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冬明不是预言阿雨在狱中经过这几年的打磨一定会变得很懂事吗,可是为什么阿雨还是从前那副样子?这几年苦苦的期盼瞬间化为泡影,蒋轻欢彻彻底底绝望了。
夜里三点一过,院外树荫下的一排路灯齐刷刷熄灭,黑暗吞没了细如云烟的雨幕。蒋轻欢叹了口气攥起袖口擦干眼角、脸颊,伸手拽了拽湿哒哒贴在脊背上的睡衣。
蒋轻欢推开泛着阴冷潮气的屋门,依稀看到二楼楼梯转角露出一双赤脚,那双脚的旁边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青川二中校服外套,另一侧斜躺着一柄印着陆城交响乐团标志的雨伞,那是蒋轻欢从前在雨天时屡次放到陆小满书包里的物件。
蒋轻欢换掉湿透的睡衣躲进浴室慢腾腾地冲了个热水澡,温热轻柔的水流缓缓带走了雨夜的寒凉。蒋轻欢吹干头发披上浴袍准备去沙发上休息,彼时那双停留在楼梯转角许久的赤脚已悄无声息地消失掉,台阶上青川二中校服外套和那柄雨伞也随之不见了。
蒋轻欢收拾妥当后下意识为自己倒了杯酒,预备暖暖身子,正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当口瞥见茶几上摆着一杯牛奶。蒋轻欢放下手中的酒杯端起牛奶了抿了一小口,恰有几分余温,那一瞬蒋轻欢觉得陆小满仿若是个保暖贴般的安稳存在。
“乐团过几天有演出,我这阵子得去乐团里排练,白天没有时间陪你,你自己喜欢去哪玩就去哪儿玩,音乐会结束之后我跟团里请几天假带你出去旅游。”蒋轻欢临上班前推门向半睡半醒中的阿雨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阿雨不耐烦地背过身子甩手驱逐。
“钱包里有现金,你自己拿着花,晚上回家我带你去商场买手机和衣服。”蒋轻欢言语间仿若安抚幼童。
“商场?我才不去什么商场,要去你自己去!”阿雨听到商场两个字很恼怒地抻起被子蒙住头。
顶棚的吊灯似是亮了一夜,早八点的阳光沿着窗帘的缝隙攀援入房间,白墙上映出了光的形状。蒋轻欢犹如演奏出现重大失误一般面色苍白地退出阿雨的卧房。
那个暴躁任性的妹妹回来了,一切一如几年之前。
那天乐团排练结束蒋轻欢刚抬起身便一头栽倒,同事们一窝蜂凑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蒋轻欢,蒋轻欢在众人的呼唤中吃力地撑开眼角,反复确认小提琴并无损伤才安心下台。
“轻欢,难受别硬挺着,今天早一点回家,等演出结束好好放几天假休息一下。”团长范冬明趁工作间隙来休息室探望蒋轻欢。
“团长,阿雨回来了。”蒋轻欢从行军床上支撑起上身。
“阿雨回来啦?太好了,轻欢,你可算是盼出头了。”范冬明的语气里掺杂着羡慕、开心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思绪。
“阿雨恐怕还是那个老样子,改不了。”蒋轻欢强忍着眼泪。
“轻欢,你不要这么悲观,再不济阿雨还活着呀,不像阿哲。阿哲他可是死了,你比我们老两口有希望。”范冬明嗓音嘶哑着安慰面前的后辈。
“您说的我明白,团长。”蒋轻欢痛苦地把脸埋在两只手掌之间。
“你让阿雨先歇息几天,下周就过来上班吧,她一个人在家呆着难免会胡思乱想,她早一点适应社会,你我就能早一天能宽心。”范冬明双手搭着腿坐在床旁认真帮蒋轻欢出主意。
“谢谢您,回头我跟阿雨好好商量。”蒋轻欢趁范冬明不注意用袖子抹掉脸颊上的泪水。
“孩子,你尽管放宽心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去给阿雨张罗工作的事。”范冬明小心翼翼地掩上休息室的房门。
蒋轻欢眯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恢复了小半便继续排练,乐团工作结束之后到大堂商厦给阿雨买了一部新手机和几件衣服,袜子内衣之类的也买了一些。
临到家门不远处,蒋轻欢看到陆小满臂弯夹了一只枕头拐进了院子里,蒋轻欢停车的功夫,陆小满一晃身已经进了门廊。
阿雨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她双脚搭在茶几边缘懒地洋洋靠着沙发,腿旁堆放许多自厨房冰箱中翻找出的零食,棕色木地板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瓜子皮和几只残留甜腻汁液的透明果冻外壳。
“下班路上给你买了新手机还有衣服,回头试一试。”蒋轻欢将手中几个购物袋堆放到沙发边侧。
“谢谢。”阿雨头不抬眼不睁地回应了句。
“范团长过几天会在我们乐团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你看看什么时候过去?如果最近不想工作出去玩玩也行,等玩够了再入职。演出结束后我可以跟团里申请个长假,陪你出门旅游,好好散散心。”蒋轻欢边脱外套边把范团长安排工作的消息告之阿雨。
“工作就不必了,旅游也不必了。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下面的人生该怎么走我很清楚,你就不必再我为操心了。蒋轻欢,瞧瞧你现在这絮絮叨叨的模样多讨厌!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活得跟个老妈子似的,你悲哀不悲哀!”阿雨颇不耐烦地白了蒋轻欢一眼。
“那你可不可以把接下来的打算说给我听?”蒋轻欢声音颤抖着问对面的阿雨。
“段天龙的夜场里缺个女管理,我过几天过去上班。”阿雨抓起一把瓜子不情愿地甩出一句。
“不许去,那里人员太乱了,万一你受欺负怎么办?”蒋轻欢无法放任妹妹在如此混乱的场合里讨生活。
“蒋轻欢,你要知道我早已经不是你那个清清白白的妹妹了,我是蹲过监狱的劳改犯,你们乐团那种艺术家扎堆儿的地方我待不下去!况且今时不同往日,你不用担心我受欺负,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再敢骑到我头上了,我是杀人犯的帮凶,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现在已经深埋在黄土里。”阿雨眼眶一瞬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