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阿附怀疑的眼神太过明显,巳敏锐的察觉陷阱,他转移话题避开不谈。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巳嘴笨得反驳,“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去森林狩猎会遇到危险。”
阿附却没那么好骗,没有被巳三言两语说服,他只是狐疑得注视巳,悄悄皱起了眉。
只见站在他身后的巳慌乱得摆手解释,盖在额头的额发胡乱晃动着,头摇成拨浪鼓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低,简直要低到地上去了。
好可疑。
“那你对着我说,别低头。”阿附将泡在水里的兽皮拎起放到岸边,双手在外套上一擦靠近巳,逼他抬起头来。
“我我我……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巳察觉阿附靠近后就开始全身颤动,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派防御姿态。
头不自觉的偏向一处,不敢看阿附。
“看着我说!”阿附每靠近一步,巳就退一步,不知不觉整个人就嵌入溪边的芦苇丛中,一时没站稳,倒地压弯一片。
巳倒在芦苇丛中瑟瑟发抖,他单薄伸手挡住阿附的视线,企图欺骗自己阿附看不见他,往旁边一翻身就想逃窜,却被阿附一个倾身压制住。
阿附坐在巳的身上,掰开他顽固挡在身前的手臂,撩开他的眼睛对他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在意?”
巳灰色失焦的眼睛骤然暴露在阳光之下,温和的日光柔柔得穿进他的眼睛,他发出骇人的痛呼。
“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巳开始拼命挣扎,力道大的直将阿附掀到一旁,狼狈的翻滚。
巨大的呼救声惊扰了在旁刷洗衣物的雌兽,不过几息之间,阿附身旁就乌泱泱围满了人。
“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吵?”
“就是就是,阿附你做什么了?巳怎么痛到原地打滚?”
“阿附你和巳不是朋友吗?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赶紧把他带到祭司那里看看吧,再晚真要出事了。”
熙熙攘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时不时出声指导,可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只是冷眼旁观。
阿附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他什么也没干啊,他就是掀开巳的铁刘海想看他的眼睛而已,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难道巳的眼睛坏了?可是不应该啊,十日前与巳相约狩猎时,他的眼睛明明还不畏光,这才几天?
阿附现在真是满腔疑问得不到解答,只能照着身边人的指示上前拉起蜷曲扭转的巳,想将他送去就医。
“巳,我们去祭司那里。”
没想到一提到祭司,巳明显颤动哆嗦的更加剧烈。
他甚至强撑着将自己身体摆正,坐起来装作无事,抖着嘴唇说:“不不不,我没事,不用去找祭司。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对,休息一下就好。”
说完就不顾阿附的阻拦,一把推开他踉跄着慢慢走远。
阿附眼里含着担忧和茫然傻愣愣得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巳今天真的很奇怪,但是他又不愿意说,如果不是自己闹这一通,他还不知道巳眼睛坏了,抽时间去找他道歉吧。
阿附后知后觉升起内疚,心里打定主意后就继续忙手上的事情。
身边围着雌兽们也在热闹散尽后陆陆续续回归自己的位子,继续刷洗着每天都要清理的衣物,一日又复一日。
阿附对着这一堆兽皮犯难,他恍惚间好像知道怎么处理这类东西……是谁说的?
巳,是巳!他提醒过自己!
刚刚他说什么和什么来着?
对了,用皂荚和弗里草一起能清理血污。
阿附从岸边皂荚树上摘下几颗幼嫩的皂荚,又从芦苇丛中找出几根泛滥的杂草,草叶卷曲泛黄草须细长易弯折,这是兽人世界特有的杂草名叫弗里草。
他把两种植物摊在手心,合掌慢慢揉成一团草泥,最后铺在兽皮上用手不断揉搓,不过一会儿功夫,草泥覆盖范围就褪去污渍,露出内里柔软洁净的兽毛根部来。
阿附惊喜得瞪大双眼,忙折身多抓几把弗里草和皂荚,摊平兽皮往上面随意一撒,再折起兽皮用手团成一团在水里揉搓。
肉眼可见溪水变得浑浊,洗下来的血污伴着泥沙统统被流淌的水流带走,只剩下兽皮原本朴素的模样。
阿附提起自己的成果开心得眯起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洗衣服。
初到兽世时,他只是个手无寸铁毫无生活经验的小少爷,纵使被生活打磨这么久,家务活做起来也是粗糙的,也正因如此他没那个胆子敢去接雌兽下的私活,生怕把客户的衣服洗坏了。
所以他只能凭狩猎讨生活,他必须在每一次狩猎中竭尽全力,才能让狩猎队队长看在他功劳的份上给他多分一些。
可这一些也是极少的一些。
部落里总有人吃不饱,阿附见同住的老兽人天天忍受饥饿,经常会从口里分一点吃的给他们。
这就导致他自己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而已,但他不后悔。
而且现在,他不需要再思考这些问题了,饥饿已经不再困扰他。
抛去脑中纷杂的思绪,阿附骄傲的掸了掸手中的兽皮,把它往天上一扬,看着空中划过一道光亮的水渍满足得勾唇大笑。
他为自己感到幸福。
[龙傲天幸福感 5] 234的播报突然在奚白耳边响起,奚白顿时停下手上剁肉的动作询问道。
“这是什么?”
[宿主,龙傲天成长可以具体划分为幸福值和声望值,当这双项达成满值时即为任务完成。
目前龙傲天声望值为-5,幸福值为0。请再接再厉哦]
“……这还能为负?”奚白有些疑惑。
[自然,龙傲天之前一直处于压抑的心理亚健康状态,因此声望值和幸福值都为负。]
“好吧,那阿附在那边做什么突然涨幸福值了?”
234左看右看回放界面也看不出有哪里特殊,于是它平铺直叙道,[他在洗兽皮。]
“。”这不是废话……奚白无语得把234弹到一旁,让这个人工不智能到一边玩去别挡着自己切肉。
她手上动作不停的处理储备粮,整整齐齐得把切好的码在案板下的箩筐里,只等找时间集中做防腐处理。
门外零星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哒哒哒越发得近,奚白缓缓放下手中的刀置于案板上,伸手就可触及,目光送向屋外。
这一串脚步沉稳有力步态稳健,而且听起来约莫有四五个人,都是精壮雄兽,来者不善。
门外响起咚咚敲门声,奚白上前拉开门,望向领头人。身高九尺,面上一道斜疤横穿过鼻直开到唇边,眼冒凶光,四肢粗壮。
是个再强壮不过的壮年雄兽,奚白在他面前都显得娇小了。
可惜兽人不是靠外形量定实力的,奚白自信兽人没一个打得过她,镇定自若立在原地堵住进门的路。
但她不喜欢仰头看人,于是后退几步平视领头者,抱胸立在院中没有打算请他们进来的意思,平声问道:“什么事?”
阿猛和身边兄弟对视一眼上前说:“明天是一周一次的狩猎行动,我们想邀请你和我们一起。”
仓全部落是个中等部落,这就意味着按部落内雄兽数量约可组成十二队狩猎团体,每队十二人。
每三队为一组进行一周一次的狩猎,地区面积横跨极大。而阿猛这一组因成员个人原因不适宜待在狩猎队中而缺少一名雄兽。
那名退出的雄兽正是先前被奚白所伤的烈。
经流言纷传,当日奚白在田间的凶名也被阿猛得知。眼见狩猎队因确认而面临解体,他想到一个馊主意,力排众议邀请奚白入队。
此决议一出,立刻引起其他兽人的反对,一部分是出于与烈的私交严词拒绝,一部分是看奚白手段残忍不留余地而心怀芥蒂。
但这些反对意见通通在族长通知他们解散插入其余狩猎队时化为乌有。
是以才有阿猛站在这里。
奚白歪头扫过躲在阿猛后面,避开她视线仿佛看她一眼都嫌恶心的兽人问:“这是你们一起的决定?”
阿猛点头,诚意十足得摆出自己的条件:“加入我们狩猎队,肉食你可以多拿走一成。”
奚白又悄悄探头向他身后的雄兽望去,果不其然看见那兽人一脸愤恨,偏偏又碍着阿猛在场不敢多说,只能偷偷生闷气将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她突觉好笑得抬高价码,“三成,我要多拿三成。”
闻言,一直猫在阿猛身后的兽人终于忍不住跳出来破口大骂,“三成?你哪有脸拿三成?难道我们这些都吃西北风去?照我看,你这心狠手辣不顾同族情意的雄兽就该饿死!自生自灭!”
“我们来找你,是抬举你,给你稳定的食物来源,你怎么敢狮子大开口,得寸进尺?”
阿猛本没打算拦,他也觉得奚白要求有些过分。但他听到后面,眼见阿来将话越说越过分,烈半瘫卧床生死不知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他的脸刷得煞白,颤抖着想上前堵住这个祖宗的嘴。
可偏偏这人,人小猴精灵活的很,稍微一窜就从他腋下溜走,看不懂眼色的冲到奚白面前指着她鼻子斥骂,喷溅飞射的唾沫无差别攻击前方五平米的空间。
奚白用手抹开喷溅到面庞上的唾沫星子,嫌恶得退开几步远离,“嘴怎么这么臭啊,去洗洗嘴吧。”
“你!”人小猴精兽人被她不轻不重一句话堵回,气得上蹿下跳口不择言。
阿猛忙上前捂住他嘴巴把他往回拖,口中不断道歉,“抱歉抱歉,他今年刚成年有些气盛,你别放在心上。”
奚白去石缸里舀起一碗水洗净脸,感觉脸上属于雄兽那臭烘烘湿冷的唾沫都消失洁净,才冷着脸回话。
“我的要求就这么多,你看着办吧。”
阿猛咬咬牙继续协商,“三成,确实太多了,两成,最多两成。”
奚白挑起外面竹竿上挂着刚晾干的麻布擦净脸,再慢条斯理的打湿清洗麻布,并不急着回话。
她回头看一眼阿猛已然急得额角冒汗,站立不安来回踱步,怕是再晾一会儿就要原地爆炸,终于松口缓缓说出最终要求。
“两成可以,但我要带上他。”奚白抬手指向远方越走越近的人影。
阿猛闻言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有一道欢快蹦跳着快步走近的人影,那身形瘦削修长,细胳膊细腿,看着着实弱小了些。
这是谁啊,到底能不能行?阿猛有些犹豫。
“……白,他行吗?我不是看不起他,只是我们狩猎队算是把性命拴在裤袋上与凶兽搏斗,他看着这么瘦弱,加入狩猎队可能会面临许多危险。”
哪只是危险,阿猛只是看在奚白的面子上把话说得中听了些,看那人身形说好听点是弱不禁风,说难听点那叫形销骨立。
这样去对战凶兽?命都可能会丢。
万一那人命丢了,奚白找他麻烦怎么办?他可打不过奚白。
奚白注视着远方迅速接近的人影,待看清他小心翼翼双手环抱兽皮满脸谨慎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全皱在一起,一双柳目不错眼的盯着手上的兽皮生怕它掉到地上,却因此忽略了地上散乱分布的小石子,差点被绊一跤。
只能快跑几步上下翻动身体勉强稳住,劫后余生的拍拍胸口,大大呼出一口气,平复受惊的心绪,却是不敢再不看路了。
这样子就跟小幼崽嘴里咬着比自己身体大几十倍猎物,昂首挺胸得拖着归家积极向大家长表现,等待夸奖的动作一模一样,真是可爱。
奚白忍俊不禁捂唇轻笑一声,倒惹得阿猛侧目。
“怎么了?”阿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得轻挠脑门不知道她这突然的发笑是为何。
“不,没事,不用担心,他的安全我来负责,我会看着他。至于食物分成就算我的就可以,不用算他。”
阿猛这才如释重负,面上挂起爽朗大笑开始套近乎:“那这样自然没什么问题了,不知道是哪个小辈让白你这么费心,亲自教他狩猎。”
在兽人部落,通常由亲长兄弟教授即将成年的雄兽关于狩猎的技巧与知识。
而阿猛远远见那人身材瘦小,步伐轻盈跳跃想来年纪应该不大,便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人是奚白亲戚的“小辈”。
奚白却在听完后面上带起更夸张的笑,笑得前仰后翻,直看得他心里发毛,疑她虽□□康健但脑里有疾。
他开始犹豫邀请奚白进队这件事到底对不对。
而奚白她猝不及防听到阿猛口中的“小辈”,想到阿附如今年方二十二,身高八尺,身材虽瘦弱,实战却不缺巧计,无论从哪方面都不能称为“小辈”,可偏偏在阿猛口中她就成了阿附的亲长,生生拔高一辈。
无痛当姨,岂不快哉。
但这种冷幽默,兽人是不会懂的,唯一懂这笑点的阿附还在远方秀表现。
奚白看着阿猛及其兄弟同款茫然的表情,不禁渐渐将笑意收敛。
她轻叹一口气,索性专心注视远方。
啊,真是寂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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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来自狩猎队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