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兆英没把严冲的牢骚听进去,这事是彭老爷子点了头的,若真没蹊跷,老爷子不会让他二人来帮忙。
他问彭世泽,“了解过情况了吗?”
彭世泽道,“昨天我们刚到县里就去了趟县衙,不过县丞不在只问了问师爷。”
“师爷说这一个月里大庾县连出了三桩命案,死者之间全无关系,他们连夜彻查了多日,毫无头绪。”
“他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更多情况还是要同县丞详谈,今天我们正准备再走一趟。”
几人一同去了县衙,县丞昨日回来得知彭家人上门扑了个空,今日专门在等他们,他认出彭兆英后有些喜形于色,“彭二爷回来了,大善、大善。”
大庾县这一带因为大庾岭山势的关系,自古都是荒僻贫穷之地,直到数十年前徐道之在此间筑台驻守期间开山辟道,才慢慢发展起来,有了些兴盛的模样,但要说多富庶那还是算不上,那县丞姓冯,他来这里属于远派,只等安稳无事地熬上个几年再调回长安。
如今这么大的命案一出,要没个说法,他怕是要老死在这里。
他这些日子天天晚上都合不上眼,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如今见了彭兆英几人像是见了救星。
彭兆英将张士乾和彭家两个小辈一一介绍了,冯县丞差人看了茶,招呼几人坐下后便直入正题,说起了命案的事,“第一桩命案发生在上个月的初七,到现在为止也就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这三人,一个是棉花铺的老板,一个是刨花的木匠,还有一个外乡人,是个书生,来这里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我查来查去,也没查出这三个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彭兆英问他,“死因知道吗?”
冯县丞摇头,“这三人身上全都没有外伤的痕迹,查不出死因。”
不等人发问,冯县丞便继续道,“我也怀疑过是不是中毒死的,想过找人开膛验尸。”
彭世泽抓住了他用的字眼不解道,“想过,就是没验成?”
冯县丞叹气,“没人肯验,一般来说,人死一到两个时辰后尸体上就会出现尸斑,但那三具尸体,不管是死了最久的书生,还是最近才死的木匠,尸体不见腐烂,甚至身上竟都是一点尸斑也没有。”
“我这县里的仵作给我磕头求我别逼他,说是祖宗传下来的活命规矩,这种尸体,绝对沾手不得。”
彭兆英道,“照你这么说,那这确实不是普通的命案。”他说话时转头看了张士乾一眼,又对冯县丞道,“我们得先去看一看这三个死者的尸体。”
冯县丞道,“这当然没问题,不过那棉花铺老板和木匠的尸体已经被家人带回去了,只有那书生是个外乡人,无亲无故,尸体还摆在附近义庄内。”
张士乾问他,“命案还没结果,死者尸体能领回去?”
冯县丞道,“自然是不能的,但我们这小地方几年也不会出一起命案,老百姓不懂这规矩,倒是讲究说身边没亲人哭丧送行,会找不到黄泉路投胎。”
“你和他们讲道理又讲不通,闹起来我也没办法。”
彭兆英皱眉道,“这要是已经下葬了怎么办?我们也不能刨坟吧?”
冯县丞忙道,“这倒是不会,前两天才领回去的,而且眼下这情况,尸体不腐不烂的他们更不会轻易落葬。我昨天还听人说那棉花铺老板的家人请了人去做法事。”
张士乾道,“既然义庄就在附近的话,我们先去看一看那书生的尸体。”
冯县丞带着两个衙差亲自带他们上了义庄,这两天时不时就是一场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天气阴沉,义庄附近的道路十分泥泞,义庄内也没什么光亮,冯县丞让两个衙差点起烛火,指着其中一张覆盖着白布的长台,“就在这…”
他话没能说完,烛火凑过来他就发现这白布的起伏不太对,平铺在台上,底下根本就没有尸体。
冯县丞大叫起来,“尸体呢?”
不用他说,其他几人也已经发现白布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张士乾掀开那白布,招手示意那衙差的烛火靠近,台上有几滩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液体,还有…
旁边彭世泽正用手指指着台上散落的许多黑色毛发,他大概看出来了这是什么,但正因为看出来了才觉得后背有些发毛,不太愿意相信地又问了声,“这是什么?”
张士乾回他道,“头发。”
彭世泽道,“为什么整个人没了,头发却全在这里?”
张士乾这次没回答,他看向彭兆英,“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去查看另外两具尸体,分头走?”
彭兆英点头应下,他带着彭世泽往那棉花铺老板家去,张士乾则带着严冲去寻那木匠家。
彭兆英看了眼严冲,对张士乾道,“就拜托给小张爷了。”
他没明说,但眼神语气都是拜托张士乾看顾严冲的意思。
彭兆英带着彭世泽离开后,张士乾对严冲道,“我们也走罢。”
严冲先前碍着彭兆英不情不愿地喊了那声小张叔,这会彭兆英走了,他自然不愿意再对这个和他明明也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用敬称。
路上,严冲一直没怎么说话,快到那木匠家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声,“二表伯父说你是罗浮山的弟子?”
张士乾点头应了,严冲哦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
两人在离那木匠家不远处就看到了屋外挂起的白幡,张士乾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听他说了来意,满脸狐疑,戒备地盯着他问,“你们不是来吊唁的,你要看我哥的尸体做什么?”
张士乾正要解释,屋里突然传来几道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他顾不上再同那男人说话,夺门而入,严冲紧跟在他身后拨开那男人也冲了进去。
灵堂的角落里,有男人女人挤在一起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而灵堂正中的那具尸体,腹部高高鼓起,就在片刻之前突然裂开了一个洞,无数手指大小的蝎子正从那破开的洞中往外爬,爬出尸体后便开始吞食这具尸体。
那些蝎子通体深红,蝎尾红得发黑,显然是有剧毒的样子,严冲一进来见这景象就拔出了背后的剑,口中念诀,剑锋像是开刃一般闪过几道刺眼的光芒。
严冲举剑斩下去,但那蝎子本身古怪,蝎壳坚硬无比,他一剑下去竟是纹丝不动,倒是他自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严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情,他的天赋比彭世泽更好,在彭老爷子带上梅岭亲自授业的几个小辈中算得上最好,他曾用这斩妖剑诀斩杀过积年的大妖,没想到竟然解决不了这些红蝎。
严冲一剑下去毫无用处,角落里几人的尖叫更凄厉了几分,严冲一个愣神的功夫,张士乾的手伸到了他的剑前,“借我一用。”
严冲还在挫败中没缓过来,随手将从不离身的剑给了张士乾,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就见那剑到了他手中,剑尖上冒出了几丝火光,火光落下之处,那些红蝎燃烧了起来。
着了火的红蝎丢下了没有吞食完的尸体往外逃窜,满地翻滚试图把火扑灭,但那火根本没法被扑灭,不多时,所有那些红蝎和那具尸体一起全都被烧成了灰烬。
那木匠的家人亲属还没从惊惧中缓过神来,张士乾和严冲没在这里多留,在红蝎全都被烧化后就赶去找彭兆英两人。
等他们赶到那棉花铺老板家中时,布置好的灵堂已经是一片狼藉,彭兆英靠坐在墙边,彭世泽正蹲在他身边,一见张士乾两人便喊道,“你们怎么样?那尸体的肚子突然炸开爬出来许多蝎子,二叔为了灭光那些蝎子受伤了。”
严冲看了张士乾一眼,抿了下唇道,“我们也遇上了,不过小张叔把蝎子都烧光了。”
张士乾走近前去看彭兆英的伤势,彭兆英的脚踝处被蝎尾给蛰伤了,不过他当机立断剜肉刮骨,此刻虽然伤口看着严重,但蝎毒没有入体,只是外伤倒没有性命之忧。
彭兆英摆手说自己没事,抬头见张士乾面色凝重,问他,“怎么了?”
张士乾道,“义庄那具尸体是同样的情形,只是我们去晚一步,尸体已经被蝎子吞食干净,若无意外,那些红蝎已经散落在县内。”
“蝎子昼伏夜出,今晚,肯定会出事。”
几人从那棉花铺老板家出来,彭世泽搀着一瘸一拐的彭兆英,张士乾在想事情,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在经过时塞了一把豆在他手里,他回头去看,只看到来去行人的背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只隐约听到那人擦身而过时还念了声,“阿弥陀佛。”
张士乾不解地摊开掌心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一把豆,严冲朝他解释道,“这是结缘豆,平时念一句经,拈一颗豆,届时再将这些豆舍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得了豆的人吃一颗豆,念一句经,可结佛缘。”
张士乾莫名道,“我一个修道的结什么佛缘?”
彭兆英道,“我要没记错,舍豆结缘,这是浴佛节的习俗吧,今天是…这下糟了,今天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夜里会有大量的人聚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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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蝎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