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虽有危险,但都被二人一一化解,房子厚也越发敬佩两人的武艺高强,三人到达勃州境内当天,气温骤降,天上砸下晶莹的雪粒。
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干枯,极目远望,尽显颓败之色,北风呼啸着,将雪粒吹得打在脸上,扑得房子厚睁不开眼睛。
天气不好,还得麻烦拾风雨和花锦怡两人一路护送他,甚至耽误了他们去肃州的事,房子厚心里过意不去,回过身背着风开口邀请道:“勃州到京城也不远,不然二位跟我回家中好好修整几天,这一路到肃州天气只会更冷,总急着赶路累坏了身子怎么好。”
北风和雪粒子吹得拾风雨不想张嘴说话,只摆手拒绝。
这几天结伴而行,他总算了解了房子厚的人品。房子厚看出他喜欢花锦怡,也看出花锦怡这几日故意冷着他,于是经常故意走在前面,从不多打扰两人,因此可见,房子厚确实称得上是个彬彬有礼、颇有眼力的少年郎。
但面对他真诚的邀请,拾风雨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需要快一点恢复二人行,只有和花锦怡日日单独在一起,他才有把握哄她开心,彻底忘了那晚他大杀四方时的恐怖景象。
房子厚转过身又走了几步,忽然看见迎面而来疾驰的马车上,那驾车的车夫有些面熟。
待到马车已经走到三人身边时,房子厚才认出,这车夫不就是他爹的随从嘛!
”吴伯!吴伯!”他朝着一刻不停的马车喊道,脚上也不停,追出好一段路才终于将马车喊停。
拾风雨和花锦怡跟着回头看去,那车夫下车看了房子厚一眼,神情激动,向马车里喊道:“老爷,是小少爷!”声音大得离得老远都能听见。
马车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三两下跳下车,两手扳着房子厚的肩膀,将他从前到后、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房子厚同样高兴,他朝着花锦怡两人指了指,搀扶着他爹登上马车,马夫驱车折返,来到花锦怡两人身边。
马车帘子掀开,房子厚和他爹房海平排排坐,神情雀跃地看向二人。
房海平站起身下车,语气真诚:“多谢二位侠士搭救我儿,天气寒冷,二位随我上车说两句话吧。”
儿子跟他说了,这两个人中是那个姑娘做主,这几日担惊受怕,如今想好好问问儿子的情况。
花锦怡不想麻烦别人,但看房海平和房子厚一样,均是一副读书人单薄的样子,站在风里被吹得直打哆嗦,想来他想多问问釜窑县的事,只好上了车。
马车上,四人左右分坐,将本来就不大的马车塞得满满的,花锦怡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釜窑县的事情讲给房海平,房海平听得双眼泛红,自己这小儿子从小虽说不算娇生惯养,但也没吃过什么苦,谁曾想竟差点被那狗县令糟践,幸好县令多行不义必自毙,已经死了。
房海平郑重道谢,看着儿子自责道:“都怪我人微言轻、消息闭塞,我昨日才得知道釜窑县山匪贼窝被烧、县令已死,这才匆忙告假出来寻找,幸好你命大遇到两位侠士。”
又对花锦怡二人说:“感谢的话说再多也无用,不如二位随我到家中休整几天,我再为二位备些衣裳,以便肃州之行。”
拾风雨一脸为难,花锦怡满口答应。
花锦怡以为拾风雨的抗拒来自于害怕晋王的追杀,灵机一动,想着不入就进一趟京城,让拾风雨知难而退、主动离去。
怎知拾风雨根本不怕追杀,在穷奇卫中,他的化名和真面目只有陆名一人识得,恐怕他与穷奇卫擦肩而过,他们也未必认得出他。
他为难单纯是因为,又不能和花锦怡单独在一起了!
马车走的慢,晃晃悠悠直到傍晚才总算到了房子厚的家。
房海平原先有些家底,在京城买了个宅子,几人到时,房夫人已经吃过晚饭准备睡下了,一见竟是老爷领着小少爷回来了,她匆忙穿好衣服出来迎接。
老爷心系儿子,一心要去釜窑县看看,可他一个老书生带着个老仆,怎么能叫人放心得下,才一天两人便双双平安归来,房夫人露出笑脸,热情地招待花锦怡二人。
听闻几人一路奔波还没用饭,她连忙叫来丫鬟翠竹去烧火做饭,又亲自去收拾出一间屋子,供花锦怡居住。
正说话间,有人扣响门扉,翠竹扑了扑身上的烟火跑去开门,“李婶子怎么来了?”
门外李婶子的说话声传来:“听见你们家有客人到访,怕你们急着用碗,这不赶紧过来还了。”
翠竹接过碗,又说:“之前我家姨娘办丧,借你家用的凳子还有两张没还,你在门口坐会儿,等我把饭盛出来就拿给你。”
翠竹说完转身要跑,被李婶子一把拉住,笑呵呵说道:“别跑了,既然来了客人,凳子没准儿还要用,再说我还得去石大人家还碗呢。”说完又朝屋里的房大人房夫人欠欠身,转身走了。
花锦怡耳朵一动,刚才过来时就觉得这条小巷十分眼熟,一听那婶子说隔壁住着石大人,莫非是石崇洗当年的宅子?
“房大人,敢问刚刚那婶子说的石大人是哪位?”花锦怡问。
“说的正是大理寺右丞石崇洗石大人,那房子是石大人在京读书时的宅子,他入仕后虽然搬走了,但这宅子还留了个下人看管,石大人在时为人和善,下人也好说话,碰上巷子里这几户家中有事,都愿意去他家借东西用。”
竟然真是石崇洗,花锦怡心里高兴,没想到当年一别,这才两年多过去,石大哥已经在大理寺任职了。
“真是太巧了,我与石大人情同兄妹,刚刚我还便觉得这巷子眼熟,几年前我在这巷子住了半个月,直到他得中后才离开,房大人可知石大人如今住在哪里?”
拾风雨脑中警铃大震,情同兄妹是怎么个兄妹!
“一年多前,石夫人带着幼子进京,石大人便在平安巷买了个大宅子,你若是要去拜访,到平安巷找石宅便好。”房海平乐呵呵地说。
拾风雨面色缓和,原来这个石大人已经有了妻子儿子,那倒无妨了。
晚上,拾风雨和房子厚一屋同眠,房子厚看着拾风雨宽大的背影,再想想在院子里闲聊时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真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拾哥,你睡了吗?”房子厚轻声询问。
拾风雨转过身平躺,没开口。
“拾哥,锦怡姐好像不喜欢你。”
拾风雨斜眼睛瞪了他一眼,麻利地转了回去,留给他一个负气的背影。
这小子一开口就往人伤口上戳!
房子厚自觉失言,又说道:“哥,我听同窗说,女子大多脸皮薄,没准儿锦怡姐心里也喜欢你,就是没好意思表露呢。”
听了这话,拾风雨心里好受了点,重新平躺过去,看着灰蒙蒙的床顶发呆。
养伤的那两月,也许是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陪伴依靠,他感觉花锦怡对他也生出些别样的心思。在釜窑县他大杀四方将她吓到后,他便迫切想甩掉房子厚,正因为他想着,也许在风餐露宿和路途凶险中,他们二人的感情才能更进一步。
今天再看,他将他的过往尽数告知她,却只知道她和她师傅的名字。从前他以为花锦怡可能和他一样是孤儿,被姜恭抚养长大学武,因此不愿提及往事,可今日才知道她竟与大理寺的大人熟识。
这种不对等的信任和牵绊让他心里酸酸的。就像他还是少年时,陆名也总是沉默着不说话,只有心情好时才会跟他主动谈起些过去的琐事,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房子厚自觉安慰到了拾风雨,兴致勃勃地扒拉他的肩膀,枕着胳膊看着他,问道:“你喜欢锦怡姐什么,就因为她貌美吗?”
少年的声音将拾风雨的思绪拉回,他仔细回想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竟有些想不起来。
只能想到初见时她凌厉的剑锋和机灵的求饶,她在县狱门口纤细的腰身和巴掌大的小脸,他濒死睁开眼时看到她焦急担忧的神情,他重伤卧床时她红着脸为他擦身,她和他互相搀扶着去溪边打水、在院里摘菜,她担心姜恭时偷偷红了的眼睛,她怜悯地将身上的铜板尽数交给街边的乞丐……
满脑子都是花锦怡,或恬静,或忧愁,或明媚,或狡黠,全是她。
为什么喜欢,他不知道,他只希望花锦怡也能喜欢他。不论她以后去哪里,要做什么,他都会陪在她身边,支持她、保护她、陪伴她,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房子厚看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对了,自顾自说道:“也不怪你喜欢,我还不曾见过比锦怡姐更漂亮的女子。”
对!拾风雨想,也许是因为他过去总是醉心习武,不曾接触其他女子,错把紧张当成悸动,若是有机会再见其他女子,没准儿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房子厚还在一旁说着,“锦怡姐若是穿上裙装,再带上珠钗,温温柔柔的与我说话,那不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拾风雨脑海中浮现出花锦怡做闺秀装扮,抬起头含羞带怯地对他笑的样子,光是想想就心口一热,随即热气蹿遍全身,烤得他暖洋洋的,最后朝下面汇聚而去。
身体的异样让他顿感尴尬,怕房子厚察觉出异样,他连忙翻身对着墙壁,闭眼调息。
房子厚以为他不想多说,便拉了拉被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