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竹院,花时落,无声息。
润景澈心配天青,花偶多颜又交心。
院光打池塘,鱼儿落满塘。
一阵秋风连带红叶拂去二人的心绪,“白影”和“花影”驻足竹院外,“白影”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个院落。一切风吹草动皆入眼眸,一只枫叶落在“白影”之上,添了些色彩,不再那么单调。
“花影”侧身瞧瞧又悄悄捏住红叶柄将它合在指尖,鬼鬼祟祟地挡在“白影”眼前,道:“清清,快回来。”
“白影”回过脸去。仔细一瞧,原来是清言。与早时不同他解开了白纱,露出一双淡蓝色的招子,右手上的豆腐换作帷帽,杖棍也无大用了。
不消说,“花影”的身份亦显而易见,是早时楼馆中那位性子活的少年人,行木。
行木将红叶收入囊中,道:“这节气愈发的乱了,秋时枫竹花雨雪样样不落,倒算是个警示了。”
清言看他一眼有些赞同,转首踏进院去,行木赶忙推开门,随他同去了。
“这院便是好极,什么事都隔了,身上也不多冷。”行木长吸一囗气,“小鬼!”
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和窗开的声音,一个身影探出,是一个小朋友,他惊喜道:“师父!”
话音未落,他便过于探身从窗那儿落下,后又不慎滑了脚一头栽入池塘。
行木先是一阵怔愣,见到清言自觉伸手去捞才反应过来,前俯后仰地哈哈大笑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
小朋友羞红了耳朵藏到师父怀中,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清言将他领了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小家伙抿着嘴偏过头依然不言语,整个小人都略显倔强。
行木也不谈方才,只道:“今日先生讲得,你可愿听?”
小家伙这才迎上他的目光,略显骄傲道:“不愿,今日先生教得同往日般,并无新意。”
清言坐在花树下饮茶,时不时将落花拾起放在食案上,听着二人一来一往,好似嬉戏。这让他不禁想起初见行木时,是在一囗山洞。
隆冬燕访,亦为错年。方才携鱼定居于云山,日子幸福平淡。清言不时游荡于山林寻些药材去卖,白语则在院中喂鱼侍花,有时清言也会带些小玩意给他,日复一日。
某日大雾忽起,清言被困,四下不见归途,胡乱摸索。雾如含羞,不动便静,动则躲避,引人深陷。清言被无措的脚步带到洞前,心下犹豫不决,万一惊扰了洞中的主人怎么办?他摸摸身上除了一筐草药,什么吃的都没有,又退出一步选择冒昧地蹲在洞前,可见地面潮湿留下另一人的痕迹,隐隐泛红。他虽医术不精,却也不是个睁眼瞎,当是知道有人受伤,但他不能确定那人还在不在。湿气润土,血也不干。他鲜少见血,分不清是何时染血,平日里只能靠干湿分,可眼下他的脸和手都有些湿润,何况地面。他起身朝着洞囗鞠躬三次,心中默道:我下次会给你们带吃食的!
怀着忐忑,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洞中比外面更加阴暗潮湿,其实他很想赶紧跑出去,但是医者仁心,他不能违背。到了深处,他不得不冒昧地点起火折子。见不到人,他心中又喜又怕,喜得是那人应该回家了,怕得是自己忽略掉了一条性命。他仔细将火折探向深处,突然,一阵清凉从耳后掠过,火折子灭了!有人在他身后,也有可能不是人。这个想法一出,清言瞬间木住,他心念一转,有模有样装起了瞎子,看上去不像假的,倒像真瞎。
他转身准备摸黑出去,不小心摸到一个人。那人低笑两声凑上来,身上还带有浓重的血腥味,奇怪的是清言刚刚什么都没闻到!只听那人道:“瞎子会用火折子照明?第二次听说。”
清言更木了,他准备什么都不说,装个哑巴。可是医者仁心,这人血腥味这么重,不活也半死,他心一横打算演聋子,不接他的话,道:“我是聋子。”
那人一愣,仿佛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场合下开囗是介绍自己耳朵听不到,而不是问他想干什么。
嘴快的清言说完便意识不对,热血上头立马改口道:“我是医者!”后面又怕给人太大的希望,结果不尽人意,缓缓道:“医术不精。但是我保证!不会死人!”
见那人不说话,清言以为他不好意思求助医者,自荐道:“我可以帮你。”
那人道:“怎么帮?”
清言继续不接他的话,道:“我们可以先出去,这里太黑了。你可以拉着我走吗?”为了扮好瞎子和聋子,他特地加上最后一句。
那人嗯哼一声,道:“恐怕不能哦,我的腿断了一条。”
清言不自觉地朝他的腿看去,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那人伏在他耳边道:“小骗子。”
……
现在想来,当时真就是多余的担惊受怕,这人哪有这么吓人,明明就是个披着狼皮的狗!后来爱扮瞎子的人跟着这只爱扮狼的狗再一次去了山洞,特地去还信的,奉了许多吃食与实用药材,棉被云云。
这一想,他才发觉当时的话简直漏洞百出!他虽面上无异,可心中恨不得钻到地洞,现在他只乞求行木把这事忘了。
行木满意地看着白语,道出:“此子可教,聪敏得很!”
清言回了心神点点头,又闻白语道:“先生说了,我是他此生教过唯二的天曲星,此后必成大器!”
行木摇摇头,不赞同道:“大器也不一定非要成,平淡些便好。”
清言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平安。”
行木恍然大悟道:“对对!平安便好!”
小白语来回转着脑袋,要问他有几分不理解,他便道:十分。
正当不解,一道苍老又温和的声音传来,“首平安后成器,未必不可啊。”
小白语眼前一亮,颇为赞同地连连点头,道:“先生说得对!”
行木转头瞧见来人,忙迎进院又问道:“先生来此,所谓何事?”
老者看着站地整齐笔直的三人摆摆手,道:“我来看一眼,便不留久,坐吧。”
见三人仍不动作,他无奈叹息,道:“那我先坐,你们也坐。”
言罢,他将拐杖倚着桌子放下,自己则安稳坐下,见三人犹豫,他便道:“于情你二人与我这孤老人算得上友,该坐。依照辈分,你三人更该坐。”
辈高者处于高位,辈低者低于高者,古今规矩亦是如此。
三人老实入了坐,老者开口教训道:“你二人啊,简直是个麻烦家伙!”
二人垂着头,表面乖巧地听着,实则个个心虚地不得,便是连白语也不由地垂下头。
一顿说教下来,见老者渐渐没了气焰,行木忙倒了杯茶敬上,道:“先生莫伤了嗓子,歇歇。”
老者接过茶并没有喝的意思,只是哀道:“你这二人啊,日子太过平淡!平淡便罢,只是莫要将我这颗好苗败成殃菜!”
行木做出一个发誓的动作,信誓旦旦道:“劳请先生放心!绝对不会!”
老者高声道:“你啊你!最不让人省心!你且说说方才!”
行木挠挠头,支吾道:“不就是平安吗?这有什么的……”
老者将杯子重重一放,发出轻巧的“呯”声,似乎是没达到自己满意的气场,又将拐扙用力几下,发出合宜的气势来,他道:“不对!方才的‘大器不一定要成,平淡些便好’难道是鬼说的?!”
这下一听,老者可是早早访顾!行木嘻嘻一笑,道:“我哪知先生问的是什么啊!”转念一想,觉着不对,“先生听墙角!”
白语附和道:“就是!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珺璟如晔,雯华若锦!先生自己都没做到!”这话他是躲在清言身后说的,准确来说也是站在行木前面。
行木又道:“君子如珩,嘉言懿行!”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孩喜得蹬鼻子上脸,清言站在中间干扬着笑颜。几缕春风携粉玉片来到三人心间,轻轻几敲,又调皮地回到春风的怀抱。
清言道:“先生难得来访,留次午饭吧。”
老者摆摆手,道:“不必!我配不上,哼!”他拄着拐杖拂袖而去,像是真生了气。
行木瞧着,喊道:“先生慢走!”他关上门拉着二人回屋吃饭去了,边走边解释道:“他吃饱来的,不用管。纯没事干,消食的。”
白语灵光一现,道:“这个我知道!‘吃饱了撑的’。”
行木立马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他小声道:“我猜啊,他现在还在这个院里待着呢。”
白语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头都晕厥,道:“难不成先生会隐身?”
行木走到一处柜子前,道:“先生不会隐身。但先生会爬窗和躲猫猫。”
只能柜门“吱”一声,真相大白。原是先生出院百步,转脚绕圈爬了窗子,在几人说话空隙成功潜藏内部。
老者轻咳两声,道:“我没拿拐杖。”
白语一脸真诚的发问道:“先生的拐杖不是拿去了吗?”
老者脸一阵红一阵白,辩解道:“忘了。呃……反正,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净知道在背后讲人坏话!君子行得正坐得端!”言罢,似觉得扳回一局,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白语看着他的背影,道:“可先生刚才又听墙角了,不也是没做到吗?”
那个直挺的背影明显一僵,瞬间挺得更直了,仿佛在用行为抗议:我没有!我行得端站得直!
行木揉揉他的脑袋,身下腰嘻笑道:“看到了吗?像先生这种行为便是掩耳盗铃。他呀,以身为例,言传身教,告诉你这种行为是不对的,这是真喜欢你。君子要知行合一,约之以礼,好学自省。下次见他要知恩报恩,夸他两句,懂了吗?”
白语点点头,脑海中不断勾勒先生的身影。不知为何,每当先生的背影出现,他的心中便泛起异样,可当先生转过身,面对着他,那股异样荡然无存。
三人回了桌子。突然,呆呆的二人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而白语正呆呆地抬头望着他们。
饭落在了武器铺!
行木匆匆出了院门。一低头,这才发现,饭在门外。
忽得丛中散鸟兽,云归低处不见君。
预祝各位客官新年快乐
2024.12.31[好运莲莲]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的出处存在争议 但能保证非东门邑原创
“嘉言懿行”则出自《朱子全书·学五》
“呆呆”懒得描写 用它一笔带过吧
本人没文化 这些诗句是后来存稿时上网查询的 不一定符合场景 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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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花落似无声,若念则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