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媒婆府。
院中,小离正在浇花,一道人影闪过,快得让她眼花。
”小姐?“小离尝试喊道,如此速度,除了她家小姐不做它想。
“是我!”弱哼哼的声音从茅厕方向传来。
“小姐,您怎么了?”小离问道,她家小姐什么时候火急火燎地直奔茅厕啊!
“我被反噬了。”好半晌,陆景的话才传来,声音又气弱了一些。
“什么!”小离又惊又怕,赶紧拿了赤狐草熬药,赤狐草是修真界治头疼感冒拉肚子的灵药。
半个时辰后,赤狐草熬好了,陆景也扶着墙,一步一步小心挪出来了,原因无他,蹲太久了脚麻。
小离赶紧把赤狐草药端过去:“小姐,您怎么又忘了,在人间界不能对凡人用术法的!”能在人间界糟反噬的,除了乱用术法不做二想。
陆景叹一声:“事况紧急。”说罢端过碗,吹了吹碗沿,小心喝下,肚子里的咕噜声总算消停了。
“嗤。”旁边传来嘲笑声。
“雅七姑姑!”陆景扭过头去,惊喜地呼喊出声,还以为雅七姑姑一去不复返呢。
随后,陆景想起成九的话,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欲八卦几句。
雅七眼睛一眯,眼神颇危险。
陆景讪笑一声,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您知道我今晚发现了什么吗?”
人间界可没有修士不能对修士用术法的规定,真说出口,只怕她的屁股会遭殃。
“是什么?”雅七被狗腿陆景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心情甚好,顺话问道。
“我在章秀才家遇到了周安景!”陆景神秘兮兮道。
“这县令晚上还干活呢?”小离疑惑道。
“干活是干活,但此干活非彼干活。”陆景继续绕关子。
“啥呀?”小离被绕晕了。
“咱这位周县令晚上去当梁上君子呢!“陆景解密。
“啊?县令还干这活呢!“小离更加疑惑了。
雅七对这个颇感兴趣,也凑过一只耳朵来听。
“大概是月娘与周安景相恋不成,偷了他的宝贝就跑,后来周安景察觉就追了过来,月娘不想被发现,就把宝贝放在章秀才处,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周安景发现了。”回忆一番月娘主仆的对话,陆景给周安景所作所为硬掰了这个理由。
“啊?”小离更迷惑了,周县令看起来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
“是不是,等我明晚去会会周安景就知道了!”陆景胸有成竹。
“我这有一个法子……”此时,雅七掏出一个小纸包,缓缓说道。
又是月黑风高夜。
陆景起落间很快就到了县令府衙,熟门熟路找到周安景寝房。
此时房内灯还亮着,陆景手指一挥,纱窗出现小破口,透过小破口往里一看,周安景身穿寝衣,坐在床边看着书。
身姿文雅,丝毫看不出这厮文武双全,藏着能让她单手应对都吃力的武功。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凡人。
他还有什么秘密呢?
陆景拿出一个小管子,往里面倒了些许药粉,再横在小破口上,往里面轻轻一吹。
过了一会儿,周安景睡意渐浓,开始打起了呵欠。
奇怪,今天睡意怎么来得这么早?
再看天色,也不早了,周安景不疑有它,放下书册,开始入睡。
他又做梦了。
一座古朴的小院里,红绸满布,到处贴满红双喜,彰显这是一场成婚大喜。
“恭喜恭喜!”
“谢谢!”
不绝于耳的贺喜声响起,身穿喜服的他接连道谢,直至宾客散去。
他揉了揉笑僵的脸颊,并未急着入洞房,而是惴惴不安地望向半空。
陆十六……她说过成亲之日会来贺喜的,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她会不会怪他?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个咯噔,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疑虑,明明他和陆十六只是交好的朋友而已。
他救了陆十六的性命,陆十六想要报答,见他与阮绣处得近一些,就使劲撮合他俩,丝毫不知他只是受早逝的同窗所托,照顾阮绣罢了。
可偏偏,他每次看到陆十六绞尽脑汁撮合他和阮绣的样子就忍不住失笑,然后不配合,让陆十六气得跳脚。
如今,他与阮绣成亲了,陆十六应该……会很高兴吧……
陆十六,如你所愿了,你怎么还不来呢?
嘎吱——身后门被打开,褪去红盖头的阮绣来到他身旁。
“夜深露重的,你要不要进屋去。“他对阮绣道。
阮绣摇摇头:“我陪你等。”
“我、我……“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等另一个人,这对一个女子来说过于残忍。
阮绣似乎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忍不住失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陆十六难不成不是我好友?”
“哦。”他喃喃说道。
阮绣接着道:你我成亲本就是权宜之计,本想几日前就和陆十六说明实情,可她去救林锦不见人影,才硬生生等到了今天这成亲之日,再不说就晚了。”
他不明所以,怪道:“为什么?”
“因为要耽误你们的感情了呀,呆子!“阮绣重重说道。
“你……你胡说什么!“他耳朵发热,面色通红。
阮绣数落:“陆十六出去玩耍的时候,是谁眼巴巴在门口带着?是谁买了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十六?是谁在陆十六难过的时候急得团团转,就怕她掉泪,这难道不是喜欢她嘛!”接着又低低说了句:“这些啊,和我与虞原相处时一模一样。“
虞元是阮绣的早逝未婚夫,也是他的同窗,临死前托他照顾阮绣。
“是、是吗?”他结结巴巴地说,阮绣说的冲击太大,让他无暇顾及阮绣的失落。
他此刻脑子乱糟糟的。
他喜欢陆十六?
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知道和陆十六呆在一起很开心,舍不得她有丁点不开心,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这就是喜欢吗?
咚咚咚——
他摸向自己的左胸,那里猛烈地跳动着,似在述说它对阮绣所说的赞同,一想到能和陆十六在一起,心底涌上无尽的欣喜。
可……可他和阮绣成亲了,哪怕是假的,陆十六会不会也不高兴?
那怎么办?
想到这,他又变得心神不安,痴痴地望向半空。
过了许久许久,半空中终于出现两个人影。
前方那人身着红裳,翩跹而来,正是陆十六,后面跟着绿衣女子,正是陆十六的师姐,清二。
陆十六落地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直至清二扶住才看看站稳。
他莫名心慌,今天的陆十六怎么这么不一样?陆十六壮如牛,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扶了?
还有,那苍白的小脸是怎么回事?
不是去救林锦吗?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一系列疑问在心头闪过,加上刚明白自己的心意,让他再也顾不了男女大防,向陆十六跑去,想抱住她,好好地抱住她。
“站住!”清二一声冷斥,眸子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怨恨。
他停了下来,顿时不知所措。
“师姐,不要吓着他们。”陆十六轻柔的说着,而后欣慰的眼神一一扫过他和阮绣,视线在每个人身上驻留许久,似是要把他们的模样记在心底。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眼神,也不应该是这样的语调。
陆十六应该跳起来,中气十足地责问,大婚了怎么不叫她?是不是没把她当成朋友?真的太生气了!
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副告别的模样。
“十六,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开口,仿若说得重了,陆十六就会飘走一般。
“差点忘了,我要回家了,之前调皮离家出走,长辈来令,一定要我回去,这几天收拾行囊,没来参加你们婚礼,你们不会责怪我吧!“陆十六扬起虚弱的笑容,故作轻快说道。
“怎么会呢!”他温柔地说道,目光变得哀伤。
“前几日我刚学了一支舞,现在跳给你们看,正好给你们婚事助兴。”陆十六兴致勃勃说道。
“不……”他毫不犹豫拒绝,陆十六本就气力不足,怎可浪费在这种地方。
“让她跳吧。”清二带了哀求,语气低沉地说道,看着陆十六的眼神带着慢慢的怜惜。
“好。”
清二往日素来高傲,何时像现在这般低声下气过,他的心慌更甚,可他听见自己低低说了声好,就像往日不忍拒绝陆十六的任何要求。
陆十六调皮地朝他眨眨眼,仿若又回到了往日的陆十六,而后开始起舞。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舞姿极美。
红衣的陆十六像冲破黑暗的一轮红日,白雪里绽放的红梅,极美。
可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让他很想叫停,话到喉咙却说不出口,理智让他叫停,情感告诉他,这是陆十六最后的心愿,不能打扰。
最后的心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他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左胸,这里如针扎一般疼痛。
时间无比漫长,陆十六终于停下了,可她站立不稳,瘫坐在地上。
“十六!”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陆十六,陆十六倒在他怀里。
陆十六气虚虚弱,但仍扬起笑容问他:“好看吗?”
“好看,好看!”他流着泪,哽咽答道。
阮绣也凑了过来,陆十六看着他俩,笑道:“祝你们百年好合,我回家去了,有长辈师姐照顾,你们不用担心我。”
“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不肯挪开眼,生怕下一刻陆十六就不见了。
“好了,十六,我们该走了。”清二欲抱过陆十六,他不肯,也不知清二使了什么法子,陆十六轻轻挪到了她的怀中。
下一刻,清二抱着陆十六起飞,不带一丝犹豫,徒留他在后面力竭声嘶喊着:“十六,陆十六,回来,回来!”
可陆十六根本没有回来,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不要走啊,陆十六,我还没告诉你,这婚事是假的,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心意。
陆十六,回来啊,回来啊!
是不是因为他成亲,陆十六生气了才不会来了?
他不成亲了,不成亲了。
当初自己想的是什么馊主意,怎么会想到成亲呢?救阮绣也并非只有成亲一途。
哈哈哈,他该,他真是该!
天地旋转,视野越来越模糊,耳边只剩下阮绣的呼喊声:“周景,你怎么了周景,快醒醒,你快醒醒!”
醒吗?可这天地没了陆十六,还有什么生趣呢。
“咦,这周安景梦着梦着,怎么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