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反客为主（上）

姚梧望去，旭日的光洒在此人身上，为那位小娘子披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分外刺眼。她笑容爽朗，气度从容，怀里抱着一把环首刀，刀柄上的环首在光晕之下闪过一丝古朴厚重的光泽。

姚梧一惊，一丝不祥浮现心头，他开口，“敢问这位女侠尊姓大名，不知女侠何出此言？”

希公幸灾乐祸地道，“你们抢了这么久的刀，连人龙雀刀和克虏刀法的传人都不认识。”

墨公这时也发现了本出闹剧的最大笑话，“你们竟然为了一把假刀抢了一夜。刘娘子，你还不快快亮出真的龙雀刀给大家开开眼界。”

众人尽皆哗然，羯人石、墨、希三公可是见过龙雀刀传人本人之人，他们的话岂能有假。他们看向刘婉怀里的环首刀，那把刀光洁古朴，环首之上的龙雀刻纹若隐若现。再看菜地中那位契丹人怀里的环首刀，众人方才惊觉，那刀的环首粗糙未经打磨，且根本没有龙雀纹。

大家一想到被一把假刀溜了一夜，许多江湖豪客为之献出了性命，立时大失所望怒意填胸。

刘婉故作疑惑，朗声道，“不知这把假刀从何而来？梧公为何要用把假刀来让大家推举你做盟主？”

此言一出，众人立马看向姚梧，将整件事串起来，稍稍一想便觉得都是姚梧的手段。他放出龙雀刀凶煞之言，以集结江湖势力为由邀请众人来山庄，又虚张声势传出龙雀刀现身风荷山庄，指使儿子假装截下龙雀刀，再引起江湖上的人争抢，最后现身让众人推举他为盟主。一切顺理成章，实在是居心叵测！

姚选听刘婉如是说，气得语无伦次，指着刘婉道，“你...你...你分明颠倒黑白，这假刀是从你手上来的！”

刘婉，“颠倒黑白的分明是你，山庄上不知多少人看见，这假刀是你从荷塘里捞出来的。”

姚选百口莫辩，急得面红耳赤，这刀确实是从泥塘中捞出的，可明明是看她扔进去的呀。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也不能自圆其说，他捞起来的就一定是她扔的那把么？抑或是她扔的到底是真刀还是假刀？先前因为她与小煞定亲一事他已吃过亏，就算再草包，也明白眼下是中了此人的圈套，要说也说不清了。

刘婉接着道，“你与你父亲一样都会颠倒黑白！梧公，今日我倒要问你一问，龙雀刀如何就成了凶煞之物？自龙雀刀重现江湖，如何就为胡人带来了灾祸？”

“上党郡黎公和越公两府被杀，不仅非龙雀刀所为，还是我用龙雀刀手刃的凶手！清凉山青龙寺勾结九剑门，私藏兵刃训练杀手，滥杀无辜，我携龙雀刀制止，如何又成了罪人？难道梧公是认为，清凉山青龙寺藏匿兵刃意图造反才是对的，而龙雀刀出手阻止反而不对？”

姚梧惊心，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阿弥陀佛。贫僧有话要说。”玉树道人站了出来。“青龙寺罪人勾结九剑门倒行逆施滥杀无辜，皆为其自身的过错，此事与刘娘子本无干系，更扯不上龙雀刀和克虏刀法。”

玉树道人，“今日我清凉山众人前来，就是代汗王殿下和拓跋鲜卑替这位刘娘子分说。罪僧释道和身在佛门却行狂悖无道之事，陷我清凉山佛教与整个拓跋部于不义，幸得刘娘子等人襄助清除祸害，才未酿成大错。拓跋鲜卑一族对刘娘子感激不尽，龙雀刀专克胡人一说无从说起，龙雀刀在刘娘子手上也绝未做过祸害胡人之事。”

石公一来看在那小娘子当日替他挡下胡侯的面子上，有心卖她个人情。二又不想姚梧当什么盟主占他们的便宜，便也开口道，“上党郡两府凶杀案，确实与龙雀刀无关。”

刘婉朝玉树道人和石公拱手道，“多谢二位替我辩白！”

接着又道，“至于梧公所言，昨夜龙雀刀一现身，便引起血雨腥风，让诸多江湖人士惨死。请诸位再看看，引起血雨腥风的可真的是龙雀刀？”

“说龙雀刀是胡人的煞星，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非龙雀刀所为。要说起来，杀上党郡两府羯人的凶手是汉人，我杀了他岂非也是与汉人为敌？梧公一张嘴便颠倒黑白，硬将罪名往龙雀刀身上扣，我看引起江湖上血雨腥风的并非一把刀，而是图谋不轨的龌龊人心！”

许多本就对姚梧出面要当盟主取走龙雀刀一事不服之人，听刘婉如是说，便对姚梧此人不齿，反而对刘婉放下了戒心，便有人附和道，“刘娘子所言甚是，若非有人别有居心，昨夜那么多江湖豪客也不会身死。”

姚梧被当众揭穿心思，面红耳赤，见四周越来越多质疑和反对他的声音，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诸位，可否听我一言。”小煞不知何时站了出来。“刘娘子近来在江湖上行事，想必各位早有耳闻。她携龙雀刀所行之事，皆是行侠仗义光明磊落之举。龙雀刀在她手上不仅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反而都是在帮中原胡人解决危机。此刀在刘娘子手上并没有任何不妥，请各位不要再为难刘娘子！”

竺铎道，“这位郎君言之有理！”

墨公，“梧公，您的侄子姚远，七星望月刀的传人，可比您明白事理多了。”

经墨公这么一提醒，大家方才记起，姚梧没有继承他们一族鼎鼎有名的七星望月刀，真正的七星望月刀传人是眼前说话之人。那姚梧绕了那么大圈子要做盟主拿龙雀刀，难道是和他没有继承七星望月刀有关？

姚梧见众人侧目，心乱如麻，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他身后一人突然悄悄靠近，在他耳后低语了几句。姚梧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刘婉目光不善，大声道，“你们都说梧觊觎宝刀居心叵测，可梧要问问各位来客，今日聚在此处的人，又有谁不是觊觎宝刀？！”

“龙雀刀天下无敌，刘娘子得宝刀有如神助，如此年少便已在江湖上如鱼得水风生水起，让人好生羡慕。试问这样的宝刀谁不想要？谁又不想名正言顺地抢刀呢？焉知这样厉害的宝刀到了别人手中，不能发挥更大的威力！这颠倒黑白污蔑龙雀刀，在场的各位人人有份！”

姚梧得了点拨，立马将焦点再度转移到龙雀刀上。反正眼下因刘婉介入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已当不成盟主，不如让大家都去抢刘婉的刀，局势一乱他好有机可乘。

刘婉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便道，“学武之人，全凭自身功夫决胜负，兵刃无非是锦上添花之物。再好的刀剑，若遇上功夫根底差的人，那也使不出宝刀宝剑十分之一的威力；再普通平凡的兵刃，若操之于一流高手之手，那也能威力倍增。诸位都是堂堂正正的习武之人，难道这等道理都不明白？”

“大家想抢刀，本娘子奉陪，今日我以手中竹篾为刀，各位若能赢了我，我将龙雀刀双手奉上！若是输了，咱们就当切磋武艺，本人一定点到为止，不伤诸位分毫！”

刘婉脚下那座茅草扎的亭子，是用竹子搭建的骨架。她从檐顶上顺手抽出一根竹篾来握在手中，那竹篾二指来宽，恰跟龙雀刀一样长。

她言罢纵身飞下，欺向菜地中央的契丹人，那契丹人忙举双钩相迎，刘婉手中的竹篾轻巧绕过，指向他腰间。竹尖一抹，契丹人腰间的假龙雀刀掉落在地，刘婉手中竹篾再一挑，假刀飞起，被刘婉握在手中。

她将假刀插进身旁的泥壤中站定，渊渟岳峙，睥睨群雄，“谁先上？”

众人惊呼，小娘子好厉害的功夫！然则她爽朗无畏的气度更令人折服，先有姚梧这等居心叵测之人反衬，一时间便觉得公然从她手上抢刀这件事，实非道义之举。

一位高车人手持一把铜骨伞跳了出来，“高车人花豹前来会会刘娘子。”说着撑开铜骨伞挥向刘婉。

这兵刃十分奇特，可收可放，收起来像只沉重的铜锏，撑开后形如巨轮可做盾牌，且伞骨外延伞盖，露出一圈十个尖锐的铜刺，又能做杀人的利刃。

巨幅伞盖挥来，刮起了一阵猛烈的罡风。刘婉却站定不动，待到近前，突然后退一步站定至正对伞面，挺起手中竹篾嗤地一声穿过两骨之间的牛皮扇面，竹篾直朝豹子握伞柄的手腕而去。

豹子忙合伞，欲夹住竹篾，刘婉回手抽出竹篾，侧身绕开直刺而来的伞尖，竹篾劈下去打他的手背。豹子旋即又双手撑开伞，连连转动伞盖，伞沿周围的铜刺削向刘婉。

刘婉心知这把铜骨伞最大的破绽恰是在伞面撑开之后。于是她不退反上，旋身绕开铜刺钻进伞后，顺势将竹篾削向豹子手腕。豹子手腕被打，铜骨伞掉落在地，刘婉左脚后扬踢开铜伞，随即身子后翻飞身稳稳地落在伞柄上站定。

兵刃已被对方踩在脚下，豹子只好拱手认输。刘婉跳下伞柄，顺道一脚将铜骨伞踢还给对方。这把铜骨伞少说也有几十斤，然而众人却见她踢得十分轻巧，皆被震慑住，心知眼前这位小娘子已是绝顶高手，许多人自认功夫粗浅，一时竟无人敢再上前挑战。

须臾，又有一人越众而出，他分外客气地行礼道，“鄙人于阗人勒阳，我于阗人有一门独到的刀法，不知刘娘子可听说过。”

刘婉自上次遇见小煞后不识对方的七星望月刀和昆仑刀法，就和王戬恶补过江湖见闻，确实听过于阗一门十分独特的刀法，“于阗人擅种棉花，他们会用一种特别的刀和手法收棉花，后来有习武之人将其规整为一套刀法，名为‘断云刀’。”

行走江湖若是名声外显被人知晓一二，那便是一件极光彩的事，于阗人见刘婉竟然对‘断云刀’说得头头是道，对刘婉的印象便又好了几分。

再则中原不仅胡人与汉人之间互相不待见，胡人和胡人之间也互相鄙夷歧视，大族胡人歧视小族胡人，胡人贵族歧视胡人庶民。于阗本是小国，但刘婉言谈十分客气尊重，比之江湖上那些出自大族的傲慢胡人真诚善意，在场的小族之人见状尽皆心中叹服感佩。

勒阳，“鄙人此番到风荷山庄并非为龙雀刀而来，而是听闻刘娘子的名声，想和刘娘子讨教刀法一二。现在话也说开了，咱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请刘娘子赐教！”

勒阳所使的刀像把镰刀，木柄上缀着形若眉月的细窄刀身，锋刃向内，刀尖锋利，是刀却似钩。断云刀取自采摘棉花的手法，所以刀法刚中带柔，迅捷灵巧，擅以柔克刚。

刘婉一声‘请’后，断云刀便眼花缭乱地挥来，一招‘云卷云舒’刀锋生出残影团团忽聚忽展，那弯刀分明画圈割来，却又自带钩刺，刀路变化多端。刘婉旋即挥起手中竹篾以快制快，竹篾呼呼生风，穿云绕刺打在弯刀刀背上，那或卷或舒的云影被拍散再聚不起来。

勒阳随即一抖手腕，使出一招‘绵里藏针’，眼花缭乱的刀光之中，刀尖倏忽直刺刘婉胸前。刘婉不受这花里胡哨的刀花迷惑，看准刀光中一处破绽，手中竹篾迅捷地穿过虚虚实实的刀花朝青光一挑，挑开了直刺而来的刀锋。

‘绵里藏针’不中，刀锋陡然散落，一招‘乱絮纷飞’，杂乱无章的刀光突然变得星星点点，东一招西一招。刘婉搅动竹篾，一边搅开飞来的刀锋一边挺向勒阳手腕，变被动为主动，勒阳只好收招回救，‘乱絮’被竹篾紧紧牵制住。

他手中灵巧多变的刀锋转而大开大合，断云刀中的大招‘风起云涌’，如狂风堆云直朝刘婉卷来。劈、剁、搂、挑、片、砍、削、抹，刘婉手中竹篾划破风云，快刀展开一团乱麻，竹尖直挺，在勒阳颌下停住。

刘婉手中竹篾只需再稍稍往前几许，便能刺破勒阳的咽喉。勒阳罢手，收刀朝对方拱手认输，佩服道，“刘娘子刀法如神，今日得以亲眼见识甚是有幸！”

刘婉收回竹篾，“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