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蝶 第5章 回忆之雨

窗外雾蒙蒙的，好像在下雨。

滴答，滴答，是水珠从屋檐坠落到地面的声音。

看不见外面的人影。

只有一片模糊。

人员满载的基地，仿佛一下子变得空旷了。

所以，是真的下雨了吧。

冥安不禁想到。

她抱着枕头，坐在床边，披散的头发没有修剪，长长地垂到脚踝。

长发把她的脸都挡住了。

只能从将下巴放在枕头上的动作，和俏皮地舒展着的脚趾头，看出她浑身都散发着初醒的慵懒。

房门响了。她转头望去。

姬优理走进来，就听见她低声地问：“你去哪儿了？”

冥安睡眼惺忪，嗓音仍带着微微的沙哑，非常撩人。

但她话语里的不满，鲜明到不能再鲜明地传达给优理了。

优理把手中的餐盘放在她身边，指了指，暗示“我是去做这个了”。

她却没有看见似的，仍然一动不动地呆坐，圆溜溜地睁着眼，脸僵硬地绷着。

于是优理就把餐盘暂且挪到窗台，腾出位置，把她抱在膝盖上哄：

“做噩梦了？怎么突然不高兴。给你做饭你还不领情。别人想吃我做的饭，都没那个机会。”

冥安安静地听到最后，被亲昵地摸了摸头，这才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我梦见我不穿那条裙子，你就真的不要我了，跑到外面去了。”

*

优理对冥安的态度有很大的意见。

她觉得，冥安已经嫁给自己，就不能再拒绝自己的求欢了。

但她不知道。

冥安对Alpha强烈的抵触心理，在童年时期就成型了。

冥安是冥家的小姐，下一任的家主。

冥家的奢华程度，是和她们做生意的同圈子人都要望尘莫及的。

就拿小姐的卧室来说。

那间房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却不显得空旷。

各种昂贵的家具、珍奇的古董、精巧的玩具井井有条地摆满了，随时供房主把玩。

现任的家主冥曳，也是冥安的母亲，是位很强势的Alpha。

她的妻子肖兰却也不遑多让。

肖兰是顶级豪门肖家的次女，同样是位说一不二的冷酷Alpha。

冥曳和肖兰在一起，是为了家族的强强联合。

幼年的冥安一直以为自己是冥妈妈和肖妈妈共同的孩子。

直到她拉着女仆木赠的手，不听劝告地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个神秘的房间。

自小陪伴在她身边的冥木赠非常软弱，对她的安排总是原封不动地接收，不敢有丝毫违抗。

但这一次，木赠焦急地阻拦她，“安安小姐，那里不能去的，家主说过……”

冥安知道木赠是好心。

冥妈妈为她们两个讲述过一个吓得人睡不着觉的故事，是蓝胡子和他的妻子。

[蓝胡子给了他的妻子一串钥匙，告诉她，除了某个屋子，其他的地方随便她进出。

那位好奇心旺盛的妻子，在拿钥匙打开其他房间之后，却觉得不满足，终于把手伸向最后一扇门了。]

故事里的妻子在房间里面看到了很多尸.体，是被蓝胡子杀掉的前几任妻子。

“安安，你不要学她，不该去的地方绝对不要进去。”

讲到这里，冥妈妈微笑着教育孩子。

她的微笑也是冷的，和故事的冷不谋而合。

冥安和木赠一齐打了个哆嗦，抱到一起抵着额头互相取暖。

“不过，她到底是我的妈妈，又不会像蓝胡子那样，把我宰了。”

回到此刻，冥安两手背在身后，踮着脚尖，小陀螺一样地边转圈边前进，嘴里哼着天真的儿歌。

她像个小大人，有模有样地教训木赠。

木赠本来慌得不成样子，被她说了两句，又变得冷静了，低眉顺目地跟在她身后，连声应道，“是，安安小姐。”

神秘的房间很快到了。

随着冥小姐和贴身女仆的说笑，房门逐渐靠近。

“铛铛铛铛——”

冥安猛然推开了那扇门，来了个堂堂亮相，摆pose给小女仆看。

女仆睁大眼睛，眼底映出恐惧。

那份恐惧，分毫不差地被与她面对着面的冥安捕捉了。

冥安后知后觉地回头，才发现，这不是什么杀人凶手掩盖罪证的房间，是冥曳和女性Omega偷情的秘密花园。

里面的画面，是她从未见过的丑恶。

真相浮出水面。

她不是肖妈妈亲生的孩子。

果然，A和A之间是不可能奇迹化地诞生子嗣的。

冥安是冥曳出轨女性Omega得到的产物。

现在，冥曳和女O还打算再给她制造一位弟弟或妹妹。

到此为止的话就好了。

木赠反应异常迅速，抓住小姐的手，就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跑。

冥曳忙着做事，顾不得跑走的两个小孩，说不定过几个小时就忘在脑后了。

在回去的路上，孩子们却撞见了小姐的另一位母亲，——名义上的母亲。

“你都看到了，也猜到了？”

肖兰挡在走廊上，双手抱臂，阻住了冥安的去路。

她平日就是冰山一样的人物。

这时有点儿放松地歪着头，也仍旧是那么令人生畏。

不等汗水淋漓的冥安抬起愧疚的脸，她就笑道：

“Alpha是这样的，只有性，没有爱，别太在意。那个Omega改天就会被处理掉。你的继承者身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放心，冥曳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肖妈妈，你……”

冥安的嗓子仿佛被堵塞了，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极力挤出来似的。

“哦，我和冥曳是利益共同体。冥家变得更好，我也会受益。所以我不会坐视她办出糊涂事。”

肖兰漠然地耸了耸肩，表示多个子嗣争夺继承权只会是祸乱之源。

冥安松了一口气，被震惊冻住的大脑迟来地开始运转。

她想说，不需要您帮忙。那个Omega再来，我就派人把她赶出去。

然而，肖兰接下来的举动，令她再一次凝固了。

肖兰弯下腰，暧昧地捏了一把她的脸颊：

“你可要加点油，别辜负我的期待。如果你分化成Omega，那冥曳的第二个孩子就是有必要的了。”

冥安瞳孔微缩。

风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肖兰却还不放过她，对火势加了把木柴，笑意更加黏着而危险：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是成了Omega，安安，正好做我的妻子吧。也算我没有白白忍受冥曳的出轨。”

“啪——”

不是冥安，是冥木赠挡在小姐身前，胆大妄为地甩了女主人一巴掌。

她瞪着眼，活脱脱是个护崽的炸药桶，表现出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分明过。

肖兰立刻变了脸色，要揪住木赠的领子把她扯起来，“小东西，也轮到你扇我巴掌了？”

一只小手不由分说地拍开了她，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次是冥安本人了，指着窗外，声嘶力竭地对她喊道，“滚！”

冥安不是为自己生气，是为小女仆出头。

木赠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被送到冥家伺候她了，还得到了她的赐名。

到了她们都十一二岁的现在，也相处了七八年了。

她们亲密无间。

而她私心觉得，木赠这么乖巧听话，是会分化成Omega的。

亲眼见证肖兰对Omega的态度有多么不堪，冥安就决心一定要赶走肖兰。

免得守空房的Alpha对弱小无助的Omega女仆伸出魔爪。

到木赠受了苦不敢说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肖兰定定地看了冥安一眼，嘴唇微张，要说些什么。

正在此刻，听到动静，冥曳也抛下了床上的Omega，衣衫不整地赶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打起来了？”

冥安非常坚定地抓住小女仆的手，以保护的姿态将她抱紧，然后，对母亲，也是对家主，字字铿锵有力道：

“跟肖兰离婚。冥家家大业大，不需要依靠联姻。如果你不敢做决定，你就不配做这里的主人。”

冥小姐的气势太过强大，把她的母亲都镇住了。

“离婚！”小姐雪白的手指指着自己亲生母亲的鼻子，“别让我看不起你。”

不知怎的，所有人就听之任之，完全按她所说的去做了。

肖兰搬了出去。

冥曳也没有再领Omega回家。

就算后来冥小姐分化成Omega，也没有人敢质疑她缺乏担任家主的魄力了。

*

“我梦见我不穿那条裙子，你就真的不要我了，跑到外面去了。”

在狭小的新婚房间，冥安对姬优理说。

她歪着小脑袋，挑衅似的，嘴角却又懒懒散散地扬着。

这间卧室是多么小啊，也是多么破旧啊。

只有四面白墙，一扇窗户，和头顶简陋的灯泡。

再就是一张床，一张刚够两人紧抱着入睡的床。

冥安踢了踢床脚，心想这和我以前的卧室半点都不一样。

但Alpha的本性却是互通的。

指不定哪天，遇到更青春靓丽的Omega，或是更温顺可人的Omega，优理就会投向对方的怀抱了。

——难道不会吗？

冥安是因为讨厌Alpha才分化成Omega的。

为了这份讨厌，她把分化成Alpha的女仆木赠都辞退了。

到底要怎样才能信任一个被本能支配的笨蛋呢？

优理和她们有任何区别吗？

“那只是气话，说着吓唬你的。”

姬优理没把老婆的低气压当回事，随口解释了一下，就又对她亲亲抱抱了。

“吃饭吧，宝贝，尝尝我的手艺。”

Alpha一手端起餐盘，一手拿起筷子，手臂形成的圆圈环绕着提不起劲的老婆，不许她想要逃离。

冥安勉强打起精神，吃了一口，不说好不好吃，先说，“外面下雨了。”

优理就点点头，“是下雨了。”

冥安就沉默了，知晓她不止去了楼下的厨房，已经到外界去过了。

姬优理作为基地的领导，不可能永远不出门的。

冥安只是不能接受，她不对自己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