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国白太傅家的女儿,个个生的国色天香,除了三姑娘。
临国国君景文公本就昏庸无道,沉迷美色,白太傅家大女儿刚成年就因那张脸被景文公要了去,百般宠爱,眼瞧着二女儿也快到及笄的年岁了,不仅景文公那老头常有意无意的提及二女儿的婚事,白府门前也常常有一群排着队想要瞧一瞧白家二小姐样貌的人。
有好些大臣们在朝堂上因为他的女儿们弹劾白太傅,只可惜白家大小姐深受景文公宠爱,也有好些大臣们垂涎还未出嫁的二小姐,因此屡屡弹劾不成。
白太傅也因此非常苦恼,他一生矜矜业业,此生抱负就是将白家发扬光大,精忠报国,不想白家贤良的一世英名毁在自个手上,更不想自己的女儿都嫁给国君那个色老头。二姑娘出嫁时鼻涕眼泪横流,说着自己如何不愿,奈何君命难违,纵然再不舍,也只能忍痛把二姑娘送到景文公手上。
在郎中诊出白夫人第三个孩子又是个姑娘的时候,白太傅开始怀疑人生。他与自家夫人也就是平常人的姿色,也不知为什么生的都是女儿且个顶个的好看,他开始觉得他上辈子是个无情杀手,杀了好些人性命,色老头景文公就是上天特地用来惩罚他的。
于是白家三姑娘出生前,白太傅便拖了所有的人脉找到国师为三姑娘求了一卦,本是想求如何不嫁景文公之法,却意外的求出三姑娘十六岁时有一死劫,国师解卦时说破劫之法只有将三姑娘一生困于深宅闺阁之中,并且终身不以真面目视人,才能平安度过一生。
白太傅瞅着夫人滚圆的肚子,无奈的说道:“不求碌碌如玉,只求珞珞如石。我给她起了白珞这名字。只盼她能如安稳度过此生。”
困于深宫与困于深闺,究竟哪个比较好呢?景文公虽然好色,但是对他俩个女儿也是实打实的好,白太傅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但是等不及他想明白,在开满腊梅下着大雪的十二月,白家的三姑娘呱呱坠地了。
白家三姑娘坠地的那一瞬间,白太傅想明白了,都是困于牢笼之中,不如将三姑娘留在自己身边。
自三姑娘生出来之后,白太傅就按照国师说的把她关了起来。
并且给她带了个能很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
且故意吩咐人将面具做的丑了些。
还特意放出了话——
“白太傅见到刚出生时的三姑娘的时候被吓晕了。全贞观的道士说了,三姑娘被妖怪附身了,只得养在宅院里。”
俗话说,三人成虎,这话越传越离奇,传到景文公耳中就变成了——“白家三小姐是个妖怪,生来四只手,相貌还极丑,双眼向里凹,嘴巴朝外凸,气急了还会吃人。太傅为了不让三小姐出来害人,只能关在白府里。”
自白家三小姐出生起,白太傅的宅邸前就从门庭若市霎时变成了无人问津了。
白太傅倒是愈演愈真,还时不时的到三姑娘跟前装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她灌输她就是妖怪的思想——
“可怜的老三啊,你怎么就被妖怪附身了呢,都怪爹不好。”
三姑娘听久了,也稍稍生出了那么点愧疚,“都怪阿珞出生时被附了身,不能同姐姐一般给国君做妃子,也不能像寻常儿女一样陪伴爹爹阿娘逛灯会,只能一生在这一处。”
白太傅皱起眉头,“我白家已经送出去两个女儿了,你又何必要嫁给景文公做妃子?就算不逛灯会,一直和爹爹阿娘在一处不好吗。”
“自然是好。”三姑娘乖巧的回答道,可却一直望向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
白太傅其实是还是有些没想明白,虽是为了保护她,却将她此生囚于这牢笼之中。如若三姑娘知道这一切,她又会如何抉择呢?
他摸了摸三姑娘的头,问道:“阿珞还有什么想看的话本子?爹给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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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三姑娘每日做的事情就只有四件。
起身穿衣,吃饭,在院里的那颗老檀树底下看话本子,睡觉。
春去秋来,檀树枯了又荣,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终于在三姑娘十四岁春日的午后,每日在三姑娘眼里一成不变的话本子终于变了点样子。
三姑娘正准备去檀树下的躺椅躺着看话本,只见一穿着白衣的小公子,从树上爬了下来,顺带着好几片树叶缓缓飘下来。
还没等三姑娘看清楚他的脸,小公子就飞快的从袖口中掏出张发黄的纸,一把贴在了三姑娘面具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显灵。”
三姑娘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还是个年龄相仿,性别不同的陌生人离得这么近。
他盯着三姑娘,呼出的气就刷刷的扑在了她的面具上,也透过面具渗到了她的脸上,她有些慌了神,觉得不能呼吸,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喘了几口气。
待她稍稍镇定了些,才听到小公子一个人喃喃道,“奇了怪了,照理说妖怪听到这些话应该现出真身啊。”
然后小公子上下打量着她,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真身。”
“忽视这骇人的面具,但看其他……不就是个普通人嘛!”
普通人?三姑娘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她被妖怪附身了,失了神智的时候可是会吃人的。所有人都这么和她说,因为她是妖怪,所以只能囚于这一方天地之中,她有时也会想,如果她是普通人,是否就能见到话本中所说的的大千世界。
“传闻里你可是有四只手呢!”他有些失望,“我这样努力的偷偷翻墙溜进来,还以为能捉到人生中第一只妖了。”
三姑娘有些后怕的走上前,鼓起勇气说道,“虽然我没有四只手,但是我应当就是妖怪。”
小公子伸出手想去摘下三姑娘的面具,可惜灵活的三姑娘一闪,让小公子落了个空,只能收回手尴尬的挠了挠头,“你说你应当就是妖怪……让我看看你的脸,我自幼喜道,对于如何分辨人与妖也学过一二,看着国师捉过几只妖,让我瞧上一瞧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妖怪了。”
三姑娘只是倔强的摇头,“没人看过我的脸,爹爹说不可以。”
之后又小心翼翼的说道,“爹爹看我的第一眼就被我吓晕了,我不想吓晕你。”
小公子不屑的说道,“我看过许多可怖的妖物,才不怕你呢,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的样子的。”
“你瞧过许多妖物?那一定也去过许多地方吧?”三姑娘非常羡慕,现在在她眼里,眼前的小公子就和盘旋于天穹之中的鸟儿无甚区别。
“那当然了,”小公子很是骄傲,“这五洲六国,我起码去过两洲三国!”
三姑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小公子,就和她平日里看的话本子似的,去过好多地方,见过好多的妖怪,知道那样多的事,“那你要常常来看我,同我说一说那些妖物和地方。”
小公子察觉到了三姑娘眼中的神往,同三姑娘说道,“那便说好了,我得了空就来看你,与你说那些趣事怪闻,直到你愿意摘下面具让我瞧见为止。”
“那你瞧见了呢?你瞧见了就不来看我了吗?”三姑娘着急了,“我生的可怖……爹爹初见我时都吓晕了。”三姑娘委屈的垂下了头。
小公子似乎看穿了三姑娘的不安,他笑了,笑的让三姑娘离不开眼睛,心中羡慕怎么有人能笑的这样好看。
“你真是个笨姑娘。本公子生来与别人不同,别人觉得你可怖,或许本公子偏就觉得你好看。无论面具摘与不摘,本公子得了空闲便来瞧你,陪你聊天解闷。”
得了空闲就来看她,陪她聊天解闷?这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桥段,莫不是话本子成精了?既然是话本子成精,自己稍微入一点戏也没关系吧?三姑娘怔怔的点了点头,愣愣的答道,“那我们约好了。”
小公子满意道,“今日时日不早了,我下次再来看你。贴在你面具上的是本公子问国师讨来的收妖符,既然你不是妖,就送给你保你平安了。”
“有朝一日,定会带你亲眼去看这世间盛景。”
说罢,小公子像猴子似的灵敏的爬上了檀树,翻出了三姑娘的院落。
三姑娘呆呆的从面具上取下那发黄的符咒,像揣着宝贝似的揣在手心里。
平日里看的话本字竟然显灵了。
有朝一日……去看这世间盛景吗?
三姑娘笑了。
——临国世子璎,百龙之智,群臣敬之,以为真龙,却喜道。
景文十七年冬,公沉迷女色,民不聊生,天怒人怨。群臣进谏,公不闻,反杀其重臣。
十九年春,齐人伐临,临不战而败,齐统六国。
世子璎不见尸首,不知所踪。
故有人曰:世子喜道,潇洒自如,或入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