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刀 第33章 宫变

陛下的寿宴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无边无际的山峦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夜幕降临，好像盘踞在其中的猛虎缓缓张开倾盆血口。

白日里娇艳夺目的花朵在夜晚和寒风的映衬下，莫名多了一丝致命的危险。

精致的假山流水背后，似乎掩藏着什么不可窥探的秘密，等待着好奇的人走进去。

“都怪我。”卢宁儿有些懊恼，打了打自己的脑袋，“怎么把发簪丢了。”

原本她们三个悠哉悠哉地坐在一块说话聊天，结果卢宁儿突然发现自己头上的发簪掉了，就赶紧出来寻找。

季慈音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轻声安慰道。

好在此时是夏天，微风吹来是淡淡的凉意，让人不会感到那么燥热。

司马洛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他们此时正在御花园的一处假山上，地势高峻，可以看清宫道上的情形。

季慈音和卢宁儿则一前一后地走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地上。

走在最前面的司马洛突然停下步伐，季慈音没看清，差一点撞到她的身上。

季慈音扶住司马洛的肩膀，张开口正欲问缘由。

却见司马洛突然转过身来，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摇了摇头。

季慈音走到司马洛的位置。

此处回首，正好可以看见陛下设宴的千秋殿，和据此殿延展出来的条条宫道。

千秋殿此时灯火通明，朱红的宫墙在夜色的掩映下，威严无比。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历经几朝几代的风霜。

电光石火之间，季慈音瞬间想到了蹊跷之处。

太安静了。

所有的歌舞，所有的欢声笑语都消失了。

远处辉煌的千秋殿，突然之间就沉寂下去了。

季慈英的目光移到了别处。

殿外的护卫依旧井然有序，手执兵刃守卫皇城。

纵横交错的宫道上依然有护卫带队巡逻，一切都与往日无异。

走在最后面的卢宁儿见她们停下来，顿时面露疑惑，却被她们两个沉重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

卢宁儿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咽回了嗓子里。

就在宫道上，一队护卫之中突然爆发了内乱。

措不及防之下，大部分的士兵都被杀死。

被刺穿的胸膛染红了银亮的长剑，浸透古朴的地砖。

卢宁儿双手死死地捂着嘴，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是宫变。

季慈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身体如同一张紧绷的弓，但是头脑无比的清醒。

她和司马洛对视一眼，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里充满了冷静。

“别害怕。”

卢宁儿的手心已经布满了汗水，季慈音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回慈宁宫。”

司马洛的眼眸中含着冷冷的锋芒。

她立刻判断出，面对此时的局势，回到慈宁宫寻求太后的庇佑是最好的方法。

与此同时，司马洛拉住卢宁儿的另一只手，安慰道：“别怕，宁儿。”

卢宁儿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利用痛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我不怕……”

卢宁儿倔强地说，她的眼里还含着隐隐的泪水。

但是她的双腿发软，实在是走不快。

司马洛只好背着她走，季慈音则观察周围的动静，以此来避开护卫的巡逻。

她们此时不敢碰到任何一支护卫队，生怕其中暗藏着谋反之人。

她们藏在假山后面，小心翼翼地等到完全看不到护卫队的背影，才准备继续赶路。

“放我下来吧。”

卢宁儿突然开口，“宜都背不动我了。”

季慈音回头，司马洛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发丝黏在上面。

原本精致的发髻已经凌乱不堪，发簪将坠欲坠。

季慈音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因为精神时刻保持高度紧张，她的嘴唇已经发白。

“把我放下来吧。”

卢宁儿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要随之消逝在风中。

司马洛抿抿唇，靠在假山的石头旁，一动不动。

季慈音扯出一个笑容，略显苍白无力。

她安慰道：“宁儿，别担心，马上就要到慈宁宫了。”

卢宁儿不说话，只是拼命摇头。

慈宁宫距离还有好长一段路，如果一直背着她，迟早会被护卫发现。

此时，月亮从云层中出来，倾泻月华一地。

卢宁儿脸上的泪水也被月光映照，一览无余。

卢宁儿在司马洛背上挣扎，司马洛只好把她放下来。

“宜都，鸾儿，你们先走吧。”

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但语气突然就镇定下来了。

卢宁儿笑着看着她们两个，“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们放心吧。”

“你要怎么保护自己？”

司马洛寸步不让，紧紧地盯着卢宁儿。

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我们捉迷藏。”卢宁儿微微一顿，“你从来都找不到我。”

卢宁儿藏在一处隐秘的缝隙中，她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小时候，卢宁儿常常进宫陪伴永乐公主玩耍，她们几个人常常在御花园玩捉迷藏。

这处暗藏玄机的缝隙，便是她无意之间发现的。

好在时过境迁，她依然能躲进这道缝隙里。

卢宁儿藏在一处隐秘的缝隙中，她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季慈音和司马洛蹲在缝隙口，看着里面的卢宁儿。

三人的视线交汇，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你们快走吧，小心点。”

“别害怕。”季慈音柔声道，“我们马上就回来找你。”

“我信你们。”卢宁儿同样叮嘱道，“千万保重啊。”

季慈音把缝隙口的石头推回原处，将唯一的一丝光亮彻底挡住，卢宁儿彻底被黑暗所笼罩。

石壁上被茂盛的植物所覆盖，任谁都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一个人。

司马洛仔细将四周人为弄出的痕迹消失，才放下心来。

她和季慈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感到心安的力量。

“我们从小路走过去。”

司马洛轻声道。

从宫道走过去，没有遮挡物还有士兵一刻不停地巡逻，她们很容易被发现

只有走一条偏僻寂静的小路，她们才能有机会安全回到慈宁宫。

这条小径路过掖庭，还有一片早已荒凉的湖泊，平常只有宫女太监会走过。

檐下的灯笼摇晃，发出淡淡的黄光，隐隐约约照亮前路。

“小心。”

季慈音突然拉住司马洛的手，带着她躲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这块石头很大，藏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身后就是一片广袤的湖，湖面上盛开着茂盛的莲花，荷叶漂浮在水面上，一望无际。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那种兵刃划过地面发出的声音，和淡淡飘过来的血腥味，最能激发人心中的恐惧。

季慈音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石头表面，越是这种时候，她的头脑反而越清醒。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继续藏在这里，希望不被发现，只是一种奢望。

季慈音看向司马洛，目光又转向了身后那片幽深的湖泊。

她的目光探究，又充满了询问。

司马洛瞬间明白了季慈音的意思，她对着季慈音，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片湖泊连接着宫外的护城河，里面的暗渠纵横交错。

一旦入水，借着天时地利，极其难被发现。

季慈音指了指司马洛，示意她先下水。

司马洛却犹豫了一会，目光担忧地看着季慈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划一。

不可能是落单的宫人，只能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她们没有等待的机会了。

季慈音轻轻摩挲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心中想起了司马净说过的话。

“保你平安的。”

白天司马净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宫宴上楚王的身影交叠。

这场宫变的幕后主使，季慈音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季慈音张开口，对着司马洛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相信我。”

季慈音眉眼中的温柔之色，被坚毅所取代。

司马洛终于下定决心，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深深地看了季慈音一眼。

季慈音对着她安抚一笑。

想到待会儿要面临的危险，心中却只剩下一片坦然。

她起身，缓缓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任由士兵将她包围。

“你是何人？”

为首的男子面容严肃，厉声质问道。

季慈音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镇定自若，没有丝毫退让。

“你还不配来问我的身份。”

季慈音冷冷地道，话语中的轻蔑之意一览无余。

“你——！”

男子大怒，手中还沾着血的长剑直指季慈音的咽喉。

“你就算是当今陛下的公主，今天恐怕都得死在这里了。”

男子笑容狰狞，他身后的士兵还穿着禁军服饰，但全部都沉默地站在原地。

季慈音心中明了，有了几分把握。

她的指尖轻轻触到冰冷的剑锋，突然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来。

“你一个小杂碎，谁给你的胆子。”季慈音一字一句，眸中寒光凛凛。

“敢对本县主刀剑相向。”

男子执剑的手突然一颤，但又外强中干地道：“什么人都敢冒充博宁县主，简直是一派胡言。”

季慈音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轻轻一笑：“我戴着的平安扣，你可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