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附听完一反常态的沉默,他低着头站立在原地。
天空悬挂低垂的太阳洒落下温凉的日光,被横突的房梁突兀截断,在地面上留下半桔半灰的色块。
截断的阳光正恰巧映照在他黑色透亮的眼珠上,灼眼刺目。
阿附似是被这日光困扰,锁着眉头稍稍前进几步,将自己埋在深沉的阴影中,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缄默的半身倚靠在门框边上,宛如一座泥塑的雕塑无声无息,只剩一双眼空洞洞的注视着眼前。
屋内突然沉寂。
巳久不见回音,疑惑回望,却发现阿附几乎与屋内的物件融为一体,就像是生机全无的死物被主人家精心装扮成精致摆件,一动不动的守着房屋,静默沉寂。
屋外明亮温暖,屋内却像数九寒冬的深夜昏暗阴冷,不知怎的竟感觉有股凉意自尾椎攀上。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巳觉得气氛有些怪,急急出言想打破这奇怪的寂静。
阿附平静无波澜的声音传来,“你的要求就是这些吗?”
阿附顺从的回话显然让巳放松了警惕,虽然他的态度平静得有点奇怪,但胜利的果实就在前方,贪婪的野望占据了空乏的大脑。
巳在短暂的疑惑后就将之抛于脑后。
他只唇边带笑自然接话道:“如果你能说服白,自然就只有这些要求。”
“那如果不能呢?”阿附突感一阵恶心,勉强用手捂住嘴,让粗重的呼吸不泄出唇边,他强装镇定接着问道。
从暗处发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在看不见的地方,阿附的眼却逐渐深沉,盯着巳的眼神就如同看待濒死的猎物,带着嗜血的凶戾。
“不能的话……那可能得拜托阿附多多关照我了,毕竟我的肚子要是吃不饱,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说点不该说的出去。”
巳在屋内游荡,看到正中石桌上摆着几只崭新的木制茶杯,各个大小形状一致,杯身杯口都刻有细致的浮雕,绘着或草或木的简笔,妙意生趣。杯子也不大,小巧精致的一手一个刚好能把握住。
在什么都凑活的兽世,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巳双眼放光,端起小茶杯端详爱不释手,时不时啧啧称赞,“阿附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阿附见他端着由自己设计,奚白亲手雕刻的茶杯不愿放下的霸道模样,淡淡出声:“奚白做的。”
巳听完立马表示赞叹,伸手将石桌上的两个杯子都揣入怀中阖上外衣,俨然是打算据为己有,“我就说阿附你是有福气的,白这么有本事,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阿附冷冷得看完他将木杯塞入怀中的全过程,不发一言,只是清凌凌站在原地。
他恍然觉得自己快要忍耐不下去了。
没有人能跟他抢奚白。
任何对她有肖想的人,都该死。
阿附攥着木杖顶端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他将秘而不发的怒火都藏在手下的方寸中。
为了更好的解决掉巳,绝对不能在此时露怯。
忍!
他缓慢摩挲木杖粗糙的纹理企图缓解躁动不平的心绪。
“这怎么能这么说呢,以后不也是你的日子吗?”他压下要翻出喉的厌憎与恶心,唇角轻勾,缓步走出阴影。
只见他步履蹒跚,撑着一杆木杖挪步行进,衣衫微乱,松散的衣襟内里隐隐可见斑驳的红痕,密密麻麻布满胸膛。
他面上是置之事外的淡然,手上不经意扯起臂上虚挂过长的衣袖,露出内里条条红色的印痕。
巳本就奇怪他过于平和的态度,眼下听完狐疑得扫过他全身,在那几处红印上流连。
若说是床事后留下的暧昧印记,红痕不免过长了些……而且这红印子范围也太大了。根本不像是吮吸出来的,反而像……像鞭笞后留下的伤痕。
难道奚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还是她们之间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关系?巳有些踌躇,最终还是难忍好奇眯着眼询问,“你手上是什么?”
阿附这才像刚意识到露出了不该露的东西,慌忙捋下袖子,整好衣襟连连否认,“不,没什么。”
他瑟缩着将身体蜷起,避开巳的视线窘迫的整理身上的衣物,即使它们看上去很是整洁。
巳见状狐疑得束紧腰带,颠了颠确保怀中的东西不会坠下,才快步靠近阿附,拽出他死藏的手臂撩开一看,只见其上横七竖八勾连着道道红痕,几条严重的甚至已经肿出皮肤。
巳:……他就说阿附怎么这么好命,没几天就找到身家巨富不愁吃穿的后路,原来是靠这些换来的啊。果然有得必有失,这用身体换来的安稳,怎么不算安稳呢?
只是这时露出给他看,难保不是阿附为了避免他抢奚白故意的。
没关系,他会弄明白的。
巳面上关心,手下却毫不遮掩得用拇指深按下其中一道红痕,触感热硬微凸,是真的伤口。
阿附骤然受到袭击,立马痛到轻嘶出声,巳这才像反应过来面上歉疚得道歉,“啊,抱歉阿附,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奚白做的吗?”
阿附不言,只是将伤口往里藏了藏,他眼眶微红隐忍不发,欲泣又止的模样让巳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巳在短暂的窃喜之后,只是感叹自己真的时运不济,好不容易后半生有指望,没想到竟也是一个巨坑。
不过比起他自己一只流浪兽人在兽人之间左右逢源自给自足来的辛苦,有后盾生活会更好过些。
即使这个后盾依旧是不可明说的灾难。
但话又说回来,他手里有阿附的把柄,以后还不一定是他吃苦呢,是以他并没有放弃争取。
巳抚手搭上阿附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有我帮你分担,你也会好过些。”
阿附藏在手臂下的泪眼一僵,温热的眼眶瞬间就将眼泪憋回,藏在婆娑泪眼下的是凶光乍现的眸光,冰冷的想将巳贯穿。
但见巳正一无所觉的靠近,阿附努力调整表情才将凄苦复杂的面容堪堪维持住,不让他察觉异样。
“阿附,你也跟我讲讲,奚白还有什么特殊癖好,以后我们也好互相帮助?”巳打定主意是要靠上奚白,他不在乎阿附身上有怎样的痛苦,他只在意自己是否会承受同样的对待。
阿附往外瞧了瞧,奚白的小屋地处偏僻,外面也没什么人经过,而奚白要跨越半个部落取药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见四下无人,阿附向巳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说,“你凑近些,我悄悄跟你说。”
巳眼珠一转反而警惕的退远一步,“你就这么说,现在周围也没人。”
阿附轻叹气道一声“好吧,她的癖好就是......”话语越发轻,含糊且听不清。
巳一脸疑惑得凑近了些,对他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猎物悄悄靠近,离狩猎范围不过几步之遥,阿附强忍按讷不住的躁动继续开口说,“我说奚白的癖好是......”声调又渐渐轻了,几不可闻。
巳急得又再度凑近,他已逐渐不耐烦欲上前推搡阿附,“你说什么啊?”
巳在憋着火气靠近,五、四、三、二......
就是现在!
阿附立住脚猛地向前一扑,藏在腰际的石匕顺势抽出往前奋力一送。
先是一声闷哼,再然后就是语不成调的气音,这些不明意义的粗喘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小屋内回响。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就像是针锥刺破橡皮球,先是薄韧的阻力感,再是深陷橡胶的滞涩感,最后是整刀没入的顺畅感。
阿附用的力气极重,他抱着必杀的信念在石匕整把没入后又勉力旋扭,直将小小的刀口扩成乒乓球大小的血洞。
血开始不遗余力的从空洞出泉涌而出,破碎零离的呜咽在阿附耳边回响。
阿附没有停下,他感受到手上捏持的阻力生怕不能一击即中,索性倾着身子借力往前再一推,刀尖顿时又深透。
巳痛苦的将身体折成半开不合的书,一只手紧紧扼住石匕,刀口处哗哗向下滴着滚烫的血液,他的另一只手紧扣着阿附的肩,在上面留下五道深红的凹痕。
不知过了多久,血液滴答在地的声音间隔逐渐拖长,巳的呼吸也愈发轻。
石匕上的阻力渐渐不再明晰,肩膀上的痛感也逐渐麻木,阿附悄悄松一些力气缓缓退后。
腰腹间深插一把利刃的巳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开始无助的向前倒去,于地上时匕首又再度嵌入,巳吐出最后一口鲜血,才不甘心的睡去了。
阿附手上沾满他的鲜血,温热早已变得冰凉,黏哒哒的附着在手臂五指之上,透着一股腥甜刺鼻的气味。
他冰冷得注视着气息奄奄的巳,只嘲讽的冷斥:“谁都不可能抢走她!”
他缓步挪到石凳上坐下,用沾满鲜血的双手轻捏力竭到颤抖的双腿,缓解酸软疲乏的肌肉。
阿附平静忽视地面上俯倒气绝的巳,慢慢扫视过刚刚巳那双脏手碰过的一切。
他手上动作不停按摩双腿,直到渐渐恢复知觉才停下,借着石桌撑起身躯,捡起地上躺着的木杖,蹒跚着将沾有巳污浊气息的器具通通扫到地面。
一阵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逐渐掩过呼吸成为整间内室的主旋律。
直到地面上铺满破碎的石雕,骨饰,木刻,确认无脏污之物残余,阿附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拆家的动作。
处理完这一切,他环视地面糟糕的状况欲处理,才愿意施舍着分眼神给躺在血泊中的巳。
这里是他和奚白的家,这脏东西留在这里真是碍眼。
必须得处理掉。
想到这,他踉跄着扶起靠在墙边的簸箕,正想稍稍清理却猝不及防听见远处愈发近的脚步。
哒,哒,哒,一步步敲在鼓膜上,逐渐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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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凶戾的妒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