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为大妖以来,奚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憋屈了。
就目前状况而言,头晕脑昏只是小症状。比较棘手的是,她怀里正躺着一个全身单薄只着单衣的少年郎。
此时他正怒睁着圆眼,跟看登徒子一样眼神谴责奚白。
她还没来得及接收原身记忆,就被一巴掌扇偏了脑袋。
“流氓!”少年郎嘴上这么说着,可偏偏整个人还乖巧的窝在她怀里,双眼通红,泫然欲泣。
“……”奚白刚醒来就遇到这情况,难得沉默失语。
这是给她传哪里来了?
她伸手捞过少年散落在一旁的兽皮衣,递向他。
少年抽噎着接过,一寸寸遮上玉白的肌肤,光滑的皮肤上没留下半点印子,四下散落的衣物也都完好,这可真不像发生什么奸情的样子。
但出于对未知世界的谨慎,奚白什么都没说。
少年仍在她怀里低声哭泣,两只眼哭得肿起像个水蜜桃,时不时从嘴里吐出深深的咒骂。
奚白听了毫不在意,她向来不与头发短见识也短的陆地人一般计较,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能让他平静,替自己省一桩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默许让少年老老实实呆在自己怀里排解情绪,直到她发觉他开始不安分的扭动时,才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哭归哭,什么时候从我身上下去?”
此话一出惊得少年郎是跳窜而起,待他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瞬间涨红着脸爬远,“你!你无耻!”
腿上重量一轻,奚白终于可以放松,伸手按揉自己被压得有些麻痒的大腿,没接话。
她无耻?她一没趁人之危,二没夺人清白,算哪门子的无耻?
她要真无耻,就该趁着没人之际,把他就地给办了。
但她没工夫跟他掰扯这些,没意思。
奚白站起看向四周,她正身处一个天然的山洞内,光线昏暗,杂乱不堪。而山洞外的天空雷云密布,其中闷雷滚滚,雷龙闪现,像是要来一场大雨。
看到雷光,她全身反射性的瑟缩,怀疑雷劫并未离开,想起被劈得形容狼狈的自己,一时踌躇不敢离开。
此时大雨即临,又在山林,雨落山雾起,若人类盲目远走只会是自寻死路,不知何时就成饥兽口中粮了.
可若是呆在洞内......
雨天空气湿冷,山洞内阴湿气滞,呆在里面闷湿烦躁可能会不太好受。
若是她一人,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这里还有一个人,看着可不像能吃苦的样子。
奚白视线往那个身材瘦削的青年一晃。
那人就跟水做的似的,有流不完的眼泪,可偏偏故作坚强的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他的窘迫。
呼呼呼,山林寂静显得室内青年呼吸格外粗重。
奚白打量那位尴尬裹紧外套不断寒战的青年,此时的他就像被母兽抛弃的幼兽,自顾自竖起满身尖刺,其实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他连自己温饱都保障不了,着实可怜的紧。
罢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奚白打定主意,对少年说道:“你在这呆着,别乱跑。”
说完便转身冲出山洞,徒留少年一人在洞中惊诧无助呐喊,“喂,你去哪儿啊,流氓!回来!”
眼见奚白走得越来越远,马上要看不清人影了,阿附急得直掉眼泪,“你快回来!我不骂你了还不行吗!”
人影渐渐消失,天幕雨渐落下,四周山野寂静,阿附茫然的站在山洞口望向面前那座山。
雨幕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前路,看不清去处,更看不清自己的后路。
走了,他真的走了,怎么办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阿附的泪珠像是开了阀的水渐渐蒙住了他的眼。
那个混蛋怎么敢就这么丢下自己……
洞外潮气湿冷,服饰单薄的阿附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缩成一团蜷在山洞死角,那里风侵蚀不到。
他又像此前三十多个夜晚一样,回想起自己前二十年在现世的幸福人生,回想起那次意外的车祸,再回想起来到兽世受到的种种欺凌。
这其中的反差和心酸只有他自己知晓。
现在他孤立无援,外面又冷又黑,他难道要死在这异世了吗?
越想越伤心,阿附抱着自己的膝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又哭了?”奚白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一摞易燃的干柴与干草,都用自己的皮褂包了,没淋到一滴水,但她自己却被大雨浇了个透彻。
“你,你怎么回来了?”阿附不敢置信得望向在他面前挺身直立的男子,再目光触及她胸前的隆起时,眼睛像被烫伤一般瞬间移开。
怎,怎么会这么大……
“你……你真是男人吗?”
......不,她不男不女也可男可女。
你还指望自体繁殖的水母有性别吗?
不过她外表确实是女性。
奚白没回答他的问题,手上动作没停的撤下用褂子包裹的干柴,抖落干净了递给阿附。
“穿上吧。”
“不不不,你穿吧。”阿附原以为她是男子,可如今看到不该看的才发现她是女子。
男生向来是得多照顾女生的,这是他自小被灌输绅士理念。
而且……既然是女子就不能这么袒胸露乳,虽然在场就他一个异性。
她是女子,那么之前的事大约也是误会,但自己是真实打实抽了她一巴掌的。
想到这,他心虚的朝她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扇你的。”
“没事。”奚白坐在原地正钻营着火源,现在她手头上没个火石,生火不易。好在捡回来木柴还算干,磨了一刻钟,这火也算点起来了。
黑暗的雨幕中,全山只剩下了这么点星星野火,在山洞中散发着温暖的火光,为雨停带来无尽的希望。
阿附坐在角落,即使披着奚白坚持不要的皮褂,冷风依旧飒飒往他身体渗漏。
“哇,你还会生火,你好厉害。”洞内一时寂静,阿附有些尴尬,权衡再三,他还是按捺不住凑到奚白身边,没话找话。
奚白见他打寒颤,拿木棍将里面堆起柴火怼松了些,火势立马旺了起来,灼热的温度逐渐温暖了阿附发凉的身体。
他熨帖的缩缩脖子,紧绷的心神在这一刻松解的一塌糊涂,竟有些犯困,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哈欠。
奚白察觉到他出口的困意,说道:“困你就睡吧。”
阿附打了个激灵,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醒神,“不,我不困。”
奚白见到他强撑困意,坐在自己身旁坚持守夜迷迷瞪瞪的模样,干脆伸手揽过,将他抵在自己胸前,强行合上他的眼睛。
“睡吧。”
阿附感到头下如自己设想一致的柔软,羞红了眼硬要坐起,却被无情镇压。
许是火星迸溅声混合雨声太过安逸,阿附渐渐在柔软的垫枕下沉沉睡去。
落叶的雨,呼滋的柴,在静谧的夜中谱写休眠的序曲。
“系统,说说情况吧,我该做什么?”
奚白见他终于睡去,对着空中等候多时的蝴蝶鱼说道。
[是,宿主。]
剧情一股脑的塞入,奚白略略过完一遍后才发现,原来在她怀中睡的香甜的,竟然是这世界的未来龙傲天,也是她的任务目标。
剧情的起点是阿附车祸穿越到兽人大陆,成为了一只残疾的流浪兽人。
也算幸运,他因外貌优越又是雄性兽人被仓全部落收留。
起先,兽人对他虽然不算亲近但也算客气,直到在一次狩猎中他不小心暴露无法兽化是残疾兽人这一事实之后,他的处境就开始一落千丈。
兽人族慕强对弱者向来没有怜悯之心,阿附空有美貌却无实力自然饱受折磨奚落。
先是剥夺住所将他赶往部落边缘和年迈兽人群居,再是减少他的食物分成,最后是雄兽不分场合的动手动脚和雌兽的厌恶。
日积月累的怨憎与不甘将他的性子生生从善良柔软扭成了阴鸷疯批。
为了生存下去,阿附摸爬滚打多少次与死神共舞。
同样也为了找寻虚无缥缈回现实的希望,他跑遍了兽人大陆的土地,只为寻找那在传说中提到的时空缝隙。
故事的最后,阿附如愿获得了兽人的尊重,但他却永远失去回归现世的机会。
[宿主您目前的身份是仓全部落雄性兽人白,您的任务是扶持龙傲天。系统并不干涉宿主行动,请您自主探索。
另外宿主需警记,您的雷劫只是因为小世界内时间流速不同暂缓执行,若宿主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雷劫会如约而至。]
“……规定时间是多久?”她就知道234没那么好心。
[宿主您有四个月的时间。]
奚白点头应下。
首先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因为系统是男频衍化出的智能化工具,它的所有选角理所当然也都是男性向人物。
而奚白真身是一只灯塔水母,向来自体繁殖,因此也无所谓是男是女,只是她相比男性,在个人价值认可上更倾向于女性,所以当初在化形时选择女性外观。
就目前而言,这个雄性前缀听得她有些难受,但来都来了,这点小问题不是不能忍。
其次,都已经到小世界她再和系统闹一通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好好研究剧情,争取早点完成任务。
奚白翻看剧情,她应当是龙傲天初降临兽世,世界意识给予他的第一个金手指,主要用处是交代背景和跨越初入异世水土不服的小难关。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主在和主角被困山洞时是真死了,而主角因为缺少必要金手指,无人照拂,直接在被困山洞时高烧烧成傻子,接下来龙傲天崛起的剧情当然全面崩盘。
主角都夭折了,想来这世界最后的结局也很糟糕。
所以系统才会带奚白来到这里。
奚白浅浅看完剧情,不由轻声吐槽:这不是当奶妈吗?在龙傲天出现苦难的时候帮一把,无条件向龙傲天奉献一切,永远以龙傲天的意愿为主。
[宿主,您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
……奚白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都到此间世界,总得看看这世界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吧。
奚白放平心态,慢悠悠得鼓捣着火堆。
[宿主,请您照顾生病的龙傲天。]234悄悄提醒。
奚白这才惊觉,怀中青年身子烫的出奇。
情况不妙……
外面大雨倾盆,里面虽有火堆暖身,但该透的风仍旧呼呼袭来,这可不利于养病。
奚白将他放在一边,用树枝刨土挖了个简易的土坑,四周隆起中间凹陷,底下铺了一些干草当做简易床铺。
完工后将阿附抱到干草上,给他盖上自己的皮褂子,暂且抵挡住来自四周无往不利的料峭寒风。
但这些都是虚的,还是得有药。
山中不缺植被,定会有草药生长,眼下外面虽是大雨倾盆,但不能再等了。
奚白让系统在这里留下看守,自己冲出雨幕。
雨大如豆粒,一颗颗砸在身体上隐隐泛痛,冰冷潮湿的雾气随呼吸深深浅浅吐出,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奚白透过眼前朦胧的水雾,观察着四周的草木,终于在百米之外发现了能治风热的风邪草。
锯齿状茎叶的风邪草混在一众杂草中,在肆虐的风中乱舞,奚白一手摘下小心护在怀中。
再抬眼时,发现树根边上长了许多许多小蘑菇,树下还有一个坑洞,里面悉悉索索传来刨土声。
看来有猎物,今晚可以吃顿好的。
奚白从旁边的树上掰下一根树枝,将顶端削成尖细的叉,她伸手挥舞几下找到感觉,于是就往坑洞中丢了块石子,
里面的动物立马发出被惊扰的尖哮。
刨土声渐止,随着哮鸣的结束,从坑洞中探出一头长满黑色鬃毛的猪鼻兔身兽。
小兽耸动着鼻子嗅闻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却因浓重的土腥气而迷失,茫然地在洞口呲牙威胁。
或许是久不见敌人露面,小兽迷惑的走出洞外巡视自己的领地,在发现周围草木被动过之后,转身逃回洞穴被奚白一枪贯穿。
如线如珠链的雨幕遮掩了一切杀戮。
奚白扯下几根藤柳编成篮子,将蘑菇和草药一起放入篮中,又从周围揪了些能吃的草叶,肩上扛着猪鼻兽满载而归。
路上捡了两块中心凹陷的石头当作锅具,又撅起几株草药,回到洞内。
山洞内温暖的火光成为唯一的光源,奚白又摸上阿附的额头,温度并没消退反而愈发严重,甚至出现了不明的呓语。
阿附口中念着母亲,手里四下摸索着,像是在找寻什么,却因始终无法得到的空虚惶恐着,皱紧了眉头,眼角落下热泪。
真是个哭包。奚白擦去他眼角落下的泪,看着手指上湿润的泪珠,放在嘴边尝了尝,比海水咸,比海水热。
陆地生物真奇怪,明明不生活在海里,却能产生与海水类似的液体。
阿附又开始不安,右手紧紧握着身前的皮褂子,浑身不自觉的颤抖。
奚白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温凉的掌温降下他手中滚烫的温度。
似是感觉到依靠,阿附渐渐头抵着奚白掌心睡的安稳,睡梦中发出轻微的哼声,不时轻蹭确认奚白的存在。
夜渐渐深了,兽人大陆的星空很是漂亮,是奚白不曾在现世见到的干净。
奚白见他睡的沉了,转身架起石锅开始熬药煮饭。
不多时,小小的山洞中渐渐飘起了肉香,霸道鲜美的荤腥味勾醒了睡梦中的阿附,也馋出了深居山林的凶兽……
天幕昏暗之时,野兽觅食之刻。
山林中不少角落都藏着这样一双隐藏着贪婪饿欲的眼睛,在偏僻的死角里等着猎物跌跌撞撞闯入。
此刻银河倒泻,天光湮灭不可见,饥饿的凶兽只能冒雨游荡在山林间,寻觅没找到避难所的倒霉口粮。
远处有一阵鲜香传来,隔着沉重的幕布也没能削减其中浓重的肉香。
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响起,不知是谁循着香气渐行渐近,等奚白惊觉洞口传来几道不同气息时,已经晚了。
莹绿带黄的眼像一个个小灯泡在黑夜中亮起,透过雨幕显出边际模糊的轮廓。
粗壮结实的身躯逐渐在火光照耀下显现,黑色驳杂的硬毛,遒劲有力的四肢,粗大细长的蝎尾,无一不是威慑的存在。
奚白轻轻扫一眼洞外的野兽,来自大妖的威压令它们恐惧不敢前进,又因为贪婪不甘心就此离去而在原地徘徊。
系统这是什么?奚白问道。
[宿主,这是兽世原生种狮身蝎尾兽,群居动物。]
吃起来如何?奚白接着问。
[肉质紧实,蛋白质含量高,但口感更偏向干柴。]系统234回答道。
很适合做储备粮!奚白一听两眼放光,看着外面自己送上门来的食物一阵欣慰。
醒来的阿附正浑身发寒,全身无力畏缩着躺在土炕里,他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野兽的低吼。
他被此起彼伏的吼叫惊起一身冷汗,发汗之后,竟隐隐有些许力气,便手撑着地面坐起,朝外看去。
狭小的洞口,挤着数十只直立比人高的狮身蝎尾兽,乌泱泱团在门口不愿离去,只等着里面的猎物露出一点破绽,就闯入大快朵颐。
狮群中首领很好认,就是打头阵的雄性,它长着一圈宽大粗糙的鬃毛,像一轮日晕般围在脑袋周围。
而它身后跟着的雌性个头小一点,但蝎尾明显更为灵活,甚至能在空中挥舞成鞭状。
此时,它们都俯身抬腰,后腿紧绷,龇牙低吼,只等一个时机。
阿附见此情景只觉不好,他与奚白,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又寡不敌众,难不成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视线去寻奚白,却意外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得在锅里搅动着什么,丝毫未被门口挤挤挨挨的凶兽打扰。
一时惶恐不安的心竟定了几分。
“洞外是什么?”
“一群野兽。”
……阿附听到奚白没甚起伏的回答,七分紊乱的心被安抚成一分。
奚白不在意,想来情况是暂时不急。
“你在做什么?”阿附问道,他本想站起,但虚弱酸麻的腿直接失力跪地。
“嘶!”嫩生的膝盖重重撞上土炕的边缘,被生生磕出一道红印。
“安心坐着别动。”奚白没去扶,只叮嘱一句,视线仍看着手下这盅草药。
现在锅里正在炼汁,少搅一会药效就会减半,她可记挂着他的病呢。
阿附坐在干草垫子上委屈的轻揉伤处。他记得母亲说过,他体质弱,有淤青得立马化开,要不然会肿成大包。
只是,现在他没有母亲了,这点小伤也没人再会心疼。
奚白见时机差不多了,石锅里青褐色的草泥正咕咕冒着气泡。
她捞起一点草泥拿树叶盛了走近土炕,才发现阿附正眼含泪珠,委屈得按揉膝盖。
“怎么了?”
走近细看才发现,不过是破了点皮,没了表层死皮都见不着下面的嫩肉。
……这样就哭了,真是娇气。
奚白心道麻烦,身体却诚实的跳下土炕蹲在阿附身前。
“给我看看。”奚白放下手中盛着药泥的树叶,接过他的膝盖。
阿附一声不吭兀自揉着那点红斑,眼里的泪在得到人关心时,掉的愈发快。
“这里磕到了。”略重的鼻音在一声明显的哼唧后消失。
“嗯。”奚白低低应一声,左右滑动髌骨检查是否有潜在的伤痕。
摸骨摸了片刻,确诊除了表面破皮,里面连点油皮都没破。
……真是娇气。
“别哭了,把药吃了。”奚白眼神示意放在身侧的树叶。
阿附早看到了地上那滩不知名褐色泥状物,之前还不相信是药,眼下得知要吃下它,顿时被恶心的干呕连连。
“这么脏……怎么吃嘛,我不要。”阿附勾住她的手指轻轻摇晃,清朗的少年音在落音处悄悄黏稠。
奚白察觉他的小动作,抬头看向恃病而娇的少年,正按摩的双手逐渐停下,转而双指用力,轻按红痕。
阿附顿时痛的龇牙。
“你,你干什么!”红了一圈眼眶的阿附,不服气的瞪向奚白,声音里还带着欲泣的颤抖。
又要哭了,奚白心想,真难哄。
“吃了它。”奚白捡起在地上的树叶对他说。
阿附见她执意如此实在躲不掉,干脆头一转,赌气说道,“这都掉地上了,我不吃。”
奚白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药泥,膏身厚重却不浑浊,捻起摊平是能透视的青褐色,怎么能称为脏?
想来是小少爷在赌气。
锅里还有多,奚白不愿与他有口舌之争,先把药吃了比什么都重要,要不然以青年这单薄的身子能不能撑过今晚还另说。
她沉默地起身又去锅里捞了一团递给阿附,阿附慢吞吞得接过,试探着用唇碰一碰药泥,再伸舌舔过。
吃到口中是说不上来的苦涩混着泥腥味,仿若食入的就是稀释后的泥土,偶尔牙床碰撞,还有颗粒研磨感。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怎么吃得下!”阿附呸呸数口将口中残量吐出,瞬间丢掉药泥。
……奚白冷眼看着那团盛了药泥的树叶落入泥土中,翻滚几圈,膏身着地,和地面融为一体。
这下才是真的脏了。
“你吃不吃?”奚白按着他的膝盖,最后再问一遍。
阿附梗着脖子仰头拒绝,“不吃。”
两只眼色厉内荏得盯着奚白,失了血色的唇被紧咬的牙压出两颗明显的坑洞。
两人相视沉默,奚白没有任何意思只是一味地注视,但阿附却逐渐慌乱。
他不安的颤动睫毛,眼珠乱转,口中难以自控的解释道,“那药泥吃起来跟泥土味道一样,还那么苦,我吃不下。”
奚白听完他的解释,没发表什么想法,也没逼着他吃,转而低头看着手心底下的红痕。
粉白的膝盖被揉成了滚烫的红,瘀血已经被完全化开。
这样就差不多了,之后少动休息就能好,奚白将他裤脚拉下,遮住裸露的皮肤,省的吹风受凉。
做完这一切,她掸身直起朝洞外走去。
在某一瞬间,他敏锐对上她的脑回路,倾上身去不顾磕破的膝盖,立马抓住她的手,语气慌乱低声警告:“你要干什么!你不许去!”
奚白回头拉下他的手,不明所以的挑眉问道,“不是你说药难吃吗?我去摘点果子。”
阿附听完先是错愕,然后直接气闷到顶肺,“外面这么多野兽,你去摘什么果子?”
外面的野兽之所以不进来,不过是因为惧怕室内的火光。
她现在出去想干什么?给野兽加餐吗?
阿附死死扒住奚白的袖不肯松开,生怕她因为自己一时之语,丢了命。
“你别去!我吃,我吃还不行嘛!”阿附实在怕急了奚白这个死心眼,都不用奚白动手盛,自己就踉跄着站起,将药泥舀来吃。
粗粝奇怪的口感一直在口中徘徊,阿附边抑制着翻涌上来的胃液,边苦大深仇得顺气咽下。
不多时,一小盅的药泥就见了底。
吃完的阿附像解脱一般跑到角落疯狂干呕,却连一滴胃液都倾倒不出。
奚白端出刚煮好的猪鼻兽肉汤,鲜香敦厚的肉香伴着清新的薄荷香飘入阿附的鼻息。
长久未得宠爱的胃发出委屈的低嚎。
阿附渐止住上涌的恶心感,看向奚白手中那一盅肉汤。
“喝点吧。”奚白略尝了一口,兽人大陆没有调味,这碗肉汤只有肉的鲜香,却没五味,还不知道小少爷喝不喝的惯。
阿附接过石锅,却因病中脱力只能靠着奚白托举。
他想硬气一点双手抱接,石锅却依旧在奚白手中稳如泰山。
“没事,你就这样喝吧。”奚白见他在原地挣扎许久都没能从她手中取下石锅,干脆就帮他托着,喂他。
真是没用阿附,阿附偷偷唾弃自己,但又实在抵不过面前这一碗肉汤的诱惑。于是低头像小猫饮水般,一点一点将石锅中的汤喝干净。
喝完后满足得发出一声小嗝。
这汤虽然没什么味道,但骤病伤身,食欲减退。
迟钝的舌面本也察觉不出什么味道,手心这一碗温暖又有营养的热汤正好安抚饥饿的胃。
阿附喝完后才后知后觉,奚白似乎还什么都没吃。
他两颊飞起羞赧的红晕,低敛着眉,伸手抓住奚白手上单薄的里衣说道:“抱歉,你还没吃我就把汤喝完了。”
奚白削了一根树枝当作叉子递给阿附,“没事我不饿,吃点肉吧。”
阿附咽咽口水听话叉起,贝齿轻启咬下一口。
出乎意料,吃过药之后他好像能尝出味道了,猪鼻兽的肉似乎自身带着微微的咸,软烂的肉混着蘑菇的鲜香,一口咬下满口生津。
阿附老老实实吃完一块肉,就从石锅中叉起一块肉递给奚白,“呐,你也吃。”
奚白见递到自己面前的食物,满满的全是精肉,红彤彤的肉块被煮的软烂,翻出内里纯白的筋花。
她凑近咬下,顺着纹理撕下一片肉来,过近的距离让阿附看清了她的模样。
之前介于误会和病重,就算见她是万里挑一的好样貌也觉得憎恶。
如今两人误会解除相处平和,再看她时便没了偏见带来的重重滤镜。
卷曲茂盛的长发像海藻般野蛮生长,但却不显的杂乱,每一处发丝都贴附在完美的曲度。
奚白虽是女子,但丰神俊朗,剑眉星目,高起的额骨配上挺翘的鼻峰,两相勾连凑出眼窝深邃的凹陷,一双润亮的琥珀色眼珠镶嵌其中,成为整张浓颜的点睛之笔。
像什么呢?阿附盯着她的脸沉思……浓艳美丽,但抬眼间又隐藏着极致的危险,这种感觉就像是…豹子,漂亮又野性的雌性金钱豹。
“在看什么?”奚白发觉他视线一瞬不移得盯了自己许久,疑惑得开口。
阿附被唤醒后却显出慌乱,眼神游离像是受惊的鹿与天敌狭路相逢,四窜寻找出路。
察觉自己失态,他低头合住双眼,将眼底的痴迷悄悄掩下,紧了紧握在手心奚白的衣袖,又怕被她发觉迅速抽离。
“没,没什么。”只不过是见你好看罢了……
奚白直觉他的欲言又止另有隐情,但海妖向来求知欲低下,他不说便不说吧。
“你还要再来点吗?”奚白指着锅中剩余的猪鼻兽问道。
“不,不用了。”阿附摸摸自己略微隆起的肚子,他的食量向来就小,一碗热汤几块肉下去,小腹已见弧度。
奚白见他揉着自己的肚子,想来是吃不下,便三下五除二吃完。
一小锅餐食下肚,奚白满足的向系统发表感言:真好吃!爱吃多吃!
系统不语,只沉默得向她传输食谱和生物图鉴……
吃完奚白也不收拾碗筷,反而找出几根有韧劲的藤条,将石锅串了,上下掂量掂量,觉得重量够了才缓步对上外面围着的狮身蝎尾兽。
酒酣饭饱,是时候该解决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