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明啾啾用手扒拉着领口,“好热。”
在酒酿作用下,她细腻的脸颊通红,只一双眼睛盈满水汽,清澈如山间活泉。
龙渺伸手抚摸,滚烫的触感让她微微蜷起指尖。她踟蹰着想收回,被明啾啾一把按住。
小雀儿将脸在她手心一顿乱蹭,口中发出舒服的喟叹。
“渺渺,你的手好舒服。”
龙渺无奈叹了口气。
她趁机收走被明啾啾抱在怀里的两瓶青梅酿,口中嘱咐道:“下次不许再喝了。”
明啾啾好奇尝个新鲜,她原也没当回事,却没想到只下肚两三杯,对方竟成现在这副模样。此时龙渺盯着怀里冒着热气的小雀儿,竟感觉有些棘手。
“唔?”明啾啾虽然神志不清,但还能听清她言语。
她不满昂起头,撅着嘴反抗:“为什么?!”
龙渺掐了掐她鼻尖,没有开口与醉鬼理论。
明啾啾咬着下唇:“你不给我喝,是不是想要自己独占?”她开始左右寻找起来,发现东西不见后又可怜兮兮控诉:“我的,我的瓶子呢?”
“好了,乖一点。”龙渺与她商量,“回家再给你好不好?”
喝醉后的明啾啾意外地好哄,她点了一下头,又开始往她怀里拱,一刻不停叫她的名字:“渺渺,渺渺——”
滚烫的气息混杂着酒气从她口中喷薄而出,缭绕在龙渺鼻尖。
她被烫得有些坐立难安,扶着明啾啾肩膀拉开两人距离。
明啾啾反手将她抱紧:“不要嘛!”她胡乱在龙渺身上四处点头,口中嘟囔:“渺渺,你身上好凉,好舒服。”
边说,她边扯开衣襟,露出半边香肩和一段白生生藕臂。
此时已是初夏,两人衣裳都单薄。热风裹挟蝉鸣与路人交谈的细碎声响,从半敞开的车窗挤入,拂过龙渺僵硬的脖颈。
她不敢妄动,三指攥着明啾啾衣袖,不让她继续往下脱。
两人无声僵持,那段裸/露的藕臂无端添上些许粉色。
“再脱要着凉。”龙渺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着凉就得喝药了。”
之前养伤,小雀没少受苦药折磨。
闻言,明啾啾依旧愤愤瞪着眼睛,倒是真不再妄图除衣。
龙渺暗松口气,拿起车内团扇,一下一下为她扇着风。
明啾啾打了个哈欠,赖在龙渺身上自动调整好位置,舒服闭上眼睛。趁她睡着,龙渺帮她整理衣衫。拉着领口往上提时,她的目光落在对方圆润肩头,不经意间,指腹蹭过细腻雪肌。
收回手后,龙渺垂眸,愣愣盯着食指指尖。
突然,她抬臂,将指尖送到鼻下嗅闻。
春讯未离,花香弥漫于宛宁城各处。但即使满城春景加在一起,也比不过龙渺指尖一点馥郁。
马车停在黄府附近,车夫在外小声提醒:“小姐,前方都是行人,过不去了。”顿了顿,他又说:“里头似乎在办婚宴,有婆子丫鬟在沿街分喜糖喜果。”
婚宴?
龙渺小心翼翼将明啾啾移到车内软卧,留下一张护身符咒后,独自离开车厢。
她嘱咐车夫留守原地看顾,随后自己前往查探。
凑热闹的百姓几乎将黄府前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龙渺略做了些乔装,低调混入人群。
“你说黄府这么大一户人家,怎么二公子结婚这么仓促?”路边,一个手捏红帕的妇人与旁边好友嚼起舌根,“说办婚宴就办婚宴,我还以为起码得筹备三五个月的。”
“谁知道呢?”好友问,“诶,新娘子是哪户人家的?”
“昌水郡吴家的小女儿,叫吴之瑶。”妇人得意地扶了扶发髻,“我家男人在昌水郡的远亲跟吴家认识,吴家因为能攀上这桩亲事开心了许久。”
好友“啧啧”称奇:“可不得开心,一个小郡城的姑娘攀上黄二公子,这可真是撞上大运。”
龙渺听了片刻,意识到在外头寻不到更多线索,顺手偷了张请帖混进黄府内。她在黄府逛了两圈,甚至跑到新房见到了那位黄二公子,黄文彬。
黄文彬看着十分憔悴,二十来岁的少年郎面颊消瘦,露出高高的颧骨,疲态尽显。龙渺能看出他身周有淡淡鬼气,显然与那只鬼煞遭遇过,可奇怪的是,鬼煞本身并不在他周围,甚至不在黄府内。
时间来到黄昏前,一只敲锣打鼓的队伍热热闹闹来到黄府门前。
围观人群兴奋地呼喊新娘出轿,只有龙渺一个人能察觉轿上浓郁不散的鬼气。
被簇拥的新郎官黄文彬颤颤巍巍走到轿边,亲手掀开帘子。
下一刻,一只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掌从轿内伸出,直接攥住黄文彬。黄文彬本就消瘦,被这一拽差点整个人栽进轿中。好在关键时刻他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当众闹出笑话。
媒婆说起吉祥话,新娘低着头从轿内步出。
这个朝代结亲有个规矩——女子高嫁穿绿色喜服,若是低嫁,则选择红色嫁衣。吴家女儿攀上黄家这门好亲事,那新家娘身上自然穿着一套华美的绿色衣裳。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新娘并没有佩戴诸如玉环玛瑙之类的饰品,空荡荡的腰间只别着一根深绿色羽毛。
那羽毛简约却不失华美,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浅浅金光。
如果说龙渺一开始是因为兄长牵扯进鬼煞事件,那么现在,她更多是为追回明啾啾这根羽毛。在明啾啾口中,羽毛除了好看并没有其他用处,但龙渺始终留了个心眼——
她不相信从明凤九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只有观赏作用。
可周围人太多,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新郎新娘身上,她暂时没有动手的机会。龙渺也不急,她站在隐蔽角落,目送着黄文彬牵着新娘走入府门。
媒婆画着浓妆,开口说话时脸上“扑簌簌”往下落着白粉:“新娘朱紫儿跨火盆,进门——”
龙渺闻言眉头蹙起。
朱紫儿?
新娘不是姓吴么?
她跟随宾客走到拜堂的大厅,火红的喜帖上印着两位新人姓名,分别是黄文彬和朱紫儿。
龙渺随意揪住旁边一位黄家长辈询问:“新娘是谁?”
对方头也没回:“自然是汀清县朱家的姑娘。”
旁人也在议论。
“朱家的姑娘好啊,与文彬正正相配。”
“她曲儿唱得好听,十里八乡就没有不夸的。”
“文彬一个风流公子哥,就因为她收了心,这两口子福气在后头呢!”
“……”
龙渺低下头若有所思。
拜完堂后,按照惯例,新郎官留在前厅招呼客人,新娘子则被媒婆和丫鬟送进新房。
眼看天色就要彻底黑下来,怕车内的明啾啾醒来找不到人要不高兴,龙渺不愿再拖延。
她用几个简单法术弄晕新房附近看守的人,直奔进入新房内。
绕过“多籽多福”的屏风,她看到顶着盖头的绿衣新娘端坐在床沿。
“朱紫儿。”龙渺开口喊出她真实身份。
新娘子蓦地一抖。
“人鬼殊途,你这般坏人婚事又是何苦呢?”
龙渺还愿意与她讲道理,是可怜她不过只是一个早早逝去的鲜活女子。她慢慢朝对方走近:“跟我走吧,总归你也与黄文彬拜过堂,有什么执念也该了却了。”
绿衣新娘闻言,从床上缓缓起身。动作间,她腰间那根深色羽毛随之轻轻摇晃。
她说:“天师好本事,竟追查到此处。”
龙渺定定看着她。
“可天师因何要坏我好事?”鬼煞阴冷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出,“迎我入门,娶我为妻,与我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本就是郎君亲口对我许下的承诺。
“妾今日也只是赴约而来。”
龙渺沉默两秒,开口问:“你是如何丧命?当真是意外落水身亡?”
鬼煞喉间发出“嗬”一声讥笑。
她突然抬手,“咿咿呀呀”起了个调调,开始唱起曲儿:“宛江边,柳枝茂,情郎邀我逐春游。逐春游,日归山,江水照我好容貌。好容貌,郎顾盼,可恨怪风起,将我推入水中央,可恨怪风起,一下将我推入水,中,央!”
龙渺:“你可告知我具体位置,我会为你鸣冤报官。”
“嘻嘻嘻。”鬼煞诡异一笑,原本婉转的曲子蓦地转成欢快调调,“贫富有别,身家难配,世间多少怨偶?阴阳相隔,人鬼成双,地府谁看门第?
“死了好,死了好呀,我活着如何与黄郎堂堂正正拜堂成亲?”
龙渺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张黄色符咒。
鬼煞反应很快,见状立刻夺门而出。
她抓起地上一个昏睡丫鬟,挡住龙渺第一波攻势,又借着喘息的时机飞快往外窜逃。
对方逃走正如龙渺所愿——整个黄府人山人海,两人在这里斗起来难免波及活人。只要鬼煞往外逃,到僻静处,她便可无所顾忌将她擒获。
明月隐入云中,鬼煞身影几乎要融入黑暗,就连逼人的鬼气都渐渐消散在风中,只有她腰间那根羽毛依旧熠熠生辉,闪耀着点点不同寻常的金色光芒。羽毛上传出的熟悉感觉就是最好的指引,无时不刻提醒龙渺追逐的方向。
很快,她们远离黄府,一同消失在黑夜中。
新房外,倒地的媒婆被一个红衣身影扶了起来。
“咦,哎哟?!”媒婆揉着发昏的脑袋,“婆子我怎么睡过去了!差点耽误大事。”
她看向旁边女子,端起谄媚笑意:“二少奶奶,您怎么出来了?新娘子可不能出新房呀。快快快,婆子扶您进去。”
“嘻嘻嘻。”顶着盖头的新娘捂嘴浅笑,抬臂搭在她手上,重新被扶入新房中。
她款步走着,口中哼唱着轻快小曲儿:“贫富有别,身家难配,世间多少怨偶?阴阳相隔,人鬼成双,地府谁看门第?
“八抬大轿,三拜天地,今日永结同心。郎心不移,妾赴佳期,生生世世不分离。
“生生世世,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