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头晕。”蜂蜜色长发的少女轻声道,“陪我出去走走吧,好人儿啊,我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
“当然。”萨拉菲尔偷偷活络了一下手指,这蕾丝手套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指间长了蹼。
推开门,外面已是黑夜,当嘉莉踱步走向提灯时,萨拉菲尔抢先一步将灯拿了起来。
她扯了扯嘴角:“让我为你拿着吧。”
嘉莉甜蜜地一笑,挽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向后花园,穿过葡萄垂挂的木架和葱郁的花圃,她走到一张石桌边,桌上摆着一瓶酒和两只银杯,酒瓶已经开封,银杯里盛着暗红色的酒液,馥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好人儿啊,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她拿起其中一杯递给她,自己拿起另外一杯,“我好冷。”
萨拉菲尔接过银杯,但没有去喝:“要开始办正事了?”
“您可真直接呀。”她咯咯直笑,“但您说得一点不错,是该办正事了……您不喝酒吗?这是森夏来的葡萄酒,那里的葡萄比奥罗拉的更甜,酒也更甜。”
“比大厅里的还要甜?”
“比大厅里的还要甜。”嘉莉压低了声音,像是要与她讲一个小秘密,“但还有更甜美的东西……”
说着,她慢慢松开了长裙背上的束带,丝绸划过少女的肌肤,她就这样毫无遮掩,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纯洁地站在她眼前,胸脯小而挺,腰肢纤细,皮肤笼罩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柑橘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来吧,好人儿啊。”她轻声说道,笑容里有一种异常的魅力,令人不禁颤栗,“来暖一暖我,我好冷……”
萨拉菲尔沉默不语,盯了她好一会儿。
“来暖一暖你?”她忽地笑了起来,“好啊。”
说罢,她举起提灯,狠狠地往嘉莉·埃努斯的脑袋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少女被砸得头破血流,摔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还冷么?”她踩住少女不断挣扎的肩膀,将燃烧着的灯芯和焦油统统倒在那张脸上,“这点火够暖和吗?女士——不,你这只蠢黛拉杜尔,我只喜欢红头发和胸大的,可惜你两个都没有,白瞎了红色吸血鬼的名号。”
惨叫逐渐变为了怪物的嘶鸣,嘉莉·埃努斯美丽的脸庞迅速干瘦下来,浑身的生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下一秒,她的身体四分五裂,皮肤变成了灰败的蝇绿色,皱纹变成了裂痕,然后风化、剥落,化作一阵烟雾,消失在夜色中。
萨拉菲尔抬起头,天幕越来越暗,月亮分崩离析,化作数千颗星星,随即星星们也愈来愈黯淡。
柑橘味消失了,藤蔓上的葡萄掉在地上,散发出腐烂果实的气味,酒液蒸发,蛛丝与灰尘爬上银杯,一阵冷风刮过,酒瓶从石桌上掉了下来,流出血红色的液体。
萨拉菲尔来到水井边,没有木桶,从井口往下探去,里面漆黑一片,像是深渊的巨口。
“快点醒过来,萨拉菲尔。”她自言自语道,“否则你的骑士就要变成烤全鹿了。”
说罢,她纵身一跃,让深渊将自己吞没。
………………
醒过来时,萨拉菲尔发现自己正躺一具腐烂了的尸体,几只蛆虫试图钻进她的嘴里——很好,事实证明闭着嘴睡觉是一个好习惯。
萨拉菲尔将尸体推开,这是一具女尸,尽管衣服的布料已经和皮肤黏在一起了,但她仍看出尸体原本穿着玫红色的丝绸长裙,一条项链深陷在腐烂的胸口,坠子上的黑珍珠已经失去了光泽。
她爬出浴缸,下面还躺着一具尸体……不,这次是活人了,只是还在昏迷。是一个壮年男子,身穿一套深绿色的鳞甲,胸口画着一只金色的火鸟,面庞毫无血色,衬得那道深邃的疤痕更加骇人,他双眸紧闭,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古怪的、仿佛带着些迷茫的微笑,似乎沉浸在什么美梦中。
萨拉菲尔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身体,男子并没有醒来,但她看到了对方脖子上的血洞,伤口已经凝固,不再流血,但看起来依然可怖。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受到了些微刺痛……熟悉的伤口。
原来如此,她想,腐烂的是死在宴会上的宾客,躺在脚边的是前来寻找爱情魔药的雇佣兵,现在沦为了黛拉杜尔的食物,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干脆吸光他们……哈,这个问题就和黛拉杜尔为什么能使用如此复杂的魔法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萨拉菲尔用手套上的魔符融化了上了锁的大门,在这个过程中,她感觉到了魔力运转时的滞涩……这个地方似乎被某种异端的力量包围着,但并不是魔法结界,这力量更简单也更粗暴,仿佛是在无声昭示着力量的主人对这个地方的统治权。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除了路径连枷城①的时候,萨拉菲尔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了。
所幸言灵的力量依然沉睡在她体内,可惜这个天赋魔法很消耗精力,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吸血鬼女王绝对不是独自一人,不到图穷匕见的程度,她不会轻易动用它。
走廊里一片漆黑,窗户被厚重的木板封住,透过菱格状的玻璃,血色的余晖渗进室内。
她竟然已经昏迷了那么久……这个认知让萨拉菲尔有点惊讶。她走到窗边,抚摸蒙灰的木板,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力量,不同于她所知晓的任何一种……像是黑暗、泥浆和血的混合物,仅仅触摸就让她的胃袋紧缩痉挛。
也不知道桑丘在哪儿,若是黛拉杜尔还剩了一点慈悲之心……哈,她真是昏了头,怎么能指望这种东西?祈祷她只是取走桑丘的贞洁,而不是取走他的命吧。
她拿起一座烛台,将蜡烛点燃。若是在平常,这个火焰术足以点燃整座庄园,但现在只能充当打火石。因为不知道方向,她索性一路向北,遇到岔口就选左边,只走往下的楼梯,魔物一般喜欢住在阴冷潮湿的地方。
拐了两个弯后,萨拉菲尔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很轻,仿佛是窗帘在拍打墙壁——然而室内并没有风,哪怕踩在地毯上,天生长了一副重甲的鹿属骑士脚步声也比这要重得多。
她吹灭了蜡烛,那个身影在黑暗中缓慢地穿行,直到路过窗户,她才勉强看清对方——那竟是一个侏儒怪物,脑袋光洁但堆满了褶皱,身体瘦小畸形,顶多到她的腰那么高,背后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即使在血一样的光照下,他的皮肤依然苍白发青。
黛拉杜尔并非完全的独居魔物,有些书中提及她会蛊惑年轻的战士为她效命,来对抗想要杀死她的魔导师②或雇佣兵,但几乎没有记载表示黛拉杜尔会和其他异种的魔物生活在一起。
到底该不该偷袭这只魔物?若是没能一击毙命,让对方呼叫救援,会不会反而打草惊蛇了?萨拉菲尔倒不认为这只长得像哥布林的侏儒怪可以交代给她什么信息,可对方如果是在巡逻……总比她寻路时被对方偷袭要强?
就在她迟疑的刹那,怪物突然转了个身。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脸上镶嵌了两块烧红的炭,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动作,萨拉菲尔却无端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
……和她在窗口抚摸木板时类似的感觉。
一股沉重的不安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侏儒怪物突然张开了嘴,露出四排密密麻麻的尖牙,他的颌骨像是柔软的陶泥,不断下沉,直抵肚脐,双臂也在不断延长,软软地垂在地板上,身体却在疯狂生长,直到头顶天花板,玻璃窗完全被他的身体遮蔽了。
他的皮肤也变了,像是半融化的猪油一样,黏腻而湿滑,垂在外头的长舌不断渗出黑色的黏液,淌到地上,仿佛不断延伸的影子。
“真是见鬼了。”她喃喃道。
怪物发出慑人的咆哮,像是怒吼又像是哭嚎,它趴了下来,仍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笨重的身躯移动时却像蜘蛛一样迅捷,整个地板都在颤抖,天花板的木屑掉进眼睛引起阵阵涩痛,但本能迫使着她睁大双眼。
萨拉菲尔没有后退,粘液怪的速度太快,在没有魔法辅助的情况下,即使她全速奔跑很快也会被追上,她必须在这里挡下怪物……或者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她咬破了手臂,鲜血浸湿了手套,短暂地增强了欧甘魔纹的力量——好在她也只需要那么一会儿时间,但在地域力量的压制下,怪物撞在魔法盾上的余震依然掀翻了她的身体。
萨拉菲尔感觉自己像是被风吹动的枯叶,她整个人撞在一幅油画上,锈钉划裂了布料和皮肤,痛楚爬上了背脊。
怪物晃了晃脑袋(如果那能被称之为脑袋的话),脸上的嘴居然裂成了两个,身上还分裂出了两只手和两条腿,爬行时的动作也更逼近蜘蛛了。它再次扑向她,像是豺狗想要撕咬猎物的喉咙。
她本该感到恐惧——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感觉体内的血液在沸腾,某种力量不受控制地在她体内咆哮,仿佛在向妄图占据它地盘的侵入者展示威能。
萨拉菲尔的眼睛像火燎般炙热,干涩而刺痛,她甚至能看到周围是如何被自己眼中的金光照亮。
她感觉体内有熔岩在流动,有海水在翻腾,有闪电在撕裂她的内脏——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妄图打破这具凡人身躯的枷锁,它想要飞,想要从诸神的角度俯视这个世界……
某种古老的语言浮现在脑海中,她张了张嘴,尝到了喉咙深处灰烬的味道。
“卢厄(lua)·斯瑞什(threach)—”她竭尽全力,并不是每个字都那么顺利,话语如刀尖般划过舌苔和牙齿,“奥因卡什(Aoinnkash)——!”
刹那间,火光炸裂。
浓烟裹挟着火屑,乘着热浪飘向四方,金红色的火焰如长鞭般挞向怪物,划过地板与墙壁,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却没有燃烧起来,只留下黑色的焦痕。
长鞭像蟒蛇一样绞住怪物的身躯,它发出哭嚎,声音像是男人、女人和婴儿混合在一起,从舌尖滴落的黏液很快在高温下蒸发。
火炭一样赤红的眼睛也慢慢熄灭,变成了黯淡的灰棕色。
萨拉菲尔低低地喘了口气,理智已然归位,可体内的灼烧感还没有褪去。
变成金眸,说明她刚刚使用了言灵。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用通常的语言控制敌人的心智,而非使用另一种奇特的语言引起元素狂怒,唯有一种情况除外……好吧,现在是两种情况了。
“卢厄·斯瑞什—奥因卡什”,萨拉菲尔从没见过这个词,但她莫名知道它的意思是「焚烬」,就像她莫名知道“斯多恩(storn)·瑞厄(rim)—奥因卡什”的意思是「风暴」一样。
并非魔法的咒文咏唱,只是单纯地念出这个字,如同一个人正常呼吸那样普通,然而语言化作了真正的力量……
这绝对不是魔法,可这又是什么呢?
#抓根宝,是你吗?【喂
①连枷城:萨吉拉的城市之一,与奥罗拉的沙洲城接壤。
②魔导师:虽说算是法师,但本质上更像是会魔法的战士,因为天资有限,无法进一步钻研魔法而转去当佣兵,在魔法上的造诣比一般法师要低,属于在一般法师眼里被开除法师群体的类型。
③关于言灵的符号:“·”代表短音节,“—”代表长音节。
#言灵(除了“奥因卡什”这个后缀)是我扭曲了某个欧洲小语种的词汇得来的自造词,当作老滚玩家的执念就好了,不必深究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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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萨拉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