕。
见顾兰归看过来,曹若柔立马羞怯地躲在柱子后,留范昕独自愣愣站着。
顾老爷察觉儿子在看别处,跟着看去,见着范昕那一刻,先是惊艳赞叹,而后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几许难为情的表情。
瞄一眼仍旧看直了眼的儿子,顾老爷严肃地轻咳一声,示意儿子莫要在曹老夫人面前失了礼数。
顾兰归顺从父亲回过头,向曹老夫人呈上新春贺礼。
曹老夫人笑呵呵的,招呼他们坐下聊天。
顾兰归坐下后,忍不住又往廊下望去,那里已经空空。
温润的眼眸扫向四周,找寻那抹艳丽,无果。
顾兰归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仍旧规矩坐着,只是垂着眸,像在想着什么。
顾老爷与曹老夫人说着话,发觉儿子的反常,脸色变了变,很快又堆起笑脸,说:“今日我是来给老夫人拜年的,也是来与老夫人商议兰归与若柔的婚事的……”
顾兰归闻言,浑身一震,惊诧地望着父亲。
顾老爷犹自笑着,根本不管他如何想,同曹老夫人说:“三月初便有个黄道吉日,不如就在那日让两个孩子完婚,老夫人觉得如何?”
“……”
*
曹若柔拽着范昕的手,一路又急又慢地走到后院,才终于停下来。
脸儿红红,气儿吁吁。
此刻的她一点不像个久病不愈的人,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希望。
看着小姑娘幸福的笑脸,范昕心中动容,瞬间打消先前的疑虑。
那块鹤纹玉佩怎会是顾兰归送的呢?
一定是她想多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一旁的婆子与丫鬟瞧见,连忙将曹若柔护在身后。
范昕奇怪地看过去,顿时心头一紧。
那人便是前几日在假山旁盯着她的男人!
男人吊儿郎当地走近,粗蛮地扒开婆子与丫鬟,歪着嘴笑,笑得令人很不舒服。
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紧盯着曹若柔,带着深深的恶意,还有一丝讥讽的笑。
“妹妹。”他阴恻恻地唤了一声。
曹若柔吓得脸色发白,仍旧张开手臂,将范昕护在身后。
范昕汗毛倒竖,猜想眼前的男人兴许就是曹家大房的二公子,曹午初。
书里对曹午初的着墨很少,只说他是个泼皮无赖,后来死在曹世矜手上,是何缘由,书中并未提及,只写了此事成为曹世矜被天下人诟病的污点……
曹午初拧着眉头,不高兴地问:“你在藏什么?”
曹若柔不敢回话,但她知道曹午初的德行,生怕他对范昕做什么。
婆子胆战心惊地说:“三爷!君上今日还会回来……”
曹午初闻言,不但不惧,反倒怒目圆睁,反手给了婆子一巴掌,“老东西!竟敢威胁我!我与妹妹说句话,也有你来拦的份儿?我也姓曹,是曹家的子孙,曹世矜再厉害,敢背弃祖宗,敢杀我?哼!祖母还在呢!”
曹老夫人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孙子自相残杀。
婆子被打得扑倒在地,晕晕乎乎,好一阵爬不起来。
曹若柔防备地看着曹午初,尽管怕得浑身发抖,仍旧死护着身后的范昕。
曹午初“嘁”一声笑,逼近。
曹若柔挪动步子让出一条路。
曹午初两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曹若柔瞧着他远去,刚要松一口气。
曹午初忽然回过头,邪恶地盯着她,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他一步步地走回来,说着:“哦!阿柔啊,我方才忘与你说了,那个顾兰归啊,呵呵,还在找他的心上人,他恐怕是不会娶你的……”
曹若柔如遭雷击,先前所有的幸福都化作利箭,箭箭穿心,痛得她无法呼吸。
他“嘶”一声,又说:“你这病恹恹的身子,嫁去顾家也是累赘,我看你啊,还是干脆歇了嫁人的心思,好好在家养病吧。”
曹若柔踉跄一步,跌在范昕怀里。
范昕将人扶住,气愤地瞪向曹午初,心想,凭他这副德行,死得一点不冤枉!
曹午初不痛不痒,饶有兴趣地瞧着范昕。
“啧~果然是个美人。”
他说着,便想上手摸范昕的脸。
范昕后撤半步,躲开了。
曹若初继续逼近,俯身挨近她,悄声说:“跟着曹世矜那个‘阉贼’岂不委屈了?不如来找我,我让你尝尝快活的滋味……”
说罢,他哈哈笑着转过身,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范昕心里又气又恶心。
曹若柔痛苦地啜泣着,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
丫鬟惊呼一声,同范昕一起将人扶住。
婆子从地上爬起来,将曹若柔背上,要赶回碧落院去,让丫鬟快去请大夫。
范昕跟随婆子脚步,跑了几步,听着有人在喊——
“阿柔!”
循声望去,沈芸儿焦急地追来,半路上却被曹午初拦下。
已经失去意识的曹若柔歪在婆子背上的头滑落,范昕一惊,连忙收回视线,搭手护住曹若柔。
另一边,沈芸儿拧着眉头绕过曹午初,还想追上去。
曹午初歪嘴笑着,一把抓住她的腕子,将她整个人拽进怀里,挟持着藏到假山后。
沈芸儿愤怒地挣扎着,“放开!”
曹午初将她按在假山上,“如今,曹若柔眼里只有那个阿今,根本瞧不上你,你何必去自讨没趣!”
沈芸儿挣扎着,试图甩开他。
曹午初埋下头,在她颈窝里贪婪地吸了一口,“芸儿妹妹,你别只想着勾曹世矜,也可以想着来勾我,曹世矜不愿搭理你,我可是愿意的……只要你来勾我,我把整个人都给你……”
沈芸儿偏着头,脸上是很嫌恶的表情。
曹午初掐着她的脸,狠狠亲一口,而后松开手,哈哈大笑着离去。
沈芸儿站在原地,瞪着曹午初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怨毒的恨意。
……
*
曹世矜得到消息赶回曹王府时,曹若柔已经醒来,侧躺在床上,面朝着床里,不肯与人说话,只是不停地流眼泪。
丫鬟送来熬好的药,她也不肯喝。
曹世矜接过药碗,沉思片刻,说:“今日顾家来人与祖母商议婚期,三月初五便是你与兰归成亲的日子。”
曹若柔闻言,痛苦地闭上眼睛,哽咽道:“阿兄,我不嫁了……兰归哥哥有喜欢的人……”
曹世矜:“那人与兰归已无可能。”
曹若柔转过泪湿的脸,望着他,“为何?”
曹世矜斟酌片刻,冷声说:“她已经嫁人。”
曹若柔愣了片刻,渐渐激动,由丫鬟扶着坐起来,一下拽住曹世矜的袖口。
“她怎么能嫁给别人?她、她不知……不知兰归哥哥找她有多苦么?她怎么能……怎么能嫁给别人?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贱兰归哥哥的心意……”
说着,她气愤的眼眸中流出心痛的眼泪。
曹世矜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将手里的药递给她,“把药喝了,养好身子,等到三月,好好地嫁去顾家。”
曹若柔抿住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妹妹把药喝完,曹世矜才放心离开,走出碧落院,抬头望见不远处的凝华楼,心头犹如压着千斤石一般沉重。
*
范昕回到凝华楼,怎么也忘不掉曹午初看她的邪恶眼神。
那种恶心的感觉令她浑身难受,直到曹世矜回来,她心中不安才稍微平复一些。
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等她拿到鹤纹玉佩,便走!什么曹午初,去他的!
曹世矜定住脚步,看着坐在小榻上的范昕,眼神很复杂。
被他这般看着,范昕心虚,怕自己心里的盘算藏不住。
她主动起身走向曹世矜,贴进他的怀里,委屈地说:“你怎么才回来……”
曹世矜眸光微闪,眼神渐渐凌厉。
他从碧落院出来时,婆子已将曹午初干的狗屁事都说了。
*
入夜,并州城中最大的妓馆春风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曹午初半躺在胡床上,支着一条腿,吃着胡姬送到嘴边的美酒、甜糕,微眯着眼睛,正是惬意快活的时候,曹军兵将作两列而入,个个带刀,脸色肃穆,吓得楼里众人惊慌躲避。
张敖扶着腰间的刀,走到曹午初跟前,“三爷,君上让您回去。”
曹午初掀开眼皮,讥讽一笑,将一旁吓得缩住的美人拽到跟前来,握着她的玉手,将那手上的甜果叼到嘴里,漫不经心地咀嚼着,一点不在意张敖的到来。
张敖脸色一沉,挥手示意手下兵将上前抓人。
曹午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试图反抗,然而无用,被兵将扭送到张敖面前。
张敖瞧着他,冷哼一声,示意手下将人带走。
曹午初一张嘴放出一串辱骂,直到出了春风楼,瞧见六更在外候着,吓得他立马噤声。
他知道,没有曹世矜的命令,张敖不敢对他怎么样,而六更不同。
六更就是曹世矜身边一条又凶又狂的狗,咬起人来,能把人咬死!
六更瞪着张敖,抱怨道:“你的动作也太慢了。”
说着,他上前,扬起肥厚的手掌重重扇了曹午初一个巴掌。
……
两日后,上元节,范昕一早睁开眼,便扭着曹世矜要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