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兴平刚眯上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门就被敲响了。
“走错房间了吧,褚兄。”屈兴平倚着门,打了个呵欠,“往前走再右拐是你的房间,往上走两层是青遮的房间,无论你要去哪一个,都不可能转到我这里来吧。”
“抱歉,因为有事要拜托屈兄你帮忙。”
“从你这句话里我可完全听不出一丁点的愧疚和歉意啊。”屈兴平没什么站相地靠在那儿,困得骨头都要散架,“说说看,你找我做什么?”
“屈兄应该知道成亲礼挪到了明天的事情吧。”
“知道啊,孟广白手底下的小侍女送饭的时候告诉过我了,顺便,王都的饭真有够难吃的。”屈兴平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我从来没吃过跟木头一样索然无味又难嚼的肉,一口咬下去崩得我牙疼,真是委屈了我这张自小珍馐佳肴供起来的嘴了。”
王都封存了那么久,肉都风干了上百年,和木头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再忍忍吧,屈兄,等明天事情结束了,你就可以回去吃你的珍馐佳肴了。”
“明天就结束?这么肯定?”屈兴平眉毛高挑,“啊,难不成,你要去抢亲?所以要找我帮忙?”
他来了点精神,兴致勃勃:“没问题,我很乐意去干这种事的,什么时候开始抢?”
“抢亲不好,不能这么做。”
褚褐微笑,甚至眼睛都弯弯。
屈兴平稀奇了,“哇,你……”改性了?
“当然是直接宰了更顺手一些。”褚褐那张笑脸顿时因为这句话爬上了几分阴恻恻的冷来。
好吧,我就知道。
屈兴平耸耸肩。
“不过很遗憾,现在暂时还宰不了。”褚褐叹气,一脸“怎么就不能宰了”的惋惜。
“褚兄,你真的是越来越吓人了。”屈兴平啧啧啧,“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明天青遮成亲礼的时候,我应该不在,所以要麻烦你帮我看着点。”
“不在?”屈兴平重点先偏移到了前半句上,揶揄,“你不会是打算找个地方偷偷哭吧?”
“我倒也没有那么脆弱。”
调侃够了,屈兴平终于开始关注起后半句:“看着?看着什么?青遮吗?”
“对。”
“你们这对可真有意思。”屈兴平抱臂,“就在不久前青遮才来找过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让我明天多看着你点。”
褚褐表情微动,“他找你了?”
“对,大概是怕你一个冲动冲上去就把新郎官给宰了。他的请求我能理解,不过你的请求我就听不懂了,为什么让我看着青遮?”屈兴平敲了敲左眼眼尾,“你的左眼不是一直连接着青遮房间里的目葵吗?”
“不,我的意思就是「看着」。”褚褐咬重最后一个词,“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这话里有话啊,褚兄。”屈兴平意味深长。
“毕竟屈兄今天一整天都忙着在王都各个地方安插破月针,我不多想都不行。”
破月针,一种施加了阵法的特殊法器,专门针对禁制。禁制分多种,难破难解是它们共同的特点。王都的禁制属于结界类,无论是对于外边的人还是对于身处禁制里面的人,只要没有解除禁制的方法——比如王都需要靠守篆黄兽吸取王都人的血来开门关门——外面人进不来,里面人更出不去。
但破月针的出现,给出了破除结界类禁制的第二条道路。只要禁制内的人将破月针按照特定的方位插进地底,结成大阵,破月针就能随着时辰推移逐渐蚕食掉禁制,时机一到,外面的人就能靠着破月针进入禁制里了。
只不过破月针十分稀少,因为连禁制都是上古时期的东西了,现如今修真界能真正意义上称得上是「禁制」的禁制少之又少,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破月针自然而然也失传了,据说只有五大宗的宗主们那里还存着几枚。
能认出来破月针还多亏了卫道月,褚褐只在青遮给他默出来的那些残本上读到过几行相关的文字,都不知道破月针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我本来也没想瞒着你们。”被发现了的屈兴平一脸无所谓,“青遮肯让我跟过来就是料到了我会替六首席做些什么事情,反正也瞒不过去,干脆就明目张胆地行动了。”
“其实,这也是我断定明天一定会结束的原因之一。”褚褐笃定,“六首席明天会过来吧。”与外界隔绝了近上百年的王都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之际突然打开了城门走出了人,想不生疑都难。
“那就要看他们赶不赶得上了,能赶上的话还能吃杯喜酒。”
“不,他们赶不上。”
“这么肯定?你不会是要去做什么……等等等等,你不用告诉我。”屈兴平及时打住话头,并摁下了自己快要冲出来的好奇心,“有些事情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褚褐很满意屈兴平的识时务。
“那,明天的事情,就拜托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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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褐。”
“褚褐。”
“褚褐。”
青遮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窗外的天亮起微弱的光,清晨的寒气从未关好的窗口飘进来,冷得他搁在被子外面的手哆嗦了两下。
现在是——
青遮把手缩进被子里,掐指算了算时辰。
将将卯时。
他头一次醒这么早。
不,应该也不算醒,他这一晚就没怎么睡好过,耳边一直有道声音断断续续喊着褚褐的名字,甚至都死缠烂打追到了梦里。
怎么,难道是因为白天褚褐在他耳朵边一直叫喊他的名字,所以他潜意识里想趁机报复回来吗?那不应该去褚褐的梦里作怪吗?缠着他做什么。
而且,这道声音,是大荒西楼里的那个女声。
青遮披衣坐了起来,倚着有些硌的枕头,按了按脖子。
他确信昨天在大荒西楼外听见的是真实的声音,不是幻听,更不是幻境。
一个只有王女才能进入的塔,这苛刻的条件难免不会让他多想,尤其是那道声音喊着的还是褚褐的名字。
整个王都是心魔尸块的死城,现在又多了个知晓褚褐名字的神秘女声,无论怎么看,这座王都似乎都是为褚褐准备的。
但被选中的人却是他。
有种明目张胆耍阴谋的味道。
青遮靠着墙,迟来的疲乏感涌了上来,他按了按眼睛,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再躺下去多睡一会儿。
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并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王女殿下,您醒了吗?要准备换衣服了。”
是昨天送饭过来的小侍女,同样也是个碎片尸块,而且本能反应做的还没孟广白好和自然。
看来睡不了了。
“醒了,进来吧。”
两扇门被完全打开,侍女们捧着盆、水、衣服、鞋子一个接着一个的鱼贯而入。青遮下了床,心安理得受着她们的服侍——反正平时也是褚褐来这么照顾他的——直到瞅见她们端着的衣服。
“黑色的婚服?”而且怎么还是女子的装束。
青遮没成过亲,但好歹见过别人的成亲礼,无论是修士的还是凡人的,他都看过那么一两场,知道无论是新郎还是新娘,婚服都是红色,据说是象征意义比较好。
青遮不懂那些个象征意义,但也知道在成亲礼上穿黑色不太对劲,不像成亲像来找茬。
“这是我们王都第一任王女流传下来的婚服。”小侍女给他解释,“因为第一任王女是女子,所以婚服的样式也是女子。”
意思就是这衣服已经放了上百年?那得多脏?
青遮往后退了退,不自觉的动作明显传达出了他不是很想穿的意愿。
“王女殿下,您只能穿这个,这是规矩。”小侍女语调轻轻柔柔却不容拒绝,捧着衣服就往他身上挂,“请王女殿下不要为难我们。”
猝不及防被上百年前的衣服扑了一脸的青遮:……明明是你在为难我。
算了,忍忍好了,反正今天就能结束了。
青遮深吸一口气,安静地站着不动了,任凭小侍女替他梳发穿衣。
“不用盖盖头?”
青遮自认个子不矮,但这婚服的裙摆居然一直没到了他的脚跟,走路都得注意别踩到。
“您不用盖头。”
小侍女牵着他略过了盛放盖头的托盘朝外走,在洗脸梳发穿衣的这一段时间里,屋外已经亮堂了起来。今天是个非常好的天气,暖和,风也轻盈,像是上天对他成亲礼的一种祝福。
“因为接下来的所有事情,您都需要亲眼看着。”
“看着?”
“是,看着。”
屈兴平等在外面,他今个特地挑了把黑底洒金的扇子,贵气,还和青遮的衣服十分相称。
“屈公子?”
“哟。”屈兴平听见声音,转过身挥挥扇子,“比我预想的时辰要早啊,我以为你还得再睡一会儿呢。”
“你怎么在这儿?”
“孟广白托我来接亲,虽然我觉得我再怎么算也是你娘家人,哪有娘家人来接亲的道理。不过孟广白说了,王都不在乎这些,于是我就来了,顺便凑凑热闹吃吃酒。”
“恐怕这热闹没什么好凑的。”
见着接亲的人了,小侍女就松开了手。屈兴平伸出手臂晃了晃,“需要吗?”
“不用,又没盖盖头。”就算盖了,凭他的灵力感知,正常走路也没问题,“褚褐呢?”
“他有事情,过会儿才能来。”
屈兴平严格遵照着褚褐的原话,一字不落地复述。
“什么事情?”
“这我哪知道?那小子本来心里就容易憋事儿,成熟化后就更不喜欢主动和别人聊天了……啊,好了,我们到了。”
屈兴平突兀地停了下来。
下集预告:
青遮决定不等褚褐了。他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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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成亲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