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青春 第6章 第六章

高中的生活像一本冗长无聊的日记，以往，程菡的每页日记只有日期不同，但这次运动会仿佛在千篇一律的枯燥重复中挣扎落笔下一点新内容。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程菡很快将这页翻了篇。

她有她的理想，她不能为任何看似新鲜有趣的事驻足停留。

回到既定轨道，时间在无数个周而复始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期中考。

这次是四校联考，程菡照旧是认真备考，不敢有一丝懈怠，考试结束，晚饭时间，教室里人走得稀稀散散，程菡将书搬回座位，广播里响起一则处分通告：高一八班，林敬驰同学在最后一场考试中，严重违反考试纪律......

清脆的女声在耳边越飘越长，像火车驶出山洞的回响，悠悠地在耳边回荡了好久，直至错过饭点，她依然站在课桌旁，整理着早已齐整的书本。

晚自习下课，程菡回到寝室。

十一月中，天气转寒，余真真和叶昕怡正坐在床边泡脚。

两人一边泡脚一遍讨论着下午英语考试的答案，看到程菡进来，余真真声音顿了顿：“菡菡，你听力最后一题选的什么？”

“A。”

“昕姐也选的A，杨灵你呢？”

“乱选的，忘了。”

“雅彤呢？”

“我也选的A，不过我没听懂，猜的。”汪雅彤从她的小说中抬起头。

余真真好似没听见后半句：“完了完了，又丢两分，我本来也选的a，后来改成c，早知道就不改了啊。”

“没事，就两分，这次数学最后一个选择题不是被你蒙对了吗？那可是五分。”

“但我要是不丢这两分就可以离方序南更近一步了。”

她脸上满满的懊悔。

自从上次运动会过后，她在学习上可谓是改头换面，说是以后想和方序南考一个大学。

杨灵说她天方夜谭，叶昕怡说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对支持她拼博到底，程菡没有发表意见，但对她这段时间的起早贪黑全心投入的努力倍感压力。

想到这，程菡不禁为自己今晚短暂的游离又生出几分负罪感。

她闷头走进卫生间洗漱，杨灵的声音从门缝中飘进来。

“你这近一步不近一步有区别吗？本来就隔着十万八千里。”

余真真没有作声。

程菡在卫生间都察觉到气氛陡然变得沉寂，她小心翼翼压关小了水声。

杨灵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了刚才太口无遮拦，在沉默焦灼地蔓延了几秒后，清了清嗓子：“对了，你们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广播了吗？”

“林敬驰处分那个？”汪雅彤问。

杨灵：“对对对，他怎么违纪了，作弊？”

“我看他不像是会作弊的人。”余真真不是个擅长和朋友赌气的人，这会儿听到八卦也忙不迭加入话题。

汪雅彤：“确实不是，我同桌和他一个考场，我听我同桌说他是因为提前走了。”

“可是提前交卷有这么严重吗？”

“没有，但他不是提前交卷，是刚开考听力都没放完就走了，监考老师都没来得及拦。”

“啊，为什么？”余真真不理解，“他不想考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汪雅彤摊了摊手。

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何时被关掉，程菡听到敲门声，是叶昕怡要进来倒洗脚水，她回神，赶紧擦干净脸，抱着脸盆让出卫生间。

很快，熄灯的铃声响起。

她躺进被窝，黑暗中，值周老师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去，安静过后，余真真和杨灵的声音又窸窸窣窣地响起。

“杨灵，我看贴吧里说林敬驰被学校赶回家反省了，还有雷项明。”

“哈？”

“就他那个好朋友，他俩不是经常走一起吗？我看到有人说他也没考完就走了。哎，昕姐——”余真真忽然想起什么，压着嗓子小声叫，“你和雷项明是不是挺熟的？你知不知道他俩为什么缺考？”

“不知道，他考不考试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拿零蛋。”

叶昕怡算是她们寝室最落落大方的人，平时温和从容，情商高又懂得拿捏分寸，总能细心包容和照顾到每一个人，鲜少有这么赌气说话的时候。

再联想到上次运动会雷项明过来给她送水，余真真再迟钝，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哎呀，昕姐，你肯定知道，你放心，除了天知地知，只有我们305的人知道，出了这个门，我们肯定不会乱说的。”

她每回套话都是这个说辞。

叶昕怡：“你再不睡觉以后问我题我不给你讲了。”

“啊，不要。”她是自己见过讲题最耐心细致的人，而且每回都是倾囊相授不会有一点藏着掖着，除了叶昕怡，余真真觉得自己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么无私的学霸了，想想自己追逐方序南的道阻且长，余真真立马打住。

叶昕怡自知拿准了她的弱点，打了个哈欠，下一秒，杨灵的脸从床头探过来。

“没事，昕姐，我不问你题，你和我说呗。”

“......”

叶昕怡收回之前一个寝室不能有两个笨蛋的话，两个笨蛋在一起，偶尔还是会难倒她的。

“这么晚她们都睡——”

“雅彤还在看小说呢，小手电还亮着。”

“程菡睡了，程菡每天都比你们起得早，不要打扰到人家。”她低声说完，杨灵往程菡的床位望了一眼，和夜色一样安安静静，杨灵不好意思再多说，闭上嘴巴钻回被子里。叶昕怡也安然躺下。

但不须多时，柔柔的声音在沉静的黑暗中响起：“我没睡，你们想聊天...不用管我。”

——

放纵自己睡眠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上午程菡都有些无精打采，捱到上午第四节课下课，她随便吃了几口面包，趴下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胳膊不小心碰落课桌上的笔记本，掉出夹在里面的信封。

是上次运动会林敬驰让她帮忙转交给许妍的那封。

但许妍——

她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座位，脑海里又浮现起昨晚她们在寝室聊的八卦。

叶昕怡：“他们缺考是去找戴玥了。”

余真真：“戴玥？”

杨灵：“就是我之前说林敬驰总护着的那女生，不过他俩考试期间去找戴玥干嘛？”

“好像是戴玥上体育课被人撞了，伤到了胳膊就打电话给林敬驰了。”

“林敬驰是她爸吗？”听叶昕怡说完，余真真冷不丁地问，“这种情况不应该都是打电话给父母吗？”

“她父母离异了，她跟着她妈，不过她妈平时可能挺忙的，以前她有什么事也经常找林敬驰。”叶昕怡解释。

“这算是保姆？还是带刀侍卫？”

“要我说都算，不过我蛮好奇林敬驰为什么会那么照顾她，他看着也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余真真问。

叶昕怡：“可能因为林敬驰和她哥是好朋友吧，她哥前年生病去世了。”

黑暗中，空气陷入沉默，程菡将脑袋往被窝里钻了钻，凝神等着后文，等了好一会儿听见杨灵叹了口气：“那她也挺可怜的。”

“我觉得许妍才可怜。”和她一样默不作声的汪雅彤突然冒头说道，“你们不觉得吗？自己的男朋友总要惦记照顾另一个女生，恶心死了。”

汪雅彤平时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安静静看小说沉浸在她自己的文学世界里，偶尔说几句也是温和轻松的，从来没有攻击性这么强的时候。

其他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杨灵才反应过来附和了一声：“也是，如果以后我男朋友这样，我肯定接受不了。对吧，真真？假如，我是说假如方序南有个这种青梅竹马，你也不能接受吧。”

“嗯，不过我可能还是希望他能遵照他自己的心意，他开心——”

“说起来我感觉很久没看到许妍了，她最近都没来学校？”

余真真：“好像上次运动会就没来？”

“是运动会前两天就请假了。”叶昕怡纠正。

杨灵：“后面也没来？”

叶昕怡：“没来。”

杨灵：“为什么？因为王舒冉找她麻烦不想来了，还是知道了林敬驰有个青梅竹马生气？”

余真真：“你觉得崇德会因为这种原因允许一个学生这么久不来上学吗？”

“那你说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因为这些。”

“可能是生病了，”叶昕怡说，“刚开学那段时间，我有次去老班那交作业正好碰到她家长来找老班，说她身体不太好，具体什么毛病没听明白，但好像说什么凝血有问题。”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们每天跑操她都不用去，体育课也没看见过她，我还觉得是她矫情，我有罪。”余真真忏悔。

杨灵：“那她之后还会回来上学吗？”

“不知道，有机会我找老班打听打听。”叶昕怡说。

“哎，她长得挺漂亮的，感觉她家境也很好。”

“可能人生总有不如意？”

纷乱的思绪渐渐飘回，程菡捡起那个粉蓝色的信封。

其实她完全可以把信封塞到许妍课桌里，但不知道出于哪种原因，这段时间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信封藏在自己身边。

好像这样就可以占据它。

程菡突然被自己的私心吓到。

运动会过后，自己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思来想去许久，她决定还是把这个信封还给林敬驰，许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上学，他想和她说的话，是否还要说，应该由他决定。

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趁着大部分人还没从食堂回来，她拿起信封，往八班的楼层小跑去，但等跑到了八班门口，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才猛然回想起，林敬驰因为无故缺考被勒令回家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