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说着话,天上乌云忽来,雨势渐急,彭兆英见不远处路边有一茶棚,指着道,“过去坐会躲个雨,这事我们也还得从长计议。”
四人占了一张八仙桌,彭兆英坐下后便继续说刚才提到浴佛节的事,彭世泽和严冲生长在这里对此十分熟悉,他主要是向张士乾解释了一下,“因为庾岭宝林寺的关系,在大庾县内,浴佛节算得上是一个重要节日。
宝林寺又叫宝林禅寺,寺内有一座石塔林,香火十分兴盛。
大庾岭位于南越与九江接壤处,因此这宝林寺不同于北方寺院以佛殿为核心,而是前塔后殿的形制,以佛塔为主,寺内石碑、石塔林立,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圆寂,便会修一座石塔,舍利就会安置于石塔之中。
彭兆英继续道,“浴佛节这天,寺内僧众会煎香汤沐浴,县内幼童也会上寺内沐浴以求百病消除。”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重要风俗,一个就是舍豆结缘,还有一个,是吃长生饭。”
“所谓长生饭,是用南天烛的叶子煎水煮出来的米饭,禅宗认为南天烛是草木之王,性通气神,吃了可以益寿延年。”
“早年间,是只有宝林寺僧众在县内派发长生饭,到了如今,僧众会派发,百姓自己也会做这种长生饭,在入夜后互相交换,换回来的百家长生饭吃了可以得百家庇佑,同样是祈寿消灾的风俗。”
彭兆英解释完,叹气道,“届时人潮聚集,若是蝎子出没,伤亡怕是会十分惨重。”
彭世泽等彭兆英说完这些,插嘴问道,“其实我刚才就一直想问,为什么那些蝎子会从人腹中爬出来?跟在生蝎子出来似的,那几个死者可都是男人啊。”
张士乾道,“这和男女无关,虫卵在尸体中孵化,爬出来后这具尸体就是它们的第一顿食物。”
“蝎子从何而来我们现在并不能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这些孵出来的蝎子,那书生尸体被吞食到只剩下了毛发,可见它们连人骨都能轻易吞食。”
几人在茶棚内坐了一阵雨的功夫,雨势缓下来后彭兆英让彭世泽扶他去找一根拐拄着。
彭世泽劝他回家去歇着,彭兆英怒道,“一点小伤,你二叔身残志坚,歇什么歇,再说了,今晚人群会聚集在石牌楼前后那几条街市上,我们得在附近守着以免蝎子闹出大祸,一共就我们这么几个人,我再去歇?你一个能顶两?”
彭世泽不敢回嘴,搀着彭兆英去给他找拐杖,两人走开后,桌上只剩下了张士乾和严冲两人,张士乾将那一把豆放在了面前喝光了的茶碗里,严冲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喊了声,“小张叔,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件事?”
从那木匠家出来后严冲态度骤变,张士乾自然察觉到了,他反问道,“你想问斩妖剑诀的事?”
严冲点头,他这会已经不奇怪张士乾知道自己使的是什么招术了,先前还有几分傲气,觉得这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也就是师门出身高了些,天赋手段自己未必不能及,等看到那些让他束手无策的蝎子被烧化时他才明白了其中差距。
张士乾没回答他而是又问道,“彭老爷子出身的玄明宗是雷法宗门,修符咒为主,彭二爷也是修符咒入道,你怎么倒是会用剑诀?”
严冲低头拨了拨手里的茶碗,声音低了几分,不过还是老实回答了,“剑诀不比画符诵咒有气势?”
顿了顿,他又问道,“为什么我没法斩杀那些蝎子?”
张士乾道,“斩妖剑诀借剑锋开刃锋芒,用的好了,确实威力很大。只不过成也剑刃,败也剑刃,那些蝎子的甲壳坚硬无比,你这剑刃斩它不开,斩妖剑诀便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剑诀虽然威力大,但都有这样的弊端,除非你能找到一件削铁如泥无所不破的宝器。”
严冲又问,“那…小张叔你之前用火烧化那些蝎子,用的是什么招术?”
张士乾道,“罗浮山弟子修灵诀入道,以五行诀入门,我刚用的,就是五行诀中的引火诀。”
严冲惊讶道,“我知道罗浮山是灵诀正宗,但五行诀只是最基础的普通灵诀,引火诀我也会…”
他说着掐指拈诀,眼神望向茶棚里正煮着茶的炉火,拇指与食指掐在一起的指尖冒出了一簇火苗,很快又熄灭,“引火诀不过是引现成的火过来,可你先前明明是用我的剑凭空生出了火来,而且那火威力极大,我看那些蝎子满地打滚都不能扑灭。”
张士乾道,“借剑锋金,引空中火。”
严冲讶然失语,半响才有些挫败地喃喃道,“原来如此。”
两人很快也离开了茶棚,严冲自知他的剑诀杀不了那些蝎子,想着既然那些蝎子畏火,他就在天黑前抓紧时间画一些雷火符以备不时之需。
他修炼时虽然一心扑在剑诀上,不过到底也跟着彭老爷子学过符咒,天赋关系,虽不算十分拿手,但也能用。
和严冲分开后,张士乾来到彭兆英说的石牌楼附近,这里位于大庾县的东南方,街市此时已是熙攘热闹,因为这几天时常下雨的关系,沿街都搭起了雨棚。
胸口袋子轻轻动了动,张士乾将手伸进去,没一会腕上便感觉到了冰凉的龙鳞缠上的触感。
他低声道,“你醒了啊。”
敖羲道,“有一会了,看你不务正业又开始管起了闲事。”
张士乾奇怪问她,“我什么正业?”
敖羲冷哼,“烧燕。”
张士乾笑了一下,过了会,他问,“你觉得凡人修道,是为了什么?”
敖羲的尾巴在他袖口扫了扫,她脱口便回道,“长生。”
张士乾道,“有人修道是为了长生,为登仙踏月,与天同寿,也有人是为了…治祟驱邪,降妖除魔。”
敖羲从他袖子里飞了出来,张士乾怕她被人看见,用右手挡在身前拢了一下,让她盘旋在自己手臂内侧,低头看她,“所以这不是闲事,是我修的道。”
敖羲又看了他一眼,她没再继续说这事,而是问道,“你说你曾有过的其他兵刃,是一把剑?”
张士乾反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
敖羲道,“看你用的挺顺手。”
而且说什么“借剑锋金,引空中火”,空中火哪有那么容易引来,听起来轻飘飘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持剑修炼换来的。
张士乾叹道,“确实是一把剑。你这么一说,我倒确实觉得眼下手中无兵刃有些不方便。”
他拉开衣袖,让敖羲重新回他手腕上,离开石牌楼,到附近街市寻了一个铁匠铺子,让那铁匠打一把剑。
那粗胳膊铁匠抓了抓头,“可是俺没打过剑啊,俺听人说铸剑可有讲究了,俺不懂这个,你一定要的话,俺只能用打菜刀的法子给你打,打成剑差不多的样子,再安个木头柄。”
张士乾道,“这就可以了。”他留了一点定金,约好两天后来取,又往那铺子里看了几眼,问那铁匠,“你有什么现成打好的兵器吗?我有点急用。”
“兵器?”铁匠想了想,从铺子里拿出几把大小不一的菜刀,还有镰刀、锤头、铁铲…充斥着满满的生活气息,铁匠问,“这能算吗?”
张士乾问他买了把比较小的菜刀,随手插在腰侧衣带里,那铁匠又问了他几声关于剑的大小厚薄要求,正说话间,一个中年男人来到铺子前,喊那铁匠,“老李,雄黄给你捎来了。”
那铁匠连忙去接过来,那中年男人离开后,他掂了掂手里的一袋雄黄粉,“这些天下了雨地上潮,蛇虫都爬出来了,俺一会就得去后头撒雄黄。”
张士乾的视线落在他手里那袋雄黄粉上,突然道,“蝎子也怕雄黄。”
那铁匠以为张士乾在和他说话,回道,“是咧,五毒都怕雄黄,蛇、蝎子、蜈蚣…”
张士乾离开那铁匠铺,开始找药铺,他几乎买光了那药铺所有的雄黄粉,和还没磨成粉的雄黄。
雄黄对敖羲产生不了影响,但她不太喜欢那股味道,路上问他,“你在做什么?”
张士乾道,“杀蝎子不难,但蝎子太多,分散各处伤起人来,我们来不及救下所有人。”
“今晚这几条街市上人潮聚集,一旦蝎子出没,死伤难免惨重,我在这里沿途全都撒上雄黄来抵挡一时。”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张士乾也来不及去找彭兆英几人,自己开始沿街撒雄黄粉,因为雄黄的气味有些重,中途还被人拦了好几次。
眼见着天色越发昏暗,雄黄粉却只撒了小半,张士乾起身望向不远处的人潮,面色冷凝,眉心轻蹙。
敖羲从他袖中飞出来,看了眼他被汗水沾湿的额发,“不给我做烧燕,做别的你倒是是费心费力。”
张士乾苦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敖羲突然在半空中盘旋飞了几圈,雄黄粉从袋中飞出来,在她盘旋起的身体中间,形成了一个粉末状的旋风。
她突然间腾空飞起,张士乾只看到一道银光从眼前划过,消失在了空中。
他下意识喊了声,“见雩。”
就在敖羲消失的地方,云层逐渐聚集,不多时,一场雨落了下来。
张士乾接了雨水在手心,凑近了,只闻到一股属于雄黄的气味。
今日份无责任小剧场
某一日,张士乾手斩大妖救出了一个被困的姑娘,姑娘年方二八身段妖娆脸蛋貌美,几次偷眼打量他,分别时羞答答地表示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
姑娘被无情拒绝后就离开了,敖羲当时化成小龙盘在张士乾腕上,掀了掀眼皮并未有什么反应,这天入夜后化了人形突然问他,“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凡人有这讲究?”
张士乾狐疑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敖羲看他一眼,慢吞吞道,“当初在大庾县时,我替你行云布雨下雄黄,救下的命不成千也上百,讲道理,我本来不会管这闲事,所以这些救命之恩是不是都该算你头上?”
张士乾有些好笑,“你当时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给你烤燕肉?”
敖羲睨了他一眼,又道,“按你们这一条命以身相许一次的讲究,你该许我个百八十次。”
张士乾听她这话就知道此许非彼许,心道但凡你收着点你那不讲究的种族天性别老是在奇怪的地方…他忆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我以前说过的话还真是没说错。”
敖羲问,“你说什么了?”
张士乾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龙性本淫…”在敖羲缓缓挑眉眼带威胁的视线中,他不小心把后半句话也说了出来,“…无所不交。”
敖羲冷哼了一下,报复似的一口咬在他唇上,“错了。”
敖羲轻咬着他的唇肉厮磨了几下,含糊不清地低声道,“是非你不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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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蝎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