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簪 第9章 徐家小姐

大雪在亭外落下，远处的艳梅点缀着银装素裹的庭院。他拨动琴弦，眼睛看着的却是坐在一旁的女子。

琴声一咏三叹，他倾注了自己的情。眼前的姑娘脸颊红扑扑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汤婆子，正认真地听着他弹琴。

此曲终了，那女子有些犹豫，想同他说说话。他笑了笑，起身走向了她。

只见那女子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了他，他不要，推了回去。她懊恼地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子。他无法，只好收下了。

当汤婆子包裹在手心时，暖意在手心漫散开，逐渐蔓延到他的心里。他看见她抬眸望向他。

“刚刚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她问。

“《梅花三弄》。”

女子看了看远处的梅花，开心地笑了，她说：“为何会想弹这首曲子？”

他垂下眼帘，盯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喜欢冬天和梅花。”见她不说话，他又问：“想学这首曲子吗？”

她有些吃惊，随后连忙点点头。

当他感受到她的目光炽热地看向他时，他有些不自在，心跳的节拍乱了顺序。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带走她，带她去见大好山河，去见青山绿水，去寻得隔绝世俗的桃花源。可他不行，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人，因为她无意间的施舍，他才可以继续他的人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时候，什么都和原来一样，大雪如期而至，庭院中的梅花依然盛开，他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安安静静的终止了这段时间。

*

又是一个冬天，可是她等了很久，大雪迟迟未来。

他站在湖前，看着湖面上薄薄的的冰，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苦恼的皱起眉，看着她双手合拢揉搓，他下意识为她拢了拢她身上的袄子。

做完之后，低下眸，才知道自己动作已然逾矩，很快地收回了手。

她笑了笑，他却紧张到羞愧地不愿再看她。

凛冽的冷风打来，吹落了湖边的梅花。

一片片梅花落进湖面，他看向那棵孤零零的梅花。他也许还会如同那棵梅花一般，孤独地度过一生，当梅花的花瓣落完，一年四季也就结束了。

他突然就有些难过。

该说些什么呢，告诉那位女子他将要与她告别，告诉她他埋藏不知多久的心意，告诉她......那女子在看落下花瓣的梅花，而他在风中认真地看她。

这一切的一切，心中思索了很多遍的话，可出口时，也只剩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湖中落满梅花时，总该有一个人消失。”

她疑惑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浅笑，没有回答她。

当他离开的那天，她不在他的身边。经过那片湖，湖边的梅花枯了枝头，而那些花瓣尽数都落在了湖面上。他轻笑了一声，只不过是随口说说骗人的把戏，就连老天爷都在劝他离开了。

原来他微是这么的不足道，他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一样的庭院，一样的月光。

悄声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那女子期待了很久的大雪终于下了。明明是突如其来的大雪，他却觉得是如期而至。大雪会覆盖湖面上的梅花，她是否也会发现他离开了？他有些想哭，却又觉得好笑，其实没什么值得哭的。

他只是个少年侠客，她却是尊贵的官家小姐。他们之间隔得不仅仅是门第的悬殊，还有他的自尊和懦弱。甚至可笑的是，她好像并不喜欢他。

无所谓了，他会背上自己的包裹，重新踏上征程，去寻找新的天光大好。

这里的人和事，就让它们永远地留在自己的回忆里，当情到深处时，在翻开看看，想想她的面容，回忆回忆曾经。

那时所期望的三书六聘，想给予她的凤冠霞帔，他现在都可以做到了，可当自己每一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那里很多，很多年了。

故事终将缄默，他好像也淡忘了她的模样......

他从床榻上突然惊醒，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朦胧的眼睛里映着那女子。她好像变了样，和以前的懵懂纯真完全相反，她是最卑微的奴，卑躬屈膝地待在他的身边。

他有些昏，感受到身旁的女子点燃了炉香。她在做什么并不重要，既然她想做，那他就不要管了吧。

当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周围的时候，他淡淡地苦笑了一声。

再一秒，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身边，三月三并不在。那股迷人的香味已经消散，他有些无奈。

这时，服侍三月三的宫女进到了寝宫内，跪在他的面前，说：“陛下，三姑娘昨日断了凌家嫡子凌天的脖子。”

“知道了，退下吧。”帝王揉揉眉心，摆了摆手。

宫女有些犹犹豫豫，并没有听帝王的话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未动。

帝王问：“还有何事？”

宫女答道：“三姑娘被宋大人带走了。”

帝王立刻清醒了不少，他急着问：“何时带走的？”

“陛下，她昨日在炉香里掺了迷香，您为何还要担心她。”宫女面无表情地问道。过了几秒，将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

帝王接过信封，看完之后越发焦急。他胡乱将信封塞回宫女手中，并吩咐她务必将这封信完整无误地放回原来的地方，也不能让三月三发现她动过那封信。

现在他不得不要去一趟宋府了。

到宋府时下起了绵绵细雨，他站在府外，让身边的徐眉去通报皇帝来了。不久，宋府老爷宋峦笑眯眯地跑出来迎接他，将他请进了府中。

来到大堂厅，看见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宋夫人，却没看见三月三的身影。他问：“宋大人，家中可是邀请了什么外人？”

宋老爷扶他坐下，老实地为他斟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地答：“陛下说笑了。臣的屋房简陋，怎好意思邀请外人来？”

帝王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宋老爷，又看了看了宋夫人，冷不伶仃地开口：“既然如此，那为何朕的婢女昨日见朕的琴妓被宋大人带走了？”随后他又漫不经心地问：“难不成......宋大人在那日百花宴上，喜上了那琴妓的手艺？”

宋老爷挥退了宋夫人，赔笑道：“陛下这是哪里话，臣自然觉得陛下的官妓手艺精湛，可欣赏归欣赏，哪有独占偷抢这一说？”

帝王笑了一声，没应他，而是转背对徐眉说：“徐眉，陪朕四处看看。”

宋老爷就算官品再高，在内阁再有威严，也不能拦住皇上的心血来潮。他无法，只好任由帝王带着徐眉在宋家四处走动，须臾，他小心谨慎地加了一句：“陛下，内子还怀着身孕，家中有一小女，还劳烦陛下和徐大人轻点看。”

元名君大概一辈子都没想到，他会当皇帝，当了皇帝之后会为了找到一个琴妓亲自搜查自己臣下的府邸。

帝王听着宋老爷的话，轻笑。

绕着宋府走了好几圈，进出很多房间，他愣是没有找到三月三的人影。他有些泄气，她被宋家带走难道只是个幌子吗，她或许真的是因为想要离开。

他离开了宋府，回了宫。

当他走进寝宫殿里，他看见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悬着的心瞬间落下，随即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三月三感应到身边来了人，她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眸子。她有些茫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帝王抿唇，开口问她：“你去哪了？”

“与陛下有何关系？”她没好气地说。

可帝王并不在乎她的态度，他似乎有些高兴，但是他却说不清，大概是她还待在这吧。他继续问道：“你今天能不要偷偷离开吗？”

话音刚落，三月三突然慌乱起来，她直说道：“什么意思？”

帝王笑了笑：“你点燃炉香的时候，朕醒了。”

三月三怒视他，不愿意再说话。

她昨日的确在炉香里加了迷药，不过那时她以为帝王已经睡着了，点燃炉香只是为了双重保障。她昨日潜入大牢，迷晕了狱卒，痛痛快快地把凌天脑袋取下来了。

只不过令人很可疑的是，明明凌家人是一起被拉下去的，而这牢狱里只有凌天一个人被关在这里。

她将凌天的人头挂起来之后准备悄然离开，不料在通往出口的那条小道上她便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还比较年轻，大概刚到不惑之年。他哈哈大笑，慢慢向她靠近。

三月三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想要准备跑路，那人却笑道：“徐小姐，你的家人可好啊？”

她震惊地回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她问：“你是谁？”

“徐小姐不记得在下了吗？”那人笑得和蔼可亲，可说出来话却让三月三仿佛坠入冰窟里一样浑身发凉。

三月三：“你怎么会知道徐家……”

“徐小姐，在下以为，你早就在那次灭门时死了。”

三月三看着他，捏紧了拳头：“原来是你害我全家满门抄斩……”

那人连忙摆手，笑说：“诶，徐小姐可别误会了，徐家被满门抄斩，可不只是在下的锅。”

“你不得好死。”三月三咬牙切齿道。

那人倒是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缓缓朝她靠近，突然横来一掌，将三月三打晕了过去。

他“啧啧”地摇了摇头，叫躲在暗中的人把同样晕了过去的凌贵妃拖了出来。他抬抬下巴，让人将三月三最外层的一件衣服与凌贵妃的衣服互换穿了上去。

随后将三月三挪到牢房旁，拖着凌贵妃走了。

他们行动大胆，就这么大刺刺地将凌贵妃拖走了，全然都不在意躲在附近偷看他们的人。

第二日三月三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牢房里，她检查了身体，却发现自己最外的一层衣服换了，样式还特别眼熟，像是凌贵妃的。

但她来不及想，昨日被她迷晕的狱卒全都醒过来了，她要想成功逃出去，就得再次迷晕他们。

她可怜她剩下的那些迷香，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啊。没办法，她找了一个地方放置迷香后便自己躲了起来。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牢狱变得安安静静，她再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急急忙忙，胆战心惊地逃出了牢狱，直往皇帝寝宫那里冲。不得不说，看太阳的位置，时间快到晌午了，今日休沐，皇帝似乎不用上朝，说不定她还能赶在帝王醒来之前到达寝宫。

当然，她肯定是在痴人说梦。因此她发现帝王并不在寝宫时，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看见桌子旁的炉香，她又赶急赶忙将炉香灰倒了。见外壁上有些脏，她又接着擦拭炉香的外壁，她也没找位置坐下，而是选择了席地而坐。

再一秒，她便看见帝王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