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井在耳机线的缠绕中醒来,窒息感恋恋不舍地不肯退却她的脑海,闹钟一遍遍地挣扎,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使命。
学校里,她面对有希的小情绪,变着花的哄着她,一边无奈地朝浅川使眼色,直到话题跳转。
“所以,你们是在一起了?”
“……大概。”
浅川不明所以,“这还能大概?”
“是不是有的…太顺利了…”青井皱着眉,心里惴惴不安。
“这不好吗?”
“嗯,说不清楚。”青井难以描绘心中的不安。
“想不清就不想了,现在的结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嘛,别老为难自己。”浅川安慰她宽心。
“啊,是这样嘛……”她的心慢慢被阴霾笼。
那短暂的对话并没有抚平她内心的不安,只是一切都太顺其自然,生活并没有漏出一丝破绽。哦不,除去那些被忽略的不合理,就比如,她在此之前从不知道自己有一枚戒指。
“景光。”青井眼尖的发现衬衫里露出的半截戒指,那股强烈的不安再次袭来。
“嗯?”他偏着头,蓝色的眼睛纯净像是最澄澈的海。
“你颈上的戒指是原来就有的吗?”青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颈间的项链。
“这个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的。”诸伏拿项链,却没有相关的记忆,略微苦恼。
今天天气温暖,他解开了第一颗扣子,金属戒指在光的折射下晃动她的眼睛。偌大的教室里,阳光将他们分割两界。
光照不到的暗处,连她的影子也不知所踪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她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瞪大眼睛,劣质的睡眠让原先干净的深绿瞳孔布满了血丝,脑袋一阵阵地眩晕。
突然她拉住他的手,眼神布满了痛苦和哀求。
窗外无数双眼睛冷漠地盯着教室内的场景,空气冰冷的无法流通。
渡边很快就赶来了,他肥硕的身体挤过拥挤的人群,“让让,让让。”
他油头满面地站在他们中间,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不住嘀咕,面上截然不同。
“怎么了?青井同学是有什么问题吗?”他堆着满脸褶子夸张的安抚青井,有好事者打赌这秃头绝对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瞧他这不熟练的样子。
青井一团浆糊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过激的行为。“抱歉,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
聚集的目光全都分散,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只是诸伏并不这么想,他将项链摘下来送给她。
“我不知道它的来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诸伏试探着递出,眼神一眨不眨地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青井看着手中的戒指,心里泛起微妙的酸,接着又被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占据。
“谢谢!”
从那之后,青井再也没有进入过那种状态,生活再次恢复平和,她和诸伏的关系也在逐步增进,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原本是这样的……
静默的月孤凌凌的挂在枝头上,残缺的半圆像块被啃食的月饼,整整齐齐。
今夜,她早早关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莫名烦躁,最后忍无可忍直挺挺地坐起身。
冰箱里没有存放食物,只得下楼去便利店买点存货,关上门时,她意外地听见声猫叫,心中冒出几分好奇,想要瞧瞧猫的模样。
她走入那个良夜,顾不得腹中饥饿,围着绿化带寻找猫的踪迹,最后竟径直走入一条巷子,是往日绝对不会路过的那种。
她犹豫着步入那家亮着彩灯的热闹酒吧,像误入盘丝洞的普通人。酒保递出一杯淡蓝色的不知名酒,她有些局促,和四周格格不入的气质让她只能盯着酒面上飘着的薄荷叶出神。
突然,有什么声音穿过重重人群钻进她的身体里。
气氛突然安静,世界被迫静止一秒钟,一道低沉的贝斯声化作利剑劈开了她纷杂的思绪,悠长的,缓慢的,低低的叙着自己的故事。可在这个算不上美好的夜晚,这声音太不是时候,就像是乱梦颠倒,烦躁到刺挠。
她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无法容忍这安静的几乎不打扰任何人的贝斯声。她的视线着急地四处找寻,疯了似的找寻,那种破土而出的心情让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动起来,她穿过人群,不顾无数的相撞和谩骂,眼神焦急地扫射,排除了一处又一处,最后面前出现了一件熟悉的衣服,她的脚步停顿下来,直到抬头看到那个贝斯手……
亮着的眼睛黯淡下去……
青井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找什么,明明自己只是无意间进入这间酒吧,明明自己从没听过贝斯,明明自己身边也没有会谈贝斯的人,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这让人抓耳挠腮的急躁让她难以平和。
她几乎整宿整宿做着噩梦,梦里始终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他很着急,拼命地想要拉着自己离开。青井甩开他的手,有几分惊慌。
四周静悄悄的,弦月当空,疏星点缀,一盏昏黄的路灯下,男人置于正中。青井觉得自己该是没见过他的,一脸陌生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她警惕地询问。
男人没再执着,他看着青井,也许是看着,那张模糊的脸上实在没什么有用的内容。
缥缈的分辨不清的声音传入耳中,诡异的是,她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一阵急促的闹钟响了,她硬生生从梦中吓醒。
来电响起,有希不满她最近的疏忽,正和她抱怨什么,她听不大清,脑袋昏昏沉沉的都没发现电话那头的人换了个,浅川意识到不对劲,不由分说的来到她家,强硬地照顾高烧的青井。
天阴沉沉的,乌云贴近屋顶,风紧紧地包裹着,宽松的衣服被吹得鼓鼓囊囊,身体感受到一阵阵的湿冷,空气中的水汽夹着雨前青草泥土的腥被吸入鼻腔中。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跟随这叫声来到了一扇低矮的门前。
推开门,并没有童话世界里的秘密基地,那只是条普通的小路,她钻进去,沿着小路走了很久才终于看见一座房子。
她走入那间破旧房子,和想象的大相径庭,直到探索完整个房子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除了一个外观精致破旧的“八音盒”。
她拿着盒子比对了好久也没发现该怎么打开,突然灵光一现,盒子某处的暗纹和戒指上的相似,她拿着戒指严丝合缝的嵌上,这回却是笑出来声。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来不及收拾东西匆匆抓起资料就迅速地逃离,仗着昏暗的天色隐蔽行踪。
另类的她逃他追不合时宜地上演着,直到被发现的前一秒她都是不太慌张的,只可惜……
“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站在面前的诸伏穿着与往日不同的服饰,双眼冷漠地看着她,青井被一种巨大的荒谬笼罩住。
“……嗯。”诸伏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多少,那些慌乱被死死地克制,他不想知道她被欺骗了的心情,这场掺着虚情假意的剧情无时无刻的折磨他的良心。
“你一直都在骗我!”如果先前她还能调笑似的应对这一切,此刻诸伏的话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诸伏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回,他的沉默让她误会和抓狂。
无数的嘈杂声一齐涌向大脑,铺天的巨浪一遍遍拍击,理智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最后淹没在其中的某一个巨浪中。她的胸脯大幅度起伏,躯体忍不住的轻颤,咬着牙关,眼睛死死盯着他,最后忍不住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诸伏被打的愣在原地,他垂着头像条败犬,拳头握紧又松开,半晌才嗤笑出声。
青井被这声嗤笑刺激到,用力拽着他的领带,他的身体被迫弓起,先前被稀碎的头发遮住的眼睛终于完整地显现在她面前。她被眼中不知名的情绪所震撼,然后带着决绝的毫不留情地吻了上去。她强硬的一发不可收拾地攻占他的私人领地,一寸寸侵犯,得寸进尺。愤恨地撕咬,发泄那些愤怒,直到鲜血淋漓。
一颗颗滚烫的泪相互交融,雨下的恰到好处,那些泪混入其中,分不清谁是谁的,也分不清是雨泪。
最后,她放开了他,不忍的闭上眼睛,那些过往记忆也流入雨里,跟着水流入百川之中……
“苍……”他的声音沙哑,一开口全是血腥味,融着他们的,他咽下去,咽下这恶心的血腥,这是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遗物,这个末日般的世界里,他们带着彼此一步步迈入预定好的坟墓。
爱是最严厉的拷问,一旦提起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就会一遍遍拷问他的心。
“就这样吧。”青井看着他的眼睛,泄了力气,她早被雨淋地透湿,像只孤魂野鬼,游荡在无人的十字路口。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慌乱无措,大脑不听指挥地一遍遍播放那句话。
“好。”
一切的秘密都被揭晓,他的罪名已经成立,余下的所有狡辩和纠缠都太不妥帖,他们都明白,这是最后的结局。
倏忽间,一阵剧烈的疼痛漫山遍野的涌入她的身体,尸首分离,疼痛到让人晕厥,脑海里的警报声像是要让大脑炸得四分五裂,她抚摸着耳后略微凸出胎记,然后终于承受不住地跌倒在地。
诸伏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却被从青井身后出来的女人制止。
“诸伏,做的不错,回去我会为你申请奖金。”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青井,眼里满是嘲弄,她蹲下身子,扇面轻轻地挑起青井的下巴。“又失败了呢。”
青井立刻反应过来,怨恨地盯着她,“你不是有希,你是谁!”
她仗着她没力气反抗,贴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音“下次见。”
一瞬间她想被什么击中,无数的灵光一闪,那些割裂的连段齐齐涌入大脑又全部消失,最后诸伏只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瞬,然后化作漆黑的碳灰,最后缓缓瞌上。
“她会怎么样?”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说出口的话像从远方传来又隔着无数道玻璃最终才穿进耳朵里。
她站起身假模假样拍拍身上的灰,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袅袅的烟慢腾腾地飘上天,一部分在空气中扩散,最后流进他的身体里。
竹原看都没看他,径直踏上原来的路程返回,她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其他的一概不归她管。
他的眼睛迸出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华丽的礼服接触泥泞的污水,夜色中一双骨骼分明冷感十足的手随意地抛着手中平平无奇的戒指,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肆意地折射出异样的光。
诸伏几乎是飞扑到她的身边,她跪在她身边,感受到温热的呼吸铺洒在冻僵了的脸上时眼底的喜悦早就无法克制,白色的衬衫被磨蹭的不成样子,他抱起青井,却不知去往何方。
不过现在,也不用想了。
“诸伏,把她交给我们。”
十几名昔日同事面容冷峻地威慑他,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青井。
“请容我拒绝。”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先前的那些彷徨和动摇全部崩塌化作养料,废墟之上生出来一点嫩芽,无数的风吹雨打想要杀死它。
……
浅川被留下来打扫现场,她悠闲地哼着小曲,身上散发淡淡的酒气,像瓶醇香的葡萄酒。
“浅川,你怎么这么不着急啊,这么一搞我们又要扣工资了。”
“啊,无所谓了,谁让我们是底层嘛。”
“哼,底层的命就不是命了嘛。”
“嗯,太过分了。”
她想着被带走的青井和诸伏,想起了和青井最后一场对话还有托付给自己转交的那只鹦鹉。算起来,接下来又要等很久了。她苦恼于那些无事可干的日子。
……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浅川故作冷酷,但青井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浅川,你简直没隐瞒过。”她无情地拆除,一旦点出其中的不对劲任凭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
“……是你太聪明了。”她努努力找补,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消极怠工。
“……谢谢。”好尬,她靠在床头,无地自容。
“所以真的要这样吗…你会有危险的…,不过你说的人选我倒是有一个朋友,她应该很乐意接受这种游戏。”浅川很快不在纠结问题出在哪,而是想办法帮她应付这一切。
“游戏?”青井升出不靠谱的感觉。
“一个具有挑战精神的…冒险家……”哪怕是浅川在说起她是表情也很丰富。
“看你的语气……”
“她很靠谱的,不过为什么不让竹原一起呢?你不信任她?”计划一开始就将有希排除在外,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很纠结,至少再给她点考虑的时间吧……”说起来,青井的纠结并不比她少,命运将一切摆在她眼前,容不得她去选择,就像是不断下落的球,必须得直直砸入地底才能绝地求生。
“嗯哼……随你。”
“浅川,我会忘记你们…我是说…”
“别害怕,只要我还记得,我说过我是你这边的。”
……
“竹原,回收后直接销毁吧。”藤原海,也就是竹原的上司,毫不留情地决定了青井的命运。“我知道会有舍不得,但,这都是为了大家的将来,你也不想未来的世界都是这种次等货吧。”
竹原的手心死死攥着那枚戒指,眼睛盯着那个总是有更宏大叙事而不顾大家想法的人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她该为自己准备一条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恍惚间她看到了那条注定了的路,即便……不惜一切代价……
“是。”竹原不甘地屈服了。
他满意于竹原的“乖巧”,眼神随意扫视四周,带着高位者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