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天塌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苏灵韵神色古怪地坐在床上,半天没动弹。
窗外的雨还在下,与她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本以为穿进一本书里已经足够离谱,没想到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本以为一个没有姓名的路人甲应当只是无足轻重的看客,没想到她竟也是男女主play中的一环。
苏灵韵猛地坐直了身子。
难怪!
难怪穿书半年,身边的丫鬟与她闲聊时,说的几乎都是顾家公子顾安——
今日顾公子在听风楼作诗一首拔得头筹,明日顾公子拒绝了某家小姐的示好,言明仕途为重,暂无心情爱,后日顾公子当街救下一险些被马车撞倒的孩童,自己却受了轻伤。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苏灵韵虽觉得此人实在事多,但有时为了确认故事的时间线,也会问上两句。谈论的分明是外男,却从未有人觉得不妥,且有那么几回她试完回家的法子无果,又提起他时,丫鬟们面上竟是带着欣喜与肯定的。
当时她只觉得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了解他们并捧场是每个路人甲的义务和职责。
可如今再想才发觉并非如此,原来一切概因自己也是那顾安的爱慕者。丫鬟们习以为常,当然不以为怪,甚至觉得她心有所念,也许便不至于再胡乱折腾了。
可掺和进男女主的爱情里,能有什么好下场?你看看,这不就死路一条了?
三个月前才刚将自己定位成一条咸鱼的苏灵韵无力地躺回床上。
思绪驳杂,念头混乱,许是这冲击来得实在太大叫她不愿面对,又许是用脑过度有些缺氧,迷迷糊糊中苏灵韵闭上眼,竟又有些昏昏欲睡。
现实与书中的世界交替,一边是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一边是韵味典雅的青瓦白墙,工作中的同事,男女主角的脸,一幅幅画面仿佛电影般从脑中闪过。
只是这位端亲王陆凌,她却自始自终尚未得见。
书里说他年少有为文韬武略,早年却惨遭敌国的仇家灭门,整个王府只留下他一根独苗,他自己也身负重伤受了刺激得了疯病,之后每回出现都是拖着病弱不堪的残躯,盛夏季节也需披大氅,再无半分当年的意气。
与男主那种表面温文和顺,实则城府极深的人不同,这位可是连样子都懒得装,是出了名的手段狠戾行事乖张,切切实实担得起那个“疯”字的。
他最初的出场便是在昨夜的听风楼,听说是又遇了刺客,自己虽身受重伤,却也将行刺之人屠了个干净。
后来苏家小姐替嫁又于婚房中自缢,更做实了他“天煞孤星”的名号,那之后,连一向想要让王府延续血脉的太后都放弃了替他娶亲的念头。
随着男女主的互动增多,他的出现也逐渐减少,直至书的最后才提起他与三皇子合作清君侧,得了从龙之功,也报了当年的灭门之仇。
旁人的结局既定,那她的结局呢?真的无可避免了吗?
苏灵韵眉头紧锁,似梦似醒。
下一瞬,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丫鬟桃红边疾行至跟前边压着声音焦急道:“小姐,不好了!方才赵嬷嬷来传话,皇后娘娘今日设宴邀京中贵女入宫,要给端亲王选妃,夫人此时已在前厅等着了!”
“什么?”苏灵韵骤然瞪大了双眼,“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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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
端亲王半夜遇袭,宫中刚接到消息便急召朝臣商议,如今天一亮就又定下了选妃事宜,足见重视。
苏府前厅,苏夫人脸色苍白地坐在主位,片刻后又立身站起,左右踱步道:“事已至此,只怕是避无可避,太后娘娘存了结亲的心思,便是咱们再如何不愿也不成了。”
“可怜我的婉儿,碧玉年华却要羊入虎口,早知今日我又何必当初!”
苏婉儿身为嫡长女,每日晨昏定省生活很是规律,即便今早父母皆不在府,她也按时起身用膳,此刻一得消息便抢先到了前厅候着。
苏夫人边焦躁地念叨边忍不住深叹,看向一旁娇滴滴的女儿,一时哽咽着红了眼眶:“本以为将你养得出类拔萃,未来必能得觅良婿,谁料却是我这个做娘的害了你……”
母亲伤怀,苏婉儿自坐不住,虽知前路艰险还是起身道:“娘,事关重大,女儿的意愿并不是最要紧的,端亲王如今虽名声不佳,可毕竟皇亲贵胄,又是我大燕最年轻的亲王,女儿便是嫁了,也……”
话未说完,已被苏夫人咬着牙低声打断:“最年轻的亲王,那是用满门的性命换来的!娘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如何舍得你去那龙潭虎穴受罪。”
一夜之间,苏夫人都变得憔悴了不少。
“说是宫宴选妃,也不过是个幌子,宫中已经传了话来说太后瞧上了你,你父亲又只想着手中……”
“权柄”二字被她吞入腹中,苏夫人自知失言,抬手掩饰地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转而道:“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有那想攀高枝的不自量力了,若有人在宫宴上比你抢了先,也许才能逃过这一劫。”
苏灵韵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就是这时到的前厅。
和女主对比,她这位苏家三小姐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如今的世家大族,喜好女子端庄大气,可她的样貌却过于美艳娇憨,这外在就已经很不讨喜,偏她出生时又正逢苏夫人与家中姨娘斗得死去活来,根本无人管教,琴棋书画自然也样样不精。
在两个过于耀眼的姐姐面前,苏灵韵活得如同透明人,若非占了个嫡出的名头,又有苏婉儿关照着,奴大欺主,她只怕早就要被欺负死了。
其实也的确被欺负死了。
她之所以能穿来,概因半年前原主失足落水丢了性命,好在那失职的嬷嬷也因此被女主赶出了府,如今留在苏灵韵身边的人,倒都还算正常。
苏夫人抬头瞧见她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摆手道:“人既来了,便走吧。”
微雨渐歇,日头缓缓上升,才刚有些凉意的天又复而燥热起来。
京城各处府邸也自沉睡中清醒,各色精巧的马车摇摇晃晃,悄然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苏府门第显赫,苏家太爷在世时官至正一品,如今苏父也已是太子少师,所住宅院离皇宫并不远。
事发突然,一团乱麻,摆烂了三个月的苏灵韵不得不再次动起脑子。
丫鬟桃红显然比她还愁,自打上了马车就一直在念念叨叨:“听说那端亲王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人又疯疯癫癫,一言不合便能动刀子杀人,若是真做了他的王妃,那可如何是好?”
苏灵韵偏头看她一眼,没吭声。
人家可没动刀子,是你家主子动了绳子。
“虽说您的才情在京中贵女里不算出色,可样貌却是上上之姿,今日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顾家公子会不会在场,若他也在,许还能帮衬一二,至少保您别真被选上。”
真是谢谢您,有他在,原本不选她也该改选她了。
“早知如此,奴婢一早就该给您稍稍压一压妆,”桃红思来想去,提议道,“要不您戴个面纱遮一遮?”
宫宴之上戴面纱,也亏她想得出来。
苏灵韵抬手掀起车帘一角,摇头道:“不了。”
今日众人只知宫宴选妃,却不知人选早已内定,桃红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身在局中,又是她这个路人甲身边的丫鬟,能聪明到哪里去?出的主意自然也都是病急乱投医。
刚穿来时,苏灵韵曾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回去,结果都不尽人意。
后来又想着也许悄无声息苟到大结局,便能逃脱书中世界。可眼下残酷的现实却告诉她,顺着剧情发展唯有死路一条。
苏婉儿被宫里选中,顾安为了心上人必会不择手段寻替死鬼,最佳人选就在眼前,书中的她也曾激烈反抗,可最终还是坐上了前往王府的花轿。
顾安此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人物。
他有手段,要权势,善于蛰伏精于算计,外表人畜无害实则却十分狠得下心,为了达到目的,于他而言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物,太正常了。
苏灵韵甚至不能确定,婚房之中的她是真自缢还是被迫自缢。
也许是她真的不想活了,也许是陆凌根本不愿有个陌生人待在自己身边,又也许,是男主害怕自己设计换亲一事被旁人知晓而坏了大事,干脆斩草除根……
顾安和陆凌,一个是心思叵测的伪君子,一个是心狠手辣的真小人,如果可以,她一个都不想惹。
可若真到了必须选择的那一刻,苏灵韵觉得,伪君子的作为难以把控,也许可以换一个方向,赌一把那位真小人。
***
皇宫,启乾殿内药香缭绕。
众太医正有条不紊地忙碌,人虽不少,偏殿内却甚是安静。
端亲王陆凌安静睡在最里侧的床上,身上厚厚的被子覆着,周边还有暖炉烘着,他的脸上却未见一丝汗珠。
前殿,一头华发的陈太医正跪地汇报:“端亲王伤在胸腹,好在那刺客力道不稳,这伤并不致命,但王爷本就旧疾缠身气血两亏,如今还是需卧床休养。”
周身有片刻的死寂。
许是里间的热浪传到了前殿,许是上方所坐之人威压太甚,又许是气温本就回升,陈太医只觉额间热汗淋漓,连衣衫都湿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武帝才沉声道:“涟寒重伤,自是要静养,可太后心意也不能不顾,朕现在只问你,若是尔等做好万全准备,今日的宫宴涟寒到底能否参加。”
陈太医压着身子,嘴边几番开合,终是躬身道:“臣等定保王爷无虞!”
宣武帝点头,又道:“还有一事。”
陈太医静候半晌,才听到帝王有些为难的声音:“这血脉传承,涟寒他……还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