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乌合

小煞终于找了个借口，带着刘王二人从气氛诡异的厅堂中出来，接着说他要单独去拜见叔父，让仆从带他们先下去安置。

仆从小虫领着两人一路分花拂柳，穿庭过廊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院。小虫是小煞从姚府带来的仆从，许是山庄的人识得小虫是少家主的人，对于小虫的吩咐和安排，山庄们的仆婢们无不尽心照办。

房内洒扫干净，床铺舒适，日用齐备。一应都安排妥当后，小虫道，“小人在小院厢房随侍，两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可及时找我。”

王戬见小虫处事圆滑，和山庄的人相处极为融洽，便和他聊了起来。

王戬，“小煞这个少家主真是有模有样，山庄上下对他也很恭敬，小煞年纪也不小了，不知他将来何时承袭族长之位？”

小虫并不避忌外人，答道，“当年在族人面前有过约定，我家郎君到了二十岁就能继承族长之位。”

王戬故意道，“这风荷山庄上下都被打理得很好，既是有约定，为何不直接让小煞的叔父担任族长，约定等叔父过世后再传给小煞，这样岂不是更好？还能全了小煞叔父的恩义。”

小虫，“这是我们这一族羌人的规矩，谁继承了七星望月刀，谁才是族长。当年族长手握七星望月刀打下这一片家业，造福了我们整个族人。他临死前将七星望月刀传给了自己儿子，他儿子就是族长，全族之人必须拥戴他选立的继承人，不得随意更改。”

刘婉，“原来七星望月刀这么重要。”

小虫，“七星望月刀上的北斗七星是我族图腾。锻刀的铁石和镶成七星的大小十四颗玉石均出自昆仑，普天之下独一无二，是我们羌人不能遗忘的出身。我族人见刀如见族长，必须要听其号令。所以梧公虽然代为族长住持族中之事，但族人见了我家郎君手上的七星望月刀，必须要听令于他。”

刘婉打趣道，“这七星望月刀能号令羌人，听起来可比那把龙雀刀厉害多了！”

小虫有几分得意地笑了笑。

三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阵。小虫天性开朗，王戬三两下便套了许多话出来，一会儿就将小煞叔父家中一共几口人，小煞母亲出自羌人的哪一族悉数打听清楚了。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小虫退下后，王戬和刘婉便到山庄内闲逛。

距离诸胡会盟还有十余日，山庄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江湖豪客。庄内一片忙碌，沿路走去，仆人们忙着洒扫房间，煮茶添水，准备吃食。而姚梧整日都在前厅，和一些人聚在一起商议大会诸事。

山庄阔大，容纳下百余人的江湖大会不在话下，这些江湖豪客到了这个山水秀美的庄子里，有好吃好喝地供着，又有仆从随侍，整日里便只顾着吃喝享乐，一时畅快。

而这些人在江湖上一向散漫惯了，向来不是讲规矩的人，聚在一起吃饱喝足便时不时地酗酒闹事，或有不顺眼的互相谩骂殴打，山庄上的管事和部曲们只好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跑，息事宁人，维持秩序。

刘婉一路走过去，见好些人身上带着各种鞭、锏、锤、斧、刀、枪、剑、戟，但一个人也不认识。她看向身旁的王戬，想来王戬见多识广，应该认识一些江湖名人，可王戬却摇摇头，表示都未曾听说过。

不过他们很快就路遇两拨‘熟’的人，一波乃是在关外见过的‘猎刀人’。

当初到不见客栈的七八个猎刀人被刘婉挑断了用刀那只手的手筋，按理说再不会在江湖兴风作浪。可猎刀人是个帮派，不只那七八人。那位使雁翅刀的人，这回又带了一拨十几个人出现在了风荷山庄。看这阵仗，也是对龙雀刀势在必得。

但他们既未见过使龙雀刀的刘婉，刘婉如今的装扮又与当时牵马人的装束迥异，因而刘婉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并未识得刘婉是谁。

没走几步，二人迎面撞见了真正的熟人，清凉山的玉树和竺铎。

二人见了刘婉也很惊讶，不过旋即会意，刘王二人出现在这里必是有要事在身，当下并不声张。与玉树、竺铎一并来的还有青龙寺新任住持释道静，三人与刘婉和王戬互相见礼后，玉树邀请二人去了他们所在的小院一叙。

跟玉树道人一行人聊起来，他们方才知晓，原来姚梧给各族胡人广发英雄帖，清凉山也收到了。姚梧以为，刘婉揭露清凉山青龙寺谋逆，汗王捐出许多供奉，清凉山可能对刘婉这位龙雀刀的传人怀恨在心，说不定会来共同商讨，如何对付她。

但汗王收到英雄帖后，却让玉树、竺铎和释道静来替刘婉解围。想帮她在诸胡会盟大会上分说一二。

刘婉忙道，“多谢殿下与各位美意！”

竺铎虽然不似先前那般趾高气昂，会听玉树道人吩咐，却仍旧板着个脸。“你不用谢我们，此番姚梧找来许多人，准备围剿你。还编造龙雀刀是胡人灾星煞气太重，所到之处胡人必有灾殃的传言。江湖上闹得风风雨雨，都认定这把龙雀刀也不该留在你手上。你如今在江湖上举步维艰，自己好自为之。”

刘婉有几分不以为意，“他们想抢龙雀刀就像‘猎刀人’一样直接抢不就行了？何必费劲胡编乱造一堆传言，召开这么个大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王戬想了想，问玉树道人，“姚梧既是邀请天下胡人，不知玉树道人可知都邀请了些什么人？这些胡人为何甘愿听他号令，前来风荷山庄参加这场会盟？”

玉树道人，“他邀请的胡族极多，名义上有匈奴、羯、氐、羌和鲜卑几个大族，另契丹、柔然、高车、龟兹、于阗等少数族也有一些人来参加。但细细想来，这些来的胡人都不是特别有名望之人。江湖上名声在外的真正侠义之士并未前来。”

竺铎，“说白了就是一群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乌合之众，这些人才能听他姚梧的号令。”

释道静住持也道，“姚梧要开的是‘诸胡会盟’，看起来，他在这一群江湖豪客中，好像自然而然便如盟主一般号令所谓的诸胡。”

王戬，“如此一来，他专程邀请诸胡来风荷山庄，一是要大肆造势，说龙雀刀不该在汉人的手上，应该交给胡人。二是鼓动诸胡去劫刘娘子的龙雀刀。那么就引出一个问题，龙雀刀不该在刘娘子手上，那该在谁的手上？”

众人被王戬这么一番分析，顿时醍醐灌顶，“那就该顺势在他这位盟主的手上。”

王戬，“所以他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召开这个‘诸胡会盟’是为了自己能名正言顺地抢龙雀刀。”

刘婉突然想到姚梧认识九剑门的人，了然道，“这些江湖豪客，说不定也是给他做炮灰。”

众人听罢也觉得刘婉的话也觉得有理，想来这些江湖豪客应是被姚梧利用。

一行人随后又饮茶聊了一阵，清凉山的沙门不涉这些俗事，凡事点到为止，不过多掺和。几人相谈甚欢，吃了晚饭，刘婉和王戬才告辞回自己的小院。

盛夏暮色降临得较晚，虽已过了晚饭时分，天边仍然挂着橙红艳丽的晚霞。倦鸟归林，鱼翔潜底，白日里的喧嚣都归于沉静。两人沿着荷塘缓缓而行，荷风盈袖，花枝摇曳，夕阳下的荷塘景色令人沉醉。

二人所在的小院僻静幽远，两人走了好长一段，待天色昏暗方才遥遥见到小院。穿过藕荷深处，突然前方花丛一动，几个人跳出来，拦在了路中。

刘婉定睛一看，当先一人正是上午在小煞祖母房中讲笑话的那人，她记得，他是姚梧的长子小煞的从弟，姚选。

刘婉和王戬恭敬地行礼，按照之前三人商议的那样，王戬称呼一声，“表弟。”刘婉称呼一声，“表兄。”

姚选暧昧地打量了刘婉一番，随即嘿嘿一笑，“不知表兄表妹今天玩得开不开心？若是不尽兴，我让人带表兄下去，请表兄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山庄上真正好玩的。表妹留在这里陪我，我有几句话想跟表妹说。”

刘婉心中咯噔一声，“我阿兄夜里目视不清，他哪儿也不想去。”

姚选欺身上前，“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阿兄的，说不定咱们将来还会是亲家呢。”

刘婉看着那张猥琐的脸靠近，忍不住后退一步。姚选得寸进尺，忙使眼色招呼身后的仆从，那帮人便涌上来要拉王戬走。

一股凉意从刘婉脚底升起，她拦在王戬身前正待发作，一把被王戬摁住。王戬做小心翼翼状，“不知表弟要和我妹妹说什么话？小煞说他白日里忙了一天，晚上还要过来看我们，和妹妹说会儿话。”

姚选听了义愤填膺，看向刘婉，“表妹，小煞是你表兄，我也是你表兄，都是表兄，和你说话和你玩不一样的吗？我们不管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先和我这位眼前的表兄说会儿话。”

刘婉心有灵犀，立即明白王戬的用意，便耐住性子柔柔道，“虽然都是一样的，可是若小煞回去没见到我待在房间里，肯定会不高兴的。小煞一生气就不理我，表兄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姚选大怒，“好哇，我就说你们关系不一般，他还拿捏起腔调来了。我伯母是不是在和你们议亲？她想让小煞娶自己娘家的侄女，给小煞找靠山，稳固他娘家人对小煞的支持。”

刘婉低眉颔首，并不作声，仿若是默认。

姚选突然伸手要去勾刘婉的下巴，刘婉忙向后一仰躲开他的手，他却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小娘子不要以为小煞有多大的能耐，他没几天能蹦跶了，想跟他结亲，不如跟了我，我有的他没有，他有的很快也会归我所有。你今天跟了我，我这就去找祖母，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才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儿，祖母定会支持你与我结亲的。”

刘婉一脸无辜，“他有七星望月刀，你有吗？”

姚选面红耳赤，“七星望月刀算个屁，待过几天我父亲召开了‘诸胡会盟’大会，我们就有了天下无敌的龙雀刀了！”

刘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这么多人都想要龙雀刀，龙雀刀也不一定是你们的呀。”

姚选十分笃定，“我说是我们的就一定会是我们的。”

刘婉，“那就等你有了龙雀刀再说吧，我要回去找小煞了。”

姚选见刘婉油盐不进，“我就知道小娘子轻易不肯放开小煞这块肥肉，看来我只能先用强了。”

暮色降临，天光渐暗，几个人影突然从旁边蹿出来，兜头将两个麻袋套在刘婉和王戬的头上。

刘婉一抬脚踢中其中一人小腹，手肘后推击中另一人胸口，两人顿时倒地哀嚎。她掀开麻袋，小煞身旁的七八个仆从见状立马拔刀围上来。

刘婉随手扯下旁边一支高高的荷叶当作手中长刀，劈、剁、砍、削，大大的荷叶连番啪啪啪打在几人脸上，荷叶的劲力将围拢的几人迅猛扇开，几人顿时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

被弹开的几人不死心，再度挥刀围上来，刘婉手中的荷叶一掀，又啪啪啪地打在几人脸上，几人再度被扇。

姚选见状，骂了声，“一群废物！”便自己举刀挥向刘婉，使得还是昆仑刀法。刘婉心道正好你送上门来，于是挥动荷叶绕开他的一招‘盘古开天’，啪地打在他脸上。姚选吃痛下意识地闭眼，还不待他睁眼，刘婉手中的荷叶紧跟着劈里啪啦地拍下，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一瞬间连扇十来下。

姚选捂着红肿的脸连连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婉。没想到这位‘表妹’身手这样敏捷，立时心虚起来。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遂招呼仆从，夺路而逃。

刘婉看着一群人张皇逃窜的背影，掐着腰道，“小煞的昆仑刀法可比你练得好，还说人家有的很快归你所有，人家练就的功夫你有吗？”

她走过去扶起王戬，“你没事吧。”王戬有几分担忧道，“我没事，就怕此人不肯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