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米斯特汀 第7章 第 7 章

夜深人静，乔尼薇盘腿坐在床上，一台外形冷硬的笔记本电脑摆在她膝盖前，鼠标和键盘灯光辉相映成趣。

她被安排在学生宿舍1区307，一间双人宿舍，室友是来自俄罗斯海参崴的姑娘安娜。乔尼薇走进宿舍时她正在排位。现在，她们互加好友组队开黑最后一局。

“中路保塔！”乔尼薇道，“我在下路带线回不来！”

安娜坐在自己桌子前的一把电竞转椅上，面前屏幕是英雄联盟上路熟悉的画面。她头也不回，“狗呢？”她问。

“狗……在打野！”乔尼薇顿了顿，后半句音调陡然拔高。她猛地坐直身体，手指在键盘上点按，操纵金克丝吃掉一波兵，在敌方索亚来之前疯狂撤退。

“这狗真垃圾！”安娜说。

这诡异的语气就标准得离谱……乔尼薇匆忙中惊诧地朝她扫了一眼。

后者全身心投入战斗，淡定非常。

这局她们赢定了。

下路金克丝推掉敌方中塔，中路高地塔已经掉了，ADC经济领先对面最高经济一千多，他们的辅助正回程补血，等辅助满血回来，一波团就带走了。

下路金克丝大概呆得无聊，也选择回城补一波血量，上路战士带完一波线后下到中路和法师草丛汇合，蹲掉对面刺客。金克丝和辅助赶来，四人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对面团灭，水晶爆炸，刺客还在大龙跟前天真游荡。在水晶轰然倒下的前一秒，乔尼薇道：“这个小狗不行。”

“说了很菜！”

安娜战士玩得很溜，中文也溜，据说是常年跟水友混迹亚服练就，中文游戏切口行云流水，如果不看着她那张金发碧眼的脸，乔尼薇还会有一种自己仍在国内的错觉。

“来一杯吗？”安娜问，“学校餐厅的烤肉与伏特加更配哦。”

还会模仿国内广告呢！

这也太时髦了。

“来！”乔尼薇豪气干云。

游戏是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好工具。六个小时前，乔尼薇邀请安娜共进午餐时讨论的是化妆品、衣服和指甲油，两个人都轻声细语，喝杯咖啡都要双腿并拢侧放，如同参加宴会的名媛；六个小时后，屋里高跟鞋和bra甩得到处都是，两人已经俨然一副一起出过生入过死、并肩作战好队友的样子。

游戏果然是快速拉近人与人距离的神器。

安娜是二年级生，主修炼金化学专业，辅修金融学。导师是曼施坦因教授，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乔尼薇才分到她的宿舍。

“你的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入学辅导你被打了一顿？”安娜给学校餐厅的外送拨打电话，响铃时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乔尼薇切出游戏看了眼□□。“老师让我打枪，我被枪打了。”

安娜发出一声嘲笑声。“很快你就会了，”她说，“不出一周，喂——？”

电话接通了。乔尼薇听着安娜熟练地报出菜名，那些菜名很长，报出来基本就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了，这给她很好的期待。

从芝加哥火车站到现在，她一直没空看消息，消息窗口闪个不停，消息最多的是秋裤，他在游戏群里刷屏组队；另一个消息就比较久远了，在她还在芝加哥火车站候车时发的，是三妈，问她是否顺利一切都好。乔尼薇仔细回复过去，三妈没有反应，应当还在上班。乔尼薇关掉这个聊天界面，点开下一个。

森林：“入学了么？”

看时间，已经是下午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她和安娜打LOL正火热，有消息就没管。

乔尼薇连忙回复：“办妥了。下午有点事，没看消息。”

这个暑假她并没有赴游乐园之约。她被美国联谊学校录取，三妈高兴，全家去重庆旅游了。旅游的时间和森林回国的时间恰好错开，只好作罢。

森林表示一切都OK。

她很不好意思，表示开学一定带礼物给他。想到这里，她转身扯出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纸袋。这是开学前鲁乔初带她去香港玩的时候帮她挑选的。老哥听说她要送心仪学长礼物，虽然表情不虞，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提供了顾问。鲁乔初推荐一款德系腕表。这个牌子的机芯是自产机芯，市面上用自产机芯的表动辄两三万起价，乔尼薇不好这口儿，但见到这精简的设计，也十分心动。倘若不是两只实在负担不起，她也给自己买一只用。

乔尼薇很少消费奢侈品，一来从小生活费由三妈管理，二来她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三妈是生活精致的女人，在奢侈品上有自己的品位。这只NOMOS的腕表是她这十八年人生中送别人礼物最昂贵的一次，以至于她总有一种要跟人见面并告白的壮烈错觉。

跟着鲁乔初走到芝加哥火车站她都没反应过来这种忐忑的情绪因何而起，直到深夜，森林的消息将她惊醒。

两三万的表就送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网友——这礼物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对方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我靠！我到底怎么想——我到底在想什么？！”

乔尼薇突然捂脸，在安娜受惊的目光中打字：

“给你带了礼物，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森林还没回复，安娜先凑过来。

“这是什么？”

“表。”

乔尼薇把纸袋丢给她。安娜看了一眼：“送人？”

乔尼薇惊奇：“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的言灵能力类似于‘侧写’，”安娜道，“我能根据一点细节推断、复原事件概况，所以不必对我撒谎。”

乔尼薇啧啧称奇。

“等等，每个人都跟我说言灵，言灵到底是什么？”

“血统给你带来的‘超能力’，一共有一百二十种。”安娜说，笑容狡黠，“骗你的，我看到了你的聊天记录。不是故意的——森林是谁？”

说好的外国友人都极其重视**呢？乔尼薇腹诽，不过还是道：“送个朋友，以前没见过，刚知道是校友。”

安娜一脸“你准备强攻还是□□”，顿了顿，目光扫到乔尼薇的胸膛，神情转折。

两人沉默对视八卦之情正要熊熊燃烧，忽然响起敲门声。

安娜跳起来开门。

是古德里安教授。教授仍然满脸乐天，站在女生寝室门口，像个天真的男孩。安娜邀请他进来喝杯茶，他愉快地顺势走进来。

“哦，安娜，我听说你这个暑假也没有回家。”他们相互大力拥抱了一下，并用流利的中文相互寒暄。“是的。我留在学校写论文。”女学生说，她取得了不错的成果。“有意思的观点。”教授又跟她握了握手，眨眨眼睛，“我马上就要到俄罗斯去。”

“祝您顺利。”安娜说。

乔尼薇试图趁机掩盖当代女生寝室的杂乱无章。

“不用准备，”教授大手一挥，乐滋滋地朝她递过一张卡，“我是给你送学生证的。这是你的卡片，务必好好保存。学校很多场所设有门禁，你最好带着这张卡，才能在全校范围内享受‘S’级特权。还有，后天是3E考试的日子，我想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乔尼薇抿了一下嘴唇。

考试。

她当然还记得入学辅导上古德里安教授说过的话，但那时候她还以为这是很遥远的事情。

“小考试，对‘S’级的你来说轻而易举。”古德里安教授说。

“教授……我能问问考试考什么科目吗？”乔尼薇举手。

“龙文，就是龙类的语言。”古德里安教授轻描淡写地说。

“你的母语，”安娜补充，表情有些揶揄，“哦，也是我们的。”

“是的，不用紧张，”古德里安教授说，“你有龙族血统，龙文是随着血脉流传的记忆，你有龙族血统，看到龙文，你自然而然就能理解。”

“到时候你一听就知道了。”安娜正经道。

“真的吗？”乔尼薇狐疑。

教授点头。

乔尼薇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世界上确实有龙”的卡塞尔学院的理念。等她反应过来想问问教授能不能举个龙文的例子，详细说说考试流程时，古德里安教授已经告辞离开了，安娜送他出门，回来就看到她满脸悲伤地站在原地。

安娜表情微妙地：“怎么啦，亲？”

乔尼薇表情沉重：“我感觉我不像有非人血统的人。”

安娜愣了愣，想了想她这绕口的表达方式，道，“不可能吧，血统评级不会错的。”

“考试的缩写是EEE，拼写是Extraction Evaluation Exam,意思是血统评定考试，主要是为了审核学生的龙族血统。龙族血裔对‘龙文’会有共鸣，共鸣时会产生‘灵视’的效果，当你进入状态，自然会看见龙族文字浮现于脑海。”安娜跟乔尼薇解释，“这能力对判断龙族血裔非常重要，甚至可以用来追溯分支。我们称龙族血裔的‘超能力’为 ‘言灵’，即：在该血裔的‘领域’内，他以龙文说出的话将成为一种规则。因此‘语言’是龙族发挥能力的工具，对龙文不敏感的学生潜力也不行。3E考试之后就会被降级，太差的勒令退学。”

“值得注意的是，你对这门‘语言’的理解不要拘泥于文字符号，龙文可能以任何形式呈现，你要做的是尽量将其翻译为平面符号。”

“不是说好不开除学生的吗？勒令退学跟开除有区别么？”乔尼薇哭丧着脸。

她没听懂安娜的提示。安娜叹了口气：“只要你永久离开学院，就得接受记忆清洗。你入学时签的保密协议上有。”

古德里安教授是这么说过。当时乔尼薇觉得已经上了贼船，没有这条约也得从了，就没当回事，谁知道这上贼船还要三筛二选，不是随便就能上的啊！

宿舍里安静下来，窗户开着，乔尼薇坐在木地板上，看着窗外一轮漂亮的圆月，月光投射在教堂尖顶的红瓦上，舒爽的夜风习习吹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信任了“这世界上确实有龙”的卡塞尔学院的理念。现在她依稀觉得这里正是她该存在的地方，几万公里外那个遥远的滨海小城变得遥不可及，仿佛是一场梦境。

“你那只表要送给谁啊？”安娜忽然说，“我在新闻部实习，或许知道这个人，你不想再多了解他一点吗？”

不，你就是八卦。乔尼薇摇摇头，现在她连能不能呆在这里都不好说。她从来……她的意思是，她怎么看也看不出舅舅身上有什么天赋异禀的超能力，也想象不出鲁乔初拖着个长尾巴甩来甩去的样子。她的家人没有一个有翅膀或者长尾巴，同理，她怎么可能是龙族混血？

“就算你3E考试过不了，最多也只是降级，不会被退学的，”安娜说，“好歹是‘S’级，再怎么误判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我们新闻部的负责人芬格尔已经降到‘F’了，你难道会比他更差吗？”

是啊，还能更差么？不存在的！乔尼薇直起腰来，“森林。”

“啥？”

“我说他网名叫森林，除此之外就不知道了。”

这下轮到安娜傻眼了。

“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送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安娜掂了掂那只做工考究的纸袋，小小丢开，“这是脸探草丛等同于送？万一人家不收怎么办？”

乔尼薇生无可恋地摆摆手。

“你们连本名都不知道，怎么联系的？”

“网络姻缘一线牵。”

安娜捂脸。“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么？”

“在论坛认识的，聊得不尽兴加了□□。”乔尼薇诚实地回答。

“所以……□□也不尽兴就来了这所学校？”

“被你说得好急色，”乔尼薇赧然，“好像我上赶着似的，不是。是我三妈给我联系的这所学校。结果就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这么说是命运的安排了。”安娜兴致沛然。

“这么说好像确实有点不可说的玄学因素……你为什么来这所学校？”乔尼薇岔开话题。

“因为……这里很热闹。”安娜轻描淡写。

“你LOL爆满的好友列表它不热闹吗？”乔尼薇吐槽。

“那不过是游戏而已。”安娜说。

乔尼薇安静了一下。

“对有些人来说已经是生活的大部分了。”她轻描淡写。

安娜没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

“你不能这么算，”她说道，“不是你花了大量时间就是你生活的大部分了。我花在这个游戏上的时间比你多，你要这么算，我才是‘有些人’。但这些列表对我来说只是个数据，代表在这个游戏里有至少这个数字的人需要我的能力，他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删掉一个还会有下一个需要我的人加入进来。人活在世界上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有人懂你、支持你，无条件的信任你，那是真正的朋友。”

“作为一个吃阵容的AD当然是懂得这个道理，”乔尼薇说，“但是，等等，话题突然煽情起来了，要不要换一个？”

安娜一愣，试探：“那……森林？”

“贤者，怎么说！”乔尼薇抬头，眼中星光闪闪。

“正常人不会为没见过面的网友花这么多钱买一块表，除非是我们会长那样的土豪中的战斗机。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森林有没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会不会误会，但你为他买下了这件礼物，并且花钱花的不后悔，所以喜欢他，你想和他耍朋友！”

安娜这席话前脚刚说服了乔尼薇，使她添了点精神，后脚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简直是灭顶之灾。

是的，这么说起来乔尼薇的确对森林了解不多，倒是对方或许知道乔尼薇更多。

森林不怎么主动聊起自己，一般都是乔尼薇喋喋不休，森林话比较少。

“天呐……说起来我确实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乔尼薇说，心里已经凉了一半。虽然不太想承认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和她关系不大，但也不知是受到这只表体现的隆重影响还是今晚夜色太美的蛊惑，在心里默默承认有点在意。

“这就是爱情嘛。”安娜说，“难道他有女朋友你就会一下子不喜欢他了么？”

“可我是个颜控，喜欢小鹿男，如果不是，朋友我都不想做了。”乔尼薇说，“我觉得一个看脸讲话的人没准儿可能真的‘一下子’……”

“这也是爱情啊！”安娜感叹。

“屁，爱情这么不堪一击吗？！”

“是啊，爱情有时很脆弱，比玫瑰的花瓣更需要贴心呵护。”安娜煞有介事，如同一个沙俄诗人，浪漫而忧郁，“毋庸置疑，爱情一部分看□□。”

乔尼薇对贤者这番感慨报以肚子的“咕咕”叫以示尊重。

“饿了？”

“是有点，夜宵还没好吗？”

“对了，夜宵应该快来了才对，”安娜说，“今天是我们同寝的第一天，我请客。”

乔尼薇欢呼。

大约二十分钟后，白衣侍者终于推着餐车走进来，打开纯银盖碗，银盘中是安娜点的大餐。

侍者们在宿舍里架起桌面，铺上雪白的桌布，摆设好银质刀叉，盛着香槟的冰桶放在中央，两只冻过带着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二人面前，最后点燃一支蜡烛，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侍者们只是微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乔尼薇都看呆了。她坐在桌前口水直流。

她面前有一份松露面包、一份浇柠檬汁的煎鹅肝，一份配起司的鲱鱼卷，二人之间还有一只烤鹅。

“果然是贵族学校，到位到位。哪怕我明天考试过不了，也没有遗憾了。”乔尼薇乐呵呵地看着安娜一刀刺入烤鹅的胸膛，晶莹的油滴溢出来。

“吃！吃饱了再想别的。3E考试你没什么大问题，我相信你。车到山前必有路，出门在外靠朋友。还有我呢！”安娜切开鹅胸，十分隆重地将第一根鹅翅掰给乔尼薇，“集合，准备开团啦！”

“你这一套一套的相当本土啊。”乔尼薇心情舒畅，抓起鹅翅大叫，豪迈地把另一只鹅翅递给安娜。

“我们新闻部的负责人有句话说得很好，练习中文最好就是在论坛看帖回帖啊！”安娜接过鹅翅，隔着烛光笑得一脸高深。

每当我开始修文，三次元就开始各种充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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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