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 第7章 扬帆

凌晨一点。

隔壁卧室传来周燕有规律的鼾声。杨帆听到后却挺高兴。

周燕天生身体不好，生了孩子之后就开始时常失眠，总也睡不好。

前段时间周燕因为杨帆疫情期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所以年级排名掉出前五十的事情又急得好多天睡不着，多长了好多白头发，每次都看得杨帆心疼又愧疚。

所以现在杨帆只要一听到周燕的鼾声就觉得莫名的安心。

该睡觉了，杨帆把数学必刷题一收，明天早上要背的英语维克多3500放桌上放好，也躺床上睡了。

高中生向来缺觉，一夜无梦。

清晨五点半。

“凡宝，起床啦。”周燕在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杨帆翻身的声音就知道他醒了，搅着鸡蛋液回厨房摊鸡蛋饼了。

杨帆每天都这个时间起，生物钟早就已经调整过来了，所以这会儿睡得很浅，没晕乎多久就清醒过来，拿过床边的衣服穿好起床了。

今天早读是瑶姐的，要听写十面3500单词，杨帆这两天认真背过，但是以防万一，他今早的晨读决定再复习一下之前不熟的单词。

合肥多雨，今天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打在了外面的电瓶车敞篷上。

杨帆就着雨声背书，背得烦了就大声道：“妈，今早吃啥哟喝啥哟？”

卧室门关着，要大声喊周燕才能听见，周燕也大声道：“昨天不是说想吃羊肉吗？我今天给你冲一碗羊肉汤就这鸡蛋饼喝。”

杨帆想着羊肉和鸡蛋饼，口舌生津，心里的郁燥散了不少，继续低头背书。

六点五十，杨帆拿着家里专属于自己的黑色长柄伞走在路上。他当时第一眼看到这把伞的时候就觉得很帅，硬挺的外形很像一把剑，所以他没多犹豫就买了下来。

现在雨停了，所以他的伞没有撑开。

杨帆走的时间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他抓着伞中央，伞柄贴着胳膊，想象着自己是仗剑天涯的侠客。

很多孩子似乎都有一个武侠梦，但是他的这个梦做得特别长。

初中的时候他找同学借书，看了《笑傲江湖》，但是因为过于沉迷被家长禁止了。但是自那之后，他就经常在闲暇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刺客。

你们都不知道吧，哈哈，其实我是一个大侠。只不过是大隐隐于世罢了。

*

今天下雨，任无弦没有看自己随身带着的单词小本，认真看路上的水坑。

然后他看到了前面也有一个学生，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是杨帆。

他走得快了点，准备追上杨帆，还没来得及走上前拍肩，任无弦就看到杨帆拿着那把伞的手忽然往前一伸，然后伞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像是挽了一个剑花，之后又被规矩地背在了身后。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然，酷酷的。

杨帆仿若无事人一般往前走。

任无弦忽然就奇怪地和他对上了脑回路，明白了杨帆应该是把手里的伞当成一把剑了。

他喊：“杨帆。”

前面的杨帆顿了一下，回头看到了他：“任哥？”

任无弦快走了几步和他并肩，听到杨帆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问他：“你刚刚看到了？”

任无弦点了点头：“看到了，你后面转的那一手挺厉害的。”

杨帆不好意思地笑道：“哈哈，之前疫情期骗我妈我在上网课，然后上网对着视频偷摸学的。”

“练了挺久的？动作挺帅的。”

杨帆这下是真笑了：“那是。”他偏头看任无弦，“其实我刚刚还怕你说我贪图玩乐，不务正业呢。”

任无弦奇怪道：“怎会？”

杨帆笑道：“实不相瞒，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那种面无表情的学习机器，其他一切与学习无关的都视为浪费时间呢。就那种，”杨帆给任无弦比划道，“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任无弦无奈道：“哪有，不过是兴趣爱好比较少罢了。给你这么一说，这反像是优点了。”

“那你平时不学习的时候，会干什么呀？”

“打羽毛球，弹钢琴，刻橡皮章，或者是玩手机，看书，散步啥的，就这些。假期的时候可能要陪我妈出去旅游。”

杨帆重点漂移：“陪阿姨出去旅游？”

任无弦点头：“我妈比较喜欢玩，经常趁放假的时候出去。要是我也有时间就会把我一起捎上，算是个免费帮忙订车票做规划拿行李的。”

杨帆叹气：“我倒是喜欢玩，但是老是要上补习班，而且家里人觉得太耗时间了，让我还是等以后上大学了再出去玩吧。而且周围很多同学也都是这样，我还以为中学期间不能出去旅游是什么规则怪谈之一呢。”

任无弦不太赞同，但他没有多说，换了个话题：“那你平时打羽毛球吗？”

“打呀。”杨帆笑，“就是怕误伤。”

任无弦也想到传闻中他俩险些打架的那一次，笑了笑：“我柜子里有球和球拍，今天大课间咱可以去打球。”

很好的计划！杨帆想。

*

奈何事与愿违，等老师终于拖完堂下课时，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小雨淅淅沥沥的，淋得杨帆沮丧又心烦。

任无弦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就是看着文化常识小卷轻轻地叹了口气。

杨帆听了，心道：唉，我们学神哥哥这么一点兴趣爱好都不能施展，怎能不郁闷。

想了想，他忽然灵机一动，用食指小心戳了戳任无弦：“任哥，你弹钢琴不？我带你去找钢琴？”

“弹啊，学校里有钢琴吗？”

杨帆得意道：“那当然，就在饭卡楼。”

六中每栋楼都有名字，像什么习之楼，和之楼，识之楼等等，但是偏偏就饭卡楼杨帆不知道名字。不过学生们平时就在那栋楼给饭卡充钱，所以他一说饭卡楼任无弦就知道是哪一栋了。

任无弦跟在杨帆后面，打着伞小跑着到了饭卡楼。清凉的水汽打在脸边，忽然就浇熄了他心里那一点点烦躁的小火苗。

杨帆领着他去了二楼最西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音乐角，里面果真有一架钢琴。

和任无弦想的不一样，钢琴上没落灰，像是常有人来弹似的。他看向杨帆问：“你常来弹吗？”

杨帆摇了摇头：“不是我。我不会弹，小时候没学。只不过是之前运动会的时候闲着没事乱跑，跑到这边的时候听到这里有声音，就好奇来看看。结果是一对小情侣在这弹，所以我立马就跑了。不过听到那个男生说，好像是有键坏了，你试试。”

任无弦坐了下来，手指搭在黑白的琴键上一路弹过。

杨帆站在钢琴前，垂眼看他白皙而长的手指灵巧地弹着。

雨势渐大，乌云厚重，但是都被隔在了外面。

音乐角温暖而干燥，像是末日里小小的一处安全地，只有任无弦和琴声。

哦，还有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废物。杨帆想着，有点好笑。

“是有一个键坏了，还好。你想听什么？”任无弦抬头看他，“你说几首，我看里面有没有会的。”

杨帆叹了口气：“我没听过啥钢琴曲，听过的也不知道名字。”他把放在椅子上的一沓纸拿起来看了看，“这似乎是别人的谱子？是......”

杨帆顿了顿，笑道：“是《扬帆》，你会吗？”

“算是会吧，”任无弦从杨帆手中接过谱子，按顺序摆好：“以前练过，不过现在有谱子应该没问题。”

在琴声响起的那一间，杨帆仿佛飘在了狂风大作的海上。

他忍不住跟着低声唱。

哪怕风急雨狂——

不能阻止我去向远方

因为我要扬帆——

不顾一切地去远航

跟着他一起的，是任无弦的声音。

哪怕我的船

早已百孔千疮

哪怕所有人

都在大声吵嚷

但我就要扬帆

不顾一切地去远航

不顾一切地去远航！

我真切地希望你们能扬帆远航。

哪怕是凭借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去往远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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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