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们……”安娜抚摸着卢娜细软的棕发,女孩的身体已经痊愈了,但脸上依然了无生气——她或许知道了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只是亲吻孩子们的额头,将悲伤藏在眼睑下,“天哪,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我可不需要什么感谢,有什么肉麻话就对那边的骑士说吧。”萨拉菲尔臭着脸回答。
桑丘微笑着回答:“能看到您和孩子平安团聚,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自从得知村人要将孩子们卖去萨吉拉后,安娜·怀特鼓起勇气逃了出来,并且鼓动了不少和她一样遭遇了审判的女人,大多年纪尚轻,安娜已经是她们之中最大的了,今年也才三十岁左右,逃出来之后,她们在萨拉菲尔曾经歇息的湖畔安营扎寨。
被贩卖的孩童中,除了不洁之子外,还有几个因为父母顽固抵抗而被萨吉拉士兵杀死的孤儿,女人们也一并收养了这些孩子。
说来也巧,那些出来追捕他们的村民正好碰上了原路折返的萨拉菲尔,他们发生了一些龃龉,于是她耐心地陪他们玩了一会儿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当然了,她是老鹰。
“仁慈的人啊,幸好你们来了。”说着,安娜又哽咽起来,“我的孩子们……真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事,萨吉拉……那个可怕的地方……”
“女孩会沦为‘肉肠面包’,这是商队的黑话,其实就是性/奴,她们会被分配到军营专门为士兵们孕育子嗣,男孩看长相,漂亮的话会和一部分女孩一起被贵族选中,难看的就去石场做苦役直到死亡。”
桑丘有些无奈:“萨拉菲尔阁下……”
“干什么,不是她自己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我只是告诉她正确答案。”萨拉菲尔双手抱肘,扫了一眼她们用木制搭建的帐篷,手艺还算精巧,但只能解一时之需,“你们就打算在这里长久住下去了?阿布利特随随便便就能带着村民找到你们,虽然他在坠星城当过学徒还蠢得像猪一样,但至少知道该怎么放狗找人。”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安娜低叹一声,经过几天的恢复,她已经能不用气音讲话了,但嘶哑的嗓音或许会跟随她一辈子,“可我们又能去哪儿呢?坠星城是智慧之人的居所,沃原城虽然繁华,然而……”
“沃原城容得下妓/女,容不下妓/女的孩子。”萨拉菲尔说道,“我个人——听着,这只是我一个不经意的想法,就像绵羊之间的闲聊一样,不代表我在好心给你们什么建议——如果一个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外漂泊,而且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黑岩城会是一个不错的的选择……当然,会有感染矿石病的危险,世上可没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
安娜真诚地看着她:“谢谢您的建议,萨拉菲尔大人。”
“别对我用尊称,这也不是什么建议,你是聋子吗?”她很不愉快地说道,“总之,撇去天高地远的镀翠城,这算是对不洁之子最正常的地方了。倒不是说你们能在那里得到什么尊重和温暖……黑岩城不尊重任何人,他们对待乞丐就像乞丐,对待领主也像乞丐,那可能不是什么住着舒服的地方,但至少不会让你和你的孩子感觉低人一等。”
“感谢您的……”安娜顿了顿,咬了一下嘴唇,露出羞涩的笑容,“感谢您……愿意与我闲聊。”
萨拉菲尔试图回以冷酷的表情,结果还是忍不住笑了,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蠢。
告别安娜一行人后,萨拉菲尔重新启程……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先解决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跟在我后面?”
“您是我要侍奉的人,我自然要跟在您身后。”
“那天晚上——凌晨,那天凌晨我就跟你说过了,我不需要什么侍奉,你难道听不懂人说话吗?骑士,你脖子上顶着的是鹿脑袋,不是驴脑袋!”
“我叫桑丘·瑟文斯,破晓之剑阿尔泰·瑟文斯的第六个孩子,今年二十八岁,曾夺得过两次镀翠城竞技大会的冠军,擅长/枪术,对单手剑也有一些粗浅的掌握。”他不依不饶道,“您在第七轮满月出现,又有金色的眼睛,您就是预言中我将侍奉终身的人。”
“是吗?那我也有预言,‘世界上会相信预言的人都是驴脑袋’。”萨拉菲尔没好气地回答,“我可以发一百个誓,早知道会被你缠上,我肯定不会掺和这件事的。拜托放过我吧,我不管你要找谁当主人,反正不要找我,我的时间可是很紧张的。”
“您刚刚说我是驴脑袋。”
“我是在讽刺你,你这个傻瓜!”
萨拉菲尔感觉脑壳抽痛:“听着,骑士……”
“您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谁管你叫什么?骑士,你知道‘命运逆反法则’吗?”
桑丘闻言愣了一下,有些赧然地回答:“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你又不是法师,这就是为什么接下来我要解释这个。”萨拉菲尔说道,“虽然没有摆上台面,但这是占星师之间早就已经默认的事,除了极少数的例外,预言基本都逃不出这个法则:当一个人通过预言获知自己的未来,如果结局是光明的,你越是想要趋利,就越可能与命运背道而驰;当结局是黑暗的,你越是想要避害,就越是逃不出命运的陷阱。”
听到这里,桑丘迟疑了一下:“这似乎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法则。”
“对,残忍——并且让所有预言都变成了狗屁,这也是为什么一些预言师在天赋触发后会选择缄默的原因。”萨拉菲尔回答,“骑士,假设你不知道预言,或许也会在未来某一天因为某些原因自发地向东前行,然后遇到那个什么金眸的大君,或许对方本来就是金眸,而不是像我这样只有在使用特定力量的时候眼睛才会变成金色。但当你提前获悉了预言,并且为了找到命运中的那个人而有意规划自己的时候,你就开始与原本注定的命运相偏离了。”
“您刚刚说的是‘有可能与命运背道而驰’。”
萨拉菲尔有些抓狂:“我刚刚说了一大段话,你除了‘有可能’之外什么都听不懂吗?!”
桑丘轻叹一声,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我明白您想表达的意思,但也请听听我的想法吧。”
萨拉菲尔并不想听,但这阻止不了桑丘自顾自地说下去。
“诚然,我对‘命运逆反法则’并不了解,也并不像您这样对魔法拥有深厚的造诣。”桑丘说,“但我也有作为骑士的嗅觉,我认为命运并没有出错,您就是我预言中的那个人。”
“……以嗅觉著称的是狗,不是鹿属的骑士。”
“如果这在文辞上给您造成了困扰,也可以替换成感觉。”桑丘回答,“但无论换成什么,都无法动摇我的想法,我认为侍奉您是一件正确的事。”
是不是所有草食的兽人种都像他这么固执?乌诺啊,这家伙给自己辩白的时候明明还老是结巴,在这种完全不必要的场合倒是突然伶牙俐齿起来了?她真应该攫起一把草塞进他嘴里……
“听着,骑士。”萨拉菲尔已经忘记自己重复过这句话多少遍了,“虽然我活到现在有八成的时间在认为自己是世上极少数具备智慧的存在,而其他人不过是一群会用两条腿走路的绵羊——剩下两成则是在为自己侮辱了绵羊而惭愧——即便如此,并不意味着你跟着我就是一个好的选择,我不管你要继续游历还是回镀翠城,至少去找一个有领地或者封号,人品也勉强过得去的小贵族,而不是一头热地找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流浪者。”
“我并不想刻意去侍奉一位贵族。”桑丘重复了一遍,“我认为侍奉您是一件正确的事,您无需妄自菲薄……”
“我没有妄自菲薄!‘极少数’、‘智慧’、‘绵羊’,这几个词你到底是哪个不认识?!”
“您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即使是感谢。”桑丘说,“您好像也从来不会感到开心,偶尔笑的时候,也是为了表达对别人的讽刺。像您这样相貌出众,拥有珍贵的魔法才能,本人也对自己的智力感到十分满意,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之前,这个问题一直微妙地困扰着我。”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最后落在脸上的是一个微笑。
“可就在刚才,我见到了您笑起来的样子,并不是嘲讽的笑,是真实的、开心的笑。”他缓慢地说道,“明明对赞美和感谢都不以为然,却会由衷地为世上还有美好的事物而高兴……所以我想,未来一定还没有偏离原本的轨迹,横穿这个国家,然后侍奉您,这就是我的命运。”
这一次,萨拉菲尔沉默了很久。
他是一个傻瓜,“所以我想”——我想——见鬼的,我和你才见过几次?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也不知道我预定的未来,我们彼此距离小于一米的时间可能都没有你在红树镇那个妓女家借宿的时间长!
无数个尖酸刻薄的讽刺在脑海中掠过,通通堆积在喉咙口,随时都能顺着舌尖滑出去。
“丑话说在前头。”好一会儿,她低声道,“我要去的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能够通过……无论你怎么紧缠着不放,一旦时间到了,你就会被我抛下。”
她的回答似乎没有困扰到骑士,他轻轻笑了几声:“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请容许我为您效忠吧。”
①骨甲种25岁成年。
②福袋宇宙法则:不是出场早就是CP。靠和主角谈恋爱来获得读者的喜爱,根本是本末倒置,应该先获得读者的喜爱,然后再考虑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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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萨拉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