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孤寂 第1章 楔子

北郡河蜿蜒穿过繁华的市区，将郊区一片老房子分成两半。

河东有两栋四层白色小楼，原是某研究所的办公地。

多年前研究所搬走，药厂捡了漏，解决部分干部分房问题。

没几年，曾经全国知名的药厂随着时代大潮一点点衰败，只剩下一条条破败的小巷、长满杂草的石阶。

顺着石阶而上，推开一楼把角儿的门，麻将声渐大。

“牌一不好你那嘴就跟上了锁似的，我来和你换位置，省得你中午饭都吃不好，早早的来守着！”

陆阿婆笑着站起来，霜白的头发打理地一丝不苟，身上的墨绿色长裙空空荡荡，桌上的零钱随着微风刮落。

五岁的小孙女夏夏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红色的发卡，像个糯米团子。

小女孩放下点心盒捡起钱，整齐放在麻将桌上，又坐回沙发，拿着半块点心小口吃着。

齐阿婆换好位置舒了心，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真能埋汰人，我就是从头输到尾，十块钱也够了！儿子月月给我钱，我都花不完，还能差这十块八块的。”

杠了两次，没胡牌也有进账，齐阿婆打开话夹子：“那事，真按我说的来了。”

“啥事？”刘阿婆有关节炎，一码牌速度就跟不上。

齐阿婆顺手帮忙，“就我远嫁到夔龙江表妹的事。”

刘阿婆忙道：“特产的事不着急，离过节还早着呢，小雅对象不过年不过节的更不好意思去领导家送礼。我前些日子弄的咸菜差不多好了，明天给你们拿一些尝尝。”

“正想你那口早上配粥呢，要是再不提我就得去你家抢了！”齐阿婆不客气道。

“可把你厉害的不行！”

几个阿婆笑了会儿，齐阿婆扇了两下蒲扇，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不是特产的事，上次打牌你不在，我表妹一家大人孩子都病了，尿床。去医院也没检查出毛病，中药西药偏方吃了一堆，一点不见好。这病虽说不耽误吃也不耽误喝，总归是不好看。我就说这事邪性。”

年纪最大的宋阿婆一开口声音响彻房间，“邪性，我就说这北郡河不好，河西那陈家库房挨着河，那墙啊，从里往外冒铁锈色的水，邪性！”

“大姐你给岔到哪里去了！”齐阿婆笑了两声，“老陈头中风瘫了，他大儿子给他扔在四处漏风的库房里等死，没到半个月人就没了，哪是北郡河邪性，那是老陈头闹呢！”

刘阿婆点头赞同道：“人要是不孝顺，家里肯定不得安宁，多少年都顺当不了。你那妹子是不是也和老辈有关系？”

齐阿婆满脸鄙夷，“我这妹子人好着呢，她那爹可闹不着，我表姨一死，那混蛋东西把十六岁的女儿嫁了人，嫁过去一看田没几亩，兄弟姐妹倒有好几个，穷得那叫叮当乱响。那混蛋玩意愣是一分嫁妆没给，转眼找了个寡妇过上了，净帮衬人家了。天天……”

陆阿婆打断道：“让你妹子去大城市医院看看吧，别耽误了。”

手里哪张牌都割舍不了，齐阿婆应了声，又道：“我前一阵补发的工资还没捂热乎，都给她寄走了，早我就跟她说这事找大夫没用，找大仙才能解。昨天说找了附近寨子有名的神婆去家里看，事总算是找到根了。”

几个阿婆都被吊起胃口，齐阿婆半天出完牌才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

神婆一脚迈进大门,人瞬间抖如筛糠，嘴巴牙关咬得咯吱响。

颤抖的手掏出香灰撒在门口，停了三次符成身才停。

“邪祟做恶，女子不要进来，男子可进。”

神婆手持着法器，嘴里念念有词，两间半的房子走了三遍，最后站在灶台前，人又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画符、点烟、上香、喷酒，人却被打了一拳，连续退了两步，一口鲜血喷在菜墩子上。

神婆捂着胸口，转过身问近两年有没有打过大鱼。

得知年前在江里打了条五十多斤的大鱼，二月中才吃完，又问起厨房的菜墩子用了多少年。

足有二十公分厚的菜墩子扔在角落里，中间裂了条大缝，铁丝一箍倒也不耽误使，早就忘记用了多少年。

神婆提起一口气说道，大鱼修炼多年，差一步成精，受了伤才被捕获。

鱼血带着怨气沁润菜墩子，多年老树做成的菜墩子也是有灵之物，两两相加，怨气滋养着戾气，终成邪祟。

厨房背阴，是此物的绝佳修炼地。每晚人睡了，夜深菜墩子吸食人的精血修炼。再晚几个月这邪祟修炼成，连寨子里的人也都会遭殃。

趁着天光还亮，神婆开坛施法将菜墩子投入火里，菜墩子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声，冒出黑烟。

小手扯了扯陆阿婆的衣角，“奶奶，什么是菜墩子？”

陆阿婆轻声道：“切菜的菜板，要很老很粗的大树才能做。”

小女孩听得胆颤心惊，忙说等她回家要告诉外婆把菜板烧了，那天她不是故意尿床的。

惹得阿婆们哈哈大笑。

小胖手不请自来伸进点心盒，飞快地拿走两块塞进嘴里。

陆听夏瞪圆了眼睛，扭过头一看，齐阿婆的孙子齐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腮帮子鼓得像个仓鼠。

小胖手拽着点心盒不放，胖脸也靠了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夏夏，我妈妈说他们肚子里长虫子了，我肚子里没有，牙里面有，你肚子里有没有？”

陆听夏试着夺回点心盒，“陆麒还没吃呢！”

齐昱把另一只手也伸进去，“干巴巴的，陆麒肯定不爱吃，我家有汽水，我用汽水和你换。”

不等回应，齐昱抢过点心盒单手抱着，拉着陆听夏的胳膊就往外跑。

陆阿婆忙喊别晒着，去阴凉底下玩。

看门大狗哆嗦了一下，狂吠两声，见是小主人又趴了回去。

陆听夏眼前一黑，腾空飞起的大公鸡冠火如血，奔着她的眼睛就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