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风回长乐城之后,东戎墨主老父亲的书信已经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了。
老父亲在信中骂他,说你在长乐城苛待妾室的事情都传到老家了,能不能格局大一点?
姜风:“......”
再往下看,老父亲又说,我没成想你心眼能小到这种地步,咱堂堂一国之君,因为你这样的儿子如今连头都抬不起来。算了算了,做父亲的也累了,说倦了,劝不动了,所以最近这几日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当着举国上下做了很重要的决定,不打算再选什么继承人,暗搓搓给他留了退路,老父亲定强撑一口气,等他哪天在重明境混不下去,将来就回东戎父家继承主宗国主之位。
姜风读着信,越发觉得看不到前路,后路又无望,人生异常艰难。
郡马府上多出来的那些东戎男子,让他的处境非常尴尬。老父亲说不成功,便成仁,这些人原本就是当初预备给他的陪嫁侍妾,那会儿他没有要,搁置了。如今打发来都归他调拨,将来用不上,回父家的时候,一并带回来吧。
老父亲又问大涂城十二万东戎兵的近况,姜风说本来差不多了,去年年底王廷的几位郡君兼星术师开始解阵,目前大涂城为此还封了城,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过上个把月,东戎兵便可全须全尾的返乡。
姜风其实报喜不报忧了属于是,想着大家提前高兴一下。但是老郑前些天建议他去劝姜元若选婿,他觉得有难度于是婉拒,老郑突然说东戎兵的事情有点难办,大涂城去年入冬突爆雪灾,差点毁了星辰解阵,所以进度延缓,就这都已经耗费了郡君星术师很多心血,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将士们复苏,有可能恐怕还需要大量的银甲卫和金甲卫前去助阵。
老郑说,你知道三殿下还有金甲卫和银甲卫吧。
姜风点头,这事儿他知道,如非必要,绝不调动。
但是,姜元若自去年开始,将手中数量有限的金银甲卫调动权都交给长使,老郑这么一说,姜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管家当然没有权利决定东戎兵的生死,但从中作梗岂不是游刃有余?当即答应下来,老郑这才满意离去。
瞌睡的时候,老父亲送来了枕头,老郑再来郡马府的时候,盯着庭院里乌泱泱的侍马苗子,问姜风,“殿下是不是已经同意了?”
姜风摇头,不知怎的,话说出来变了味,“我这边人选着手预备上,长使许久没来,先掌掌眼,说服不了殿下,干脆将人直接塞房里得了,反正又不是没干过,我们东戎男子,个顶个好身板,也好生养,万事不愁。”
他没办法,只能留下这帮人,甚至不惜将自己当年丢脸爬床道德绑架姜元若的事情都翻了出来,先应付一下老郑。毕竟选婿这事儿,老郑也得按照姜元若的意思办,但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家都是为了王室的子嗣,老郑是个通透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这东戎侍马苗子,属实......有点多了。老郑担心数量大,吓到姜元若,适得其反。
姜风看得出老郑的纠结,“一个和一百个有区别吗?再说了,你管他是什么马,能跑千里路的,就是好马,不然要怎么办呢?花朝节近尾声,三殿府上所有参选在第一关就被卡掉了,这会儿上哪给你找新侍马去?”
老郑竟无言以对,毕竟子嗣大事,因为即将到来的不可言说的危机,迫在眉睫了。
花朝节即将结束,姜元若出现在了长乐城,派人来寻郡马。于是这一夫三妾将没名没分的准侍马留在郡马府,风驰电掣捯饬一番,一起赶去了三郡府。
姜元若叫大家来,无非一起聚聚,吃顿便饭,联络一下日渐疏远的感情,免得过于生分,席间,她依旧解释说自己很忙,所以一直没空,希望大家见谅。四个男人听的漫不经心,都觉得姜元若这套路过分熟悉,喝着小酒小茶,姜风便开门见山的说,殿下错过花朝节,若他日遇心仪之人,不如收回来吧,你瞧咱们府上就这么几个,冷冷清清的,多些兄弟多些伴,没准能热闹些。
姜赵刻意哼一声,就数郡马大度。
姜张瞪他,风哥还不是为大家好,这年头人多才是王道。懂吗?
姜韩也觉得人少,附议姜风。
于是男人们不管内心怎么想,反正表面上都支持姜元若纳新人进门,姜赵嘴快,甚至告诉姜元若,“元若,风哥给你备了一屋子男人呢,他因为这事儿,被外头人把脊梁骨都快戳断了。”
姜元若垂眸,“我知道,听说了。”
姜风的脊梁骨顿时凉飕飕的,瞪姜赵一眼,姜赵回他一瞪,姜风转头对着姜元若笑的跟舔狗似的,“元若,留下吧,人多力量大,人多希望大。”
姜元若越发的不自在,本来还行,纳妾的话头一开,情绪起伏,看着不大好,低下头,双手搓着自己的衣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都颤了,“我....就是.....对.....对不起......”
男人们愕然,姜女纳妾,是老姜家的传统,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还内疚上了。
姜元若头越垂越低,姜风看着不对劲,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想要给与一丝力量去安慰她有些崩溃的情绪,“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支持你纳妾,也是为把咱们这个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这是好事儿啊。”
姜元若不听劝,说什么都不肯再选侍马了。问为这又何必,她唉声叹气,才说人非圣贤,难免厚此薄彼,已经够对不起府上的男人们,收进来也无非是让他们天天守空房,有什么意思?
姜赵忍不住问,“元若,你为什么不碰我们呢?我们不好吗?连郡马这样的人才你都不肯正眼瞧,他可是迄今为止风靡九境令万千少女魂牵梦萦的男人!”
姜风一口茶直接喷在了旁边姜张的后脑勺上。
姜张:“……”
姜元若好似轻松了些,但是也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答案,“都是我的错,是我过不了心理这一关,以后就好了。选婿的事情,我意已决,不用再劝,大家过好自己的日子,有什么难处,尽管打发少使来告诉我,郡马,你那一屋子人,找个时间打发了吧,别耽误人家。”
说完,起身回自己院子里歇着去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在大家心里,一直觉得姜元若貌慈心软,没成想还有这样坚定倔强的时候,一时不知道是悲是喜。
尤其姜风,老父亲的信跟雪片似的往重明境送,一直没断过,还问今年到底有没有希望封个郡公,都这么久了,孩子就算没出生,也该有了吧,要实在没那能力生,你也别留在重明境浪费老姜家的粮食,老父亲丢不起这人,赶紧让王廷休书放你回东戎,爹养着你。
姜风二话不说,直接将信撕了,还踩上几脚。他不想吗?
就那个清心寡欲的郡主,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人家正眼都不带看的,什么东戎第一美男,都是狗屁!
他一发火,底下那帮东戎假妾抖抖索索的,越发小心,生怕姜风一不高兴,整屋发卖了。
生闷气也没办法,老郑也不跟他说大涂城星解阵的事情,姜风只好自己找人打听,但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花朝节再热闹,也过完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八位郡主,一二五六的府上都添了新人,就连姜七,都因为此前未定侍马人选,决定延长个人选婿期限,再好好挑挑。平时看着软绵绵的姜三,索性不露面,继续躲起来,老郑也没办法,好在姜风将外头的传言掰扯成了这样:郡马强势,已经预备下了新人,早晚的事情,王廷这回因为选婿为难谁,都不能为难三郡主。
姜风用这件事情,为姜三做了面挡箭牌,姜三也不好再打发人告诉他,说你怎么还没把人遣散了。
还有那个姜四,逼急了就咯血,帕子拿上抹泪,说她不久于人世,想出重明境走走,去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去她心上人的家乡看看。谁劝也没用。
她自己说的,命数到头,活不过百日。
但是,就那个身板,能往哪儿跑呢,外头天灾**,跑出去了谁替她挡风遮雨,谁能给她个安稳之地风花雪月?如今四处都说四郡主专情,忘不了死去的白月光,再问白月光是谁,然后大家吃瓜,得到的消息说是一个远房表哥,本来打算成亲,结果死在天灾里头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挺深情的。
最后,便是老姜家那个八郡主姜元物,在成婚的路上反抗到底,直接被派去王城守大阵了。必然是回不来的。
这里有个说道,主宰都王城的星盘大阵,每一年都要加固,修复,若有损毁严重,必定要王族星术师以身血祭,老姜家就这么几个高阶星术师,祭阵还得用母裔,方平神怒,所以祭司大人非常果断的,把死活不肯成亲的姜八祭出去了。
反正从花朝节开始,一直到后来,谁也没有再见过姜八郡主,众人都疑心她以身祭阵稳固重明江山,姜风甚至去三郡府第二次小聚的时候,还私下问过姜元若,姜元若除了伤心和遗憾,也就感慨一句,“这便是王女的最终宿命。”
她还说,如果她们最终都没有生育子嗣的话,迟早都要以血肉祭祖神固星阵,姜八是他们这代王女里头一个牺牲的而已。
听上去心惊肉跳的。所以老姜家第一要务是繁衍,做不到这一条,生存就变得毫无意义。
姜风便说,“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多选点男人,这样概率也大些。你看我院子里那些个,至今都给你留着呢。”
姜元若摇头。“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郡马,一切不过命中注定,徒增烦扰罢了。”
她那表情,好像已经准备好下一轮祭祀,就以命祭神,很是从容。
姜风不甘心,姜元若赴死,他们的努力也会变得毫无意义。“不是.....,元若,你听我说,我今儿把他们带来了,就在郡府外头候着呢,我们东戎男儿在九境那都是非常出挑的,英俊健硕,铁骨铮铮,要不你见见?”
姜元若疑惑,而后缓缓站起来,盯着姜风,“你什么意思?”
姜风突然有点慌,“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为了你好。”
姜元若很明显不如刚才平静了,“所以你和老郑一样,也想做我的主了?”
姜风:“.......那倒也没有。”
姜元若道,“姜风,风无莽,你这个郡马,是不是不想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