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一收拾东西下班,路过热带鱼展区,晃见路棘又双手插兜,站在最大的那个展缸前看鱼。
不知他在看什么鱼,按耐住上前的好奇,往外走。
“小丑鱼。”
许安一转头:“什么?”
“你,像小丑鱼。”
“啊?”快速走到展缸面前去看在两朵海葵里钻来钻去的小丑鱼,“哪里像了?哪只像?黑白条纹的还是黄白条纹的?”
“被一种特殊的黏液保护,才能在大海葵刺人的触须里穿梭,寻找安全的家。”
“不是说我长得像?”
“也像。”
许安一认真去看那小丑鱼,看得前所未有的仔细,片刻后撇嘴。
“一点都不像,哼,小丑鱼可是个胆小鬼。”
路棘望他一眼,没说话,继续看那鱼。
眼里又似有了回忆,一回忆,那冷眸子就不那么冷了。
许安一在他眸子里又见着了温柔,听他语气也有了情感,不像刚刚讲解鱼类知识那么机械化。
他说:“你自己说的,你像它。”
“我?”
“你说我像鲨鱼。”
“这个是说过。”
“你还告诉我说,人们都说鲨鱼冷血,其实大多数鱼都是冷血的,因为它们的体温要与周围水体的温度相匹配。反而大白鲨能给大脑、眼睛和主要的肌肉提供源源不断的温血,好在非常冷的水里也能捕食。”
说着话,路棘嘴角还勾起一抹微笑。
又说:“我只是记性好。”
许安一去看他嘴角的笑,觉得有些违和,还对他说的话充满困惑,又去看那几只小丑鱼。
半晌后…
“我哥说我像巴厘岛天使。”
路棘回过神:“考氏鳍竺鲷?”
“哼,有璀璨的外表,还有夸张不羁的性格,还很聪明,利用魔鬼海胆共生,抵御天敌。”
“你哥哥是魔鬼海胆?”
“?”许安一瞪他,“你的逻辑点真的是,说的是鱼,我哥哥是我哥哥。”
路棘右手轻握,拿出裤兜搁嘴上笑了笑。
“是,你哥不像鱼,像桃花。”
“你…真的见过我哥?”
路棘收了笑:“没有…”怕他又对自己有所防备,找了个借口,“随口说的。”
许安一带着无数质疑做着决定,嗯…还是得跟他保持距离为好。
转身要走,觉得就这么走不怎么妥当,转头说了“再见”,没等他回,快速出了展馆。
骑车到了跟他哥约定的餐厅,请他哥吃战斧牛排。
餐厅装修淡雅,座椅都是舒服的沙发,灯光也打得暗且有格调,每张桌子前后都有装饰作为遮挡,比较注重食客的**。
许安一找好靠窗的位置,等候。
许清江开车到了约定的餐厅,找好停车位进来,远远瞧见许安一,定了定心神,挂了笑,坐下。
“等久了吧。”
“没有,”许安一见他脸色不太对,关心问,“今天工作遇见不好解决的事了?”
“怎么这么问?”
许清江紧张,手捏了捏桌布边角。
“你脸色不大好。”
“哪有,”努力扯了笑,“可能饿了,中午就没吃饭。”
“哦哦,那赶紧点吃的。”
“好。”
餐食上来,俩人就开吃,都挺饿。
许安一边吃边给他讲今天在水族馆当讲解员的趣事,没说又遇见了路棘这,毕竟人也没再提出无理的要求,只是安分守己地当好一位同事,于是谈到“路棘”,在他嘴里变成了“同事”。
许清江听他讲完,问:“像鲨鱼?那得是多惨一张脸啊?”
“也不是真的那种像嘛,是那种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镶在那个单眼皮里,别人的黑眼珠子动起来是灵动,他的动起来一卡一卡的,主要是爱盯人,”喝了口蘑菇浓汤继续说,“可能跟他经历有关系,毕竟从小养自己和自己弟弟,不凶一点,肯定会被欺负的。”
“啊…”许清江吃着沙拉反应过来,“你上次说的那个人,还说是哥哥上辈子欠弟弟的。”
“是呐,但是他对海洋的鱼都如数家珍,又让人觉得内心应该还是属于温柔型的。”
“知道了,他属于是,表里不一的类型,外表看起来凶狠,内心有温柔的部分,不过,”叉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温柔只留给自己爱的人。”
此时,许清江沙发椅的木格档后端坐着喝酒的人,手一顿,垂眼去看盘子里的意大利面。
“跟哥不是一个类型的,”许安一说,“哥对谁都温柔。”
“也不是,”许清江想起许多人,眸子冷了冷,“遇见讨厌的,还真的想发脾气。”
“哈哈,”许安一歪头,像是不信,“摔手机那么发脾气?”
“你意思是该摔点儿别的?”
“你要是摔跤手,倒是可以摔人。”
“倒是可以试试。”
许清江脑补了夏灏被他摔地上的惨状,如果可以,很想用脚踩烂那张脸,让他再也笑不出来,到现在耳朵旁都还留着那刺耳的笑声,夹杂着笑声说的那些乌七八糟的话。
那眉眼还没能因此皱上,夏灏带着那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巧,韩…不,许总…弟弟请吃的饭吃起来是不是特好吃?”
说着话坐他旁边,腿往许清江腿上那么一挨,见那腿自然躲了,对着对面的许安一伸手。
“夏灏,许总的朋友,你是…许总的弟弟,许安一对吗?”
许清江脸色铁青,听他措辞故意,除了慌张去看许安一,就是愤闷瞪他,又怕许安一看出自己的紧张,手在膝盖上握紧,去忍。
“你好。”许安一伸手跟他握了握,“谢谢你平常关照我哥哥。”
“不客气~”夏灏握手的手肘柱桌,托着腮,上下打量许安一,带着新奇和故意,“我特别乐意关照他。”
许安一见他脸上的嬉笑不正经,说话和平常见到的那些客户不一样,提了点警觉心,尤其见自己哥哥对待他也不同其它客户那般自在,揣测原因。
“您吃饭了吗?”
客气相待吧,先。
“没呢,今天在办公室听说你发了工资要请你哥吃饭,我这厚脸皮,也来沾沾。”
许安一立马想到电话里奇怪的声音,水杯倒了,跟他有关系?
神色变得不那么自在,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他什么也不想吃,”许清江掐他膝盖,“如果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到办公室说,现在是下班时间。”
夏灏本来放桌上的手拿到桌子底下,去牵他掐自己膝盖的手,握紧就不放,搁自己大腿上,面上继续笑嘻嘻对着许安一。
“这行还有下班这一说?不都在饭桌上谈合同,谈创意,再喝点酒,才好谈嘛。”
许清江试图挣脱他的手,又怕动作太大,刚要用指甲掐他肉,夏灏把他的手放开,顺他收回手的路线,手攀到了他大腿。
许清江霍地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夏灏笑了笑,侧身让他过,在他迈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又故意在许安一的盲区,抚了他的腿。
许清江忍着脾气:“不要太过分。”
夏灏努嘴撒了个娇,好像还很委屈,表示自己不过是吃个豆腐,不该被这么对待。
许清江去洗手间的时候,身后吃意大利面的人,故意偏了头,去看窗户外,再次转回头,目光直直盯在了去往洗手间的背影上。
一分钟后起身,也往洗手间那边走。
“你今年多大了?”夏灏问许安一。
“24。”
“真年轻呐。”
“你不也差不多吗?”
“我虽然25吧,可内心已经像个老头了。”
“为什么这么说?”
“看透人生,没有了干劲,虚度光阴…”
许安一听他语气浮夸,为人太儿戏,再没了好脸。
夏灏也知趣,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饭嘛,以后我们再吃。”
“那你慢走。”
许安一礼貌回他,等他走远,喝着气泡水,气已经鼓在嘴里。
哼,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许清江在洗手间刚要打电话给夏灏让他不要胡来,夏灏就推门进来,手里晃着正在响的手机。
“哟,这么心有灵犀呢。”
许清江挂了电话,上前骂他:“你是不是有病,跑安一面前做什么戏。”
“做戏?”夏灏轻笑,“我认认未来的弟弟,怎么了?”
“什么?”
许清江没能反应过来。
夏灏抓他进厕所隔间,锁了门,咚他在墙。
“我好奇嘛,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
“你得到你想要的就够了!我警告你,最好别把我惹急了!”
“哦吼吼~我看看,”手指在他下巴划拉,“怎么个急法?不怕那档案放在安一面前了?”
“……”
“拳头捏紧了也没用,”夏灏开始解他的皮带,“说了,听话,档案的备份才能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
“换个地方。”
许清江垂眼耷拉了肩,根本没有抵抗的资本。
“怕脏?”夏灏咬了咬他耳朵,“依你,今天先放过你,下个月咱们不见不散。”
开门出去,碰见个大高个儿。
见他洗着手却通过镜子在打量自己,留意扫了他几眼,出了洗手间。
许清江整理好衣服,出去洗手,顺便拿水洗脸洗自己脖子,无不厌烦现在这种被别人把在手里的状况,就像有人拿东西卡在你喉咙,叫不得,喊不得。
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理好头发,出了洗手间。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上次让你改很多次文案那个?”
许安一还没等许清江坐下,就说了自己的猜测。
“他跟你说的?”
“还用说,我见过你那么多客户,就他最不尊重你,不尊重你的工作。”
“世界上人本就多样,”许清江喝了大半杯水,“遇到了不好的,只当运气不好。”
“如果他欺负你,你要跟我说,我们一起揍他。”
许清江水喷出口,拿餐巾擦着嘴,睁大眼看他:“我俩,揍他?”
“一个人打不过,二打一打不过?”
“那得先赔合同的违约金,再赔点医药费。”
“违约金多吗?”
“有点。”
“啊?”许安一这辈子第一次感觉,“没钱在这个社会是不是很难行走啊。”
“是有点。”
“所以每个人都想着多赚钱,”把下巴搁桌上,一副对于这个世界真理的接受不能,“就是为了不被人欺负吗?”
许清江看他那样,没了懊恼,已经笑出声,温温柔柔。
“也是这个道理。”
夏灏去到地下停车场,还没找着自己的车,身后突然闪出一人,抓了他后脖子往墙上去撞。
还好他也练过些拳脚,顺了个力,没撞在墙上,挥拳回击,拳被抓到一力大无穷的手里。
“是你。”
夏灏见是刚刚洗手间透过镜子瞧他那人。
路棘一脚踹他肚子,夏灏没躲过,整个背跌在墙,见他还要上来打,也来了脾气,转身一个侧踢。
路棘侧身躲过,找准了他的脖子去掐。
夏灏后退去躲,直接问:“有事说事!”
“你拿什么威胁韩知江。”
路棘拳头收回,站立问他,满是杀气。
“?”夏灏立马有了思路,“你认识他,以前的他。”
路棘不管他的分析,继续追问:“你刚刚说的什么档案,为什么他那么怕你,任你那么对他。”
“你先说,你是谁。”
“跟你说不着。”路棘又一重拳挥过去,直接打到他左脸,语气刚硬,“我问,”单手掐他的脖子又往墙上去撞,“你就答。”
夏灏后脑勺撞墙上狠狠吃了一痛,脖子受力,扯了嘴角。
“好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得先查查我怕不怕吃拳头。”
“是吗?”路棘眼里寒光一闪,手又用了一阶力,“没人敌得过窒息前一秒的求生本能。”
“那…是别人!”
夏灏瞄到一空隙,右手去打他腋下,打了个假拳,在他要躲的时候,用了全力一脚踹在他膝盖骨。
路棘手松了松,那脖子还把控在自己手里,忍着腿上的疼痛,接着用力。
“我说了,我问,你答。”
“你先说你是谁!”
就那么僵持几分钟,夏灏脑子开始缺氧,目光却极其坚韧,直盯着他的眼睛,不怵不怕,嘴角还邪着一股笑。
车库有人开车通过,路棘见几个人往这边走,松了手。
夏灏沿墙蹲下,咳了半天。
路棘对于他的意志有了些许佩服,想到一种死都不说的可能性,虽然不可思议,问:“你怕说了对他不利?”
“我答应他不说,自然就不会说。”
“……”
夏灏缓过来,站起身直视他。
“说吧,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