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赋 第19章 江心绝色

顾曦道：“这原委姑娘如何得知？”

神月道：“那名秦女的父亲久久不待女儿回信，沿路去寻，终于赶上那三名亲随，在他们酒醉后打听出此事，辗转寻找，才在乱葬岗寻回了女儿的尸身。他回去变卖田地，凑齐了二百钱，将此事原委写下，抱着钱同写着刘大人名姓的竹片，在寄魂亭投了鬼契井。”

神月见他二人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我洬魂谷虽然收魂无数，却还是头一次主顾拿命来买命的，少不得要我亲来一趟。”

楚铮双拳紧握枪身，沉声道：“那三名随从呢？”

神月道：“人家又填命又垫钱，我怎好意思只杀刘翔一人，那时我正在燕地，得命已寻上将他们宰了。”

“杀的好。”楚铮的眼中已有了杀意。

顾曦一呆，冲他道：“你冷静些，杀的是咱们的人。”

楚铮道：“该杀。”说着又问道：“那郭起又是怎回事？”

顾曦道：“大约是那舞萝姑娘未卜先知。”

神月冷笑道：“柔弱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不过……”她说着看向楚铮，“少将军不是已经为郭公子报仇了么？”

楚铮一怔，旋即明白：“丁期！”

神月道：“那位丁公子可大方的很呐。”

顾曦点头，若无丁期安排，神月的行动也不会如此方便，念此笑道：“姑娘如此坦白，难道不会坏了洬魂谷的规矩么？”

神月道：“什么规矩？”

楚铮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洬魂谷中机密可向外人坦白么？”

神月笑道：“我透露什么谷中机密给你了？”

楚铮一愣。

好像真的没有。

顾曦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家合卺呢？不会真给姑娘错手杀了罢？他可不值钱的，最多卖一铢半，还是鸨母发善心。”

“下船前给我绑了丢在岸边。”神月说着斜了顾曦一眼，道：“不过，冻死了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顾曦低头一看，见自己穿的是合卺的衣裳，这大正月节若是给扒光了冻上一夜，不死也得掉成皮。

神月见二人无言，问道：“现在可以把相思还我了罢？”

顾曦点头，笑着将剑微抬，冲楚铮眨了眨眼，方对神月道：“你这相思太过危险，你先撒手再让屈云还你。”

神月微有迟疑，犹豫了一番方松手，琴弦受力回弹，卷上枪身。顾曦这才将瘞剑收起，却见楚铮慢慢将琴弦取下，递到顾曦手中。

神月刚要伸手去接，楚铮却从怀里掏出枪头，装上枪身，移身便刺。

神月哪里还敢去夺回相思，慌忙闪身躲避，偷暇叫道：“你言而无信！”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人竟会反口。

却见楚铮横枪而立，顾曦在旁含笑道：“少帅爷何时说要放你走的？”

神月一愣，楚铮已冲了过去，转眼之间，二人已斗了几十个回合。

顾曦坐在一旁看戏，冲神月道：“姑娘可要小心，你面前小子曾是辽东一霸，自幼膂力绝人，又最好战，颇爱纵情肆欲，挑衅生事，为祸乡里，无所不为，以致隔三岔五便有人在帅府门前鸣冤叫屈，楚帅打罚亦不能绝。这样的人给你从头到尾耍了个遍，当面杀了人，背后逼入水，若是肯咽下这个亏，那日头都可以从西边出来了。”

楚铮脸一黑，什么叫“为祸乡里，无所不为”？何况他以前干的多是扫尾背锅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最多算是个帮凶。

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

楚铮眼神闪过一丝黯然，迫自己不再去想，用心跟神月交上了手。

他不用心神月尚且捉襟见肘，此番更是左支右绌，气得冲顾曦叫道：“你早怎不说？”

顾曦笑道：“我还有一句忠告。”

神月扛楚铮扛得辛苦，闻言忙回道：“还不快讲！”

顾曦道：“他什么都会，可就是不会怜香惜玉。”

他此言一出，刚想示敌以弱的神月当即息了心思。楚铮虽不会水，但所幸所站的木板比神月大得多，移动也比她便利，反观神月原本功力就弱于楚铮，又失了兵器，只得连连躲避，好几次要水遁去寻顾曦，却又给他拦住。他内力既高，枪法多直来直往，直舞得枪风猎猎，若风雷掣电，莫说神月寻不到破绽，即便能寻到，如此攻势下，亦难有反击之力。

神月心中叫苦，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得，眼见几次险些被擒，心中已打定主意先放弃相思图谋后计，这样想着，转身就逃。忽觉背后寒意瘆人，楚铮当即一枪划来，神月早有防备，偏身错开，就要跃入水中。眼角瞥到，心中一凉，弯腰躲避时才发觉枪尖角度刁钻，这一刺似直实弯，明是刺她背心要害，实则借她唯一可躲避侧身的机会横穿琵琶骨，倘若给他挑中，功力被封，那她就再无计可施，只能束手就擒。

神月当机立断，硬将已避过的身子挪了回来，回过身当胸挡他这一枪。楚铮愕然，不想她如此烈性，忙挪了枪尖，却为时过晚，仍旧一枪给他刺中肩胛。

登时鲜血急溅，神月痛呼一声，仿佛不支向后仰去。

楚铮枪势不改，果然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地朝她琵琶骨挑去。

但却挑了个空，却见顾曦先一步举着手中的木棒拦下神月欲坠的身子，挪了浮蓬过去，刚伸手欲抱住她，蓦然空中传来一道清啸，三道疾风冲顾曦直掠而来。楚铮虽不知顾曦为何要拦他，但一有所觉，连忙挥枪格挡，枪尾荡开顾曦脚下的浮蓬，先护住了他，却听嘭的一声，伴随着顾曦的一声惊呼，神月已落入水中。

楚铮见有敌来，一脸戒备，问道：“受伤了？”

顾曦摇头，喊道：“琴弦给她夺去了。”

楚铮气恼，想不到此女以身犯险，生受他一枪，仍在耍弄这等鬼蜮伎俩。他虽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但顾曦却是个看到美人儿就走不动路的纨绔。刚要去追，又是一道疾风挥至，楚铮未挡，反而伸手去接，却见是一枚雪白的鹤翎。

楚铮起疑：“引风翎？”

顾曦凑过去摸了一把鹤龄，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随手丢入江中。

楚铮眸中竟露出几许期待与兴奋：“可是洬魂谷流风使亲临？”

话音未落，箫音随之而至，凄凄哀哀，颇有些郁结伤离之感，但较昨晚的幻音天籁却差得远了，只见又是一艘小舟出现在不远处。

楚铮与神月斗得太急，不知舟从何处来的，却见舟上青衣人戴着斗笠，引船吹箫，缓缓飘来。

楚铮却只扫了一眼，便见入水的神月化作一团黑影，转瞬间便游开三四丈，若是寻常，倒还真难寻到她的踪迹，仍她先前受了伤，人能躲远，血迹却在水中荡开，楚铮毫不犹豫，抄起枪下水就是一挑。

却闻一声闷哼，楚铮举枪出水，只见神月如鱼儿般给他穿破后襟挑了起来。枪尖仍带血迹，看来神月伤得不轻。

楚铮声音十分平静：“你跑不掉。”

神月只干瞪着他不答，那青衣人却忽然掠至。

楚铮竟笑了笑，先前给这两人戏耍的懊恼一扫而光，打定主意今夜定要将两人生擒。

楚铮早料到流风会出手相助，当即出掌去接，青衣人空中给他对了一掌，当即给吹得飞退出去。

楚铮脸上出现一丝错愕，神月却觑机发弦，弦丝却不指向楚铮要害，反而卷向顾曦。

顾曦脸一白，看来自己真的是块软柿子。

楚铮担心她真的伤了顾曦，连忙挥枪将她移开，哪知这一下用力过猛，直接将她甩了出去。楚铮只得伸手去抓，手刚碰到她脸，却给她又是一道弦刃袭来，楚铮心道哪怕挨你一下也不能叫你溜走。却见神月却反朝他冲了过来，又是两道弦刃急至，饶是楚铮也不得不避，神月却不许他避，翻身在半空中一个飞踢，蹬着他胸口借力外跃，楚铮却手中不松，登时从她脸上扯了一物下来。

是一张轻薄如帛的面具。

顾曦却立即下意识别过了脸，他明明可以看的，却不自觉地强迫自己不要去看。

楚铮却看得呆了，虽是惊鸿一瞥间，却是一张如冰花月轮般清艳绝世的容颜映入眼前，她的眉梢微蕴厉色，青丝浸水，华衣染血，透着一股凄艳的冷情，浅若琉璃般的水眸带着淡淡雪光，乍一眼令人心生寒意，却又诱着人忍不住去靠近，好去一解她那如谜一般的冷傲与疏离。

她冷冷看着楚铮，劈手夺过面具慌忙戴上，对他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许是受伤的缘故，她声音虽冷，听着却仍就柔情似水。谁能想到，拥有那样一副温柔嗓音，行事如此狡猾多变的女子，竟长了这样一张冷艳出尘的脸。

向来不好美色的楚铮整颗心心都跟着微微一颤，她诚然是个绝美的女子，且美得盛气凌人，艳得极具攻击性，比那双完美的手发出的弦刃更加锋锐，稍微意志薄弱的人都会被震慑得心虚胆寒，不敢逼视。然而她最大的魅力并不是美，而是那仿若浑然天成如盛开在冰川雪顶的清冷寒梅般清丽绝尘的气质，孤傲中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凛然之气，让这世上任何男子都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却又迫不及待地想将之征服。

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比得上将这高悬九天的孤月揽入怀中更叫人志得意满了。

楚铮看得呆住，竟一时忘记伸手去抓她回来，眼看着她如飘絮般在空中荡了两荡，给那青衣人接个正着，跃回舟上。

那青衣人并无别话，只朝楚铮顾曦二人望了一眼，撑杆荡开小船，转眼就消失在雾中，一如他来时那般。

献给最美最美的月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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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江心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