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街上正是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
店铺摊贩门庭若市,烟气袅袅,香气四溢,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
再看那站在明楼门前的和光,一双眼鹰隼一般犀利,寒光毕现,让人不得靠近。
谢宁琢磨着,如果她就这样大剌剌地进去必定会被和光认出来,眼眸一转,谢宁看到了身旁如纨绔子弟一般的丰子玉。
“身上带钱了吗?”谢宁将他拉到墙角,“碎银子那种,铜钱更好。”
“带了,你要干嘛。”丰子玉一脸警惕,谢宁一番交代,他一张圆脸皱成了包子,“你又算计我。”
不由分说,谢宁含笑向他伸手,“拿来。”
丰子玉无奈,将身上带的钱都掏了出来,二人分头行动。
热闹的街市本就拥挤不堪,倏然一声尖叫,大把的铜钱从天而降,惊呆了众人,片刻后大家反应过来纷纷伏地捡钱。
这第一把是谢宁撒的,之后的便都是丰子玉干的。
大街上瞬间乱作一团,拥挤推搡,有的蹦着抢,有的趴地捡,还有从别人手里夺的……
和光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了一下,手中握住刀柄严阵以待。
可是,喧闹的场面依然不受控制,茶楼里进出的人,在门口经过的人,还有二楼喝茶的人,大家纷纷兴奋地叫嚣,都跑出来看热闹。
场面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谢宁趁乱被人连挤带推从和光身边擦身而过,发顶擦过他的下颚,他挠了挠下巴,却丝毫没有发现她泥鳅一样地溜了进去。
相比较外头的热闹,茶楼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堂内布置了梅兰竹菊四君子,清淡的香气混着茶香让人瞬间沉醉。
一间一间的雅室,轻纱幔帐遮目,装扮清丽眉目如画的小娘子穿梭堂间,端茶送水。
大厅正中间的水榭小景之内,流水潺潺,鸟语花香,一女子白纱遮面优雅抚琴,高山流水,美人如画,如入仙境。
谢宁放眼望去,这里人不少,可是却极静,想来应该多为文人雅士,偶有高谈阔论,声音也极为克制。
一层二层布置一样,谢宁的脚步驻足在二楼廊上。
明明上头还有一层,为何看不到楼梯,她心中奇怪,扮作客人寻找上楼的阶梯。
“小娘子可是走错了房间?”
倏然,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谢宁回身看到了一个端着茶盘的姑娘。
“对,我的东西丢了,仿佛是丢在了向上层的梯口,可是我找不到路了。”谢宁装作十分窘迫的模样。
“小娘子随我来。”那位姑娘倒是十分大方,引着她拐了几道弯,这才看到一个十分隐蔽的梯口,“这里不常有人来,楼上亦是不对外,娘子找到了东西快回去吧。”
“多谢。”谢宁道谢并且看着她离去。
方才她已经看遍了一二层的雅间,没有檀清让,那他一定在三楼。
谢宁轻步拾级而上,琴声、谈笑声越来越弱,三楼上如同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更像是客栈,一个一个的房间,楼下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一个人都没有,谢宁小心翼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探查,终于在廊道尽头的房间里听到了似两名男子交谈的声音。
檀清让今日来是同明长风商议寿宴当天的安排。
他做了一张舆图,铺开来占满了整张桌子还嫌不够,正是丞相府的绘制图,是他亲手绘制而成。
“檀清让,你果然什么都会,有朝一日不做这丞相了,你还可以去工部画图纸。”明长风的手指在舆图上摸索,感慨他的细致和周全。
“这里和这里各需要两个人。”檀清让丝毫不理会他的话题,纤长的手指点在丞相府的两处入口,“当日人多,我料想他也不敢从正门堂而皇之地来,至于偏门,和光带着两个人足矣。”
“这里。”他又指着慎言堂,“也是两人。”
“文宝斋两人。”手随眼动,如敏锐的猎犬细细嗅着每一寸土地,“守善堂十二人,保护母亲的安全,红屋,一个人都不要。”
“嗯……嗯?”明长风一一记下却被这最后一句惊了一下,“红屋我保证他一定会去。”
“所以才不用派人,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若有外人在,他一定最先察觉,反而打草惊蛇。”
檀清让眸光盯在最左上角的小院呢,红色的大门,绿竹白墙灰瓦,极尽雅致,“虽然没有人看守,可是他一旦进入定会被察觉。”
他的意思是,请君入瓮。
明长风一手摸着下巴,“那如果真的事出紧急,其他几处的人马赶过去需要花些时间,况且当日必定人多,又不能大张旗鼓抓人,道路受阻,你可曾想过?”
檀清让垂眸不语,长而密的睫覆在冷肃的面颊上,眼睑上投下一片深邃的暗影。
“红屋周围什么都没有,最近的就是守善堂,出门便是花园的池塘水系,的确道路上绕了一些,可是也只能如此了。”
他叹了一口气,“他不会单枪匹马,你在外头还是多备些人手。”
明长风:……
“可是……如果他发现是我,我就惨了。”明长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压着声音嘴巴里不清不楚地咕噜着,“我自小就怕他,你不是不知道……”
檀清让一个眼风扫过去,明长风滚在喉咙里的话立马咽了回去,“好,好吧。我这辈子是被你们兄弟拿捏得死死的。”
屋内寂静,窗牖大开,灿烂的日光照进来,在屋内形成了明暗交错的光影。
檀清让举目朝楼下望去,方才突然嘈杂的街市已经恢复了秩序,也不知是哪里跑来的纨绔子弟,竟光天化日之下撒钱玩。
他默默摇了摇头,脑中竟然出现了公主殿下的脸,艳若桃李,娇俏灵动,惹是生非。
倏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差惊了一下,怎么会想起她?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顽劣吧,看到这样荒唐的事能想起她也是自然。
檀清让为自己找了个借口,站在窗口转身看向明长风,“他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安静得出奇。”明长风吊儿郎当地跨坐在椅子上,身后便是房间的大门,“或许是黎明前的黑暗吧,越是没动静才越说明他在筹谋准备。”
檀清让不置可否,“他性凶残嗜杀,你到时候多加小心。”
明长风点点头,“放心,他还不至于到动我的地步,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檀清让却摇了摇头,“三年前,父亲也是如你这般想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脸上却出现了悲悯的神情,面部神经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眼眶中盈着晶莹的泪花,“从小到大父亲都是最疼他的,可是他却……”
他无法再说下去,转过头面向窗外努力让自己冷静。
春风拂面,夹杂着花香,日头照在他身上,好像披了一层金灿灿的外裳。
然,他再次回头,脸上却是另一番神情。
锐利的眸光盯在明长风身后的门缝下,那里仿佛有一小块阴影。
檀清让示意明长风突袭,二人交换眼神,明长风猛然到门边拉开大门。
空无一人,却留下一片香气。
*
凤仪宫。
谢皇后回到宫中,独自一人靠在榻上生了好大一会儿闷气。
殿内的婢女太监都噤若寒蝉,个个跪倒在地不敢言声。
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娘性子温婉,就连生气也从不会随意打人砸东西,只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但偏偏就是这样寂静才更叫人胆战心惊。
一直在一旁侍候的乳母刘嬷嬷上前道,“娘娘,消消气吧。”
一杯牛乳燕盏端至面前,柳成双这才轻眨了一下眼看向刘嬷嬷,一双眸子雾蒙蒙的。
“你们都退下吧。”刘嬷嬷赶紧遣走奴婢,这才帮她掖了掖泪水,“我的娘娘啊,何至于生这样大的气,让老奴看着心疼啊。”
“嬷嬷,你方才也看到了。”柳成双凝噎,“她何时将我当成过母后,连我提及她的婚事也要拿她皇兄压我。”
刘嬷嬷将柳氏的头靠在自己身上,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她的脊背,“娘娘辛苦了,是那公主太不懂事,老奴看着都心疼娘娘。那丫头自小娇养惯了,脾性本就随了她娘亲,傲慢无礼,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气着自个儿。”
“可是……”柳氏痛哭,“从小就受姐姐的气,如今还要受她女儿的气,嬷嬷,我可是皇后啊,她理应唤我一声母亲的。”
刘嬷嬷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也跟着抹泪。
“我知道我没有地位,空空只有一个皇后的虚位。”柳成双绝望地冷笑,“太子公主如此,陛下又何尝不是。那慈宁宫本就该皇后居住的,可是,他却永远为她留着,就像他的心一样,也永远为她留着,嬷嬷,那我算什么?”
柳氏想起这些年自己的境遇,越说越难过,竟无法控制哭出了声。
“娘娘还年轻,徐徐图之,莫要气恼,气坏了身子遭罪的是自己。”刘嬷嬷安抚着她,“娘娘要的东西奴婢搞到了,就是不知娘娘考虑好了吗?是否还需要。”
一句话提醒了柳氏,她倏然睁大了眼睛,咬着牙根道,“要,我不能再忍了。就算为了麟儿,我也得主动反击了。”
殿内再无其他人,暖阳从大开的窗中投射进来,有些刺眼。
刘嬷嬷小心翼翼地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纸包,压低声音道,“这浓情蜜是老奴之前留下的,只此一份了,当年觉得可惜没有扔掉。”
一个黄色的纸包,扁扁的,贴着红色的封条,被放到了柳氏的手里。
“这么多年了,这药性可还在?”柳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老奴已经用两只老狗试过了,药性依旧极烈,可助赵家公子一举拿下公主。”刘嬷嬷再次压低声音上前道,“保证他们当场**沉醉,浪潮翻涌欲罢不能。”
瞳孔微缩,柳成双那双养尊处优的纤细手指摩挲着这包药,脸上的神情似痛快又似痛苦,她很是纠结。
十年前,她便是用这药被陛下宠幸。
如今风平浪静,若是再惹事端,恐怕旧事重提,那可就……
刘嬷嬷看出了她的犹豫,上手握住她的手道,“娘娘该当机立断了,那太子殿下如今已经监国了,我们的十皇子才不到十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嬷嬷……”柳氏含着泪水看向刘嬷嬷,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将那小包攥进手心里。
“娘娘不要犹豫了,不会被发现的。今日都已经同公主殿下说好了,后日派一个婢子跟着公主的銮驾一同前往。”刘嬷嬷上前附耳道,“老奴找好人了,到时候悄悄将东西放入公主的茶水中,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事情过后,奴婢就将那婢子送走,都安排好了,娘娘尽管放心吧。”
柳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压了压手道,“是他们先不仁的,就休怪我了。”
“听说那日谢宁邀了赵元郎陪同。”柳氏又一次攥紧了手掌,“即便是事情败露,也是怀疑到赵元郎头上,与我何干。”
“而且,一旦公主出了事,那便是生米煮成熟饭,这位监国的太子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然会受到陛下责罚,那我们就有机会了。”
一石三鸟,一劳永逸,何乐不为。
她满含希望的泪眼看向刘嬷嬷,刘嬷嬷重重的点点头,“正是如此,娘娘尽管放心,即便是查到这里,一切由老奴担着,断不会牵连娘娘。”
各位宝儿,预收文求收藏哈=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情药(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