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风一行返回七七城,老远就看见诸峰上星火点点,趁着皑皑白雪,与天上星光遥相辉映,姜风抬眼望去,那数不尽的繁星,也不过是银河星域的冰山一角。
宇宙的广阔,让人心生惶恐。无论灵脉人,还是慧脉人,又或是智脉人,不过都是这星域里的微末尘埃,存不存在,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酒终人散,姜风的院落在峰顶,他挨个儿跟到家的侍马挥手道别,到半山腰,却坚持下来步行,说自己再走走。
船侍便独自开着飞船上去了。
天色暗,沿途树枝上零零散散高挂着灯盏,山路又滑又险,凿出来的陈年旧阶被积雪覆盖,冻的又厚又硬,抬脚上去,悄无声息,沿着羊肠小径绕了几圈,看见有个院落还亮着灯,姜风心道几个侍马都回自家去,这么大院子还亮灯的,不会是元若吧,她回家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走近前去,他听到了隐约的争执声,也或许不是争执,因为双方声音都不算高,也没有怨怼或跋扈之调,几棵粗壮的青柏挡住了视线,姜风停下脚步,索性静心凝神,用灵力试探,果不其然,是老郑在和姜元若交谈,只是听的不真,一阵一阵的,还夹杂着轻微的啜泣。
姜元若哽咽,听上去十分悲伤。
老郑在一边劝,“我的殿下,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前头几位殿下都在王和祭司大人面前表了态,独您冒这大不韪,到头来苦的还不是您自己。”
“明知我命里无女,又何必白白赔上别人的性命,这些年,死在咱们府上的男人还少么?我到底是个什么值钱的东西,竟要如此恶毒的活着,作贱别人也就罢了,还要强作无辜,老郑,我真的……活的…好残忍.....”
“殿下,万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您若不良善,这世上可就没有良善之人,这些年努力建城迎居百万流民的人难道不是您?那东戎十二万兵的性命,难道不是您保下来的?以郡马一人换救十万人,谁能说一句不是?便是要郡马大人的性命,当着面直说,他也会立刻奉上的。”
姜元若泣不成声,“我这一生,屡屡犯错,却无可奈何。”
“殿下,如果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又何必如此为难?从前他族排挤我族,致我人口越发零落,您可见历代王族殿下有何怨恨?我王族明明可以独善其身,却仍尽一己之力兼济天下,您需知道不管未来结果如何,唯有九境欠我们的,永远没有我们欠九境的,殿下这些年为重明境,为九境,为灵脉人的生存,殚精竭虑,据理力争,这样行善救世的尊贵血脉,为什么不能得以延续?殿下,求您,永远永远不要因此时自责,好吗?”
姜元若无声哭泣,她根本没得选,道德感太高的人,往往会将自己陷入致郁的境地。“长使,神早就遗弃了她的后裔,我们做这一切,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您想过放弃之后的结果吗?”老郑道,“如果所有的殿下都像八殿下一样宁可自寻死路,也要放弃延续神裔血脉,您想象过未来会是何等景象?”
姜元若十分的沉默。
老郑依然温和真诚,“您的祖母曾亲口告诉我,天道要亡姜族,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就该抗争,若不是上下一心的努力,我又怎有机会侍奉您的母亲,又怎么有机会侍奉您?”
姜元若弱弱的问,“我们都坚持这么多年了,坚持下去,真的就会看到希望么?”
“会的,一定会。”老郑说,“哪怕是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无论谁放弃我们,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只要坚持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走到神的面前,亲自问问她,为什么要放弃您的后裔,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神裔之族走向消亡,也许那时候,神就会告诉我们,她从来都没有放弃,神裔如果消亡,那是因为她们放弃了自己。”
老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有的听得真,有的模模糊糊,他的耐性的确好,劝了又劝,之后姜元若情绪稳定,还给老郑道歉,“很遗憾,我给你填了这么多麻烦,我这性子好不了了,永远不能像其他姐妹那样勇敢果断。”
“殿下心怀大爱,在老郑这儿,就是最勇敢的,谁也越不过去。”老郑诚挚坦言。
完了又劝她早些休息,明天他会通知侍马们去行宫陪寝。
很晚了,姜风不知道自己在树后面站了多久,感觉人都冻成了冰柱子,硬邦邦的,一动也不动。
隐约瞧见老郑走了出来,顶着风雪,走路又轻又稳。姜风想,老郑肯定能察觉这儿有人的,但应该也无所谓,果不其然,老郑朝这个方向走过来,视线和姜风对上。
老郑恭恭敬敬行个礼,“郡马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冻坏了可不好。”
他表情如常,也不觉得姜风偷听有什么,也不觉得和姜元若讨论郡马侍马的事情有什么,真要有什么,姜风是决计看不到听不见的,反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老郑,我当年能选上郡马,是你暗中助力,对吧。”姜风说,“谢谢。”
“您客气,咱们各取所需,做点什么都是应该的。”老郑道。
当年的事情很简单,郡府那么多智脉侍卫,任凭姜风功夫再好,也绝不会悄没声躺到郡主的床上去,除非老郑这个大总管下令府上众人不得惊扰这出戏。毕竟姜风本人的身体和修为是超过选婿标准的,而这件事情,姜风想通了,估计姜元若也早就明白了,只是她不说而已。
既然想通了,便说好,“我会尽到做郡马的责任,任劳任怨,只不过这祭祀期间,能不能安排殿下,只宠我一人?”
老郑:“……”
姜风想,“我心眼小,容不下别人分享殿下的恩宠,但我要死了,也管不着身后那些事,你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大人,我知道您的好意。您和咱们殿下都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直说了吧,进了王城,我们所有的人,包括殿下,都是身不由己,咱们就顺其自然吧。”
“那什么时候开始呢?”
“明天。”
姜风:“……”
“按理来说,今晚就开始了,只是殿下想再拖一拖。”
老郑行过礼,就走了。姜元若院子里的灯火均已熄灭。姜风还站在树后面,心想,我怎么的,我得多活几天吧。
第二日,风雪未停,姜风感风寒,倒也不严重,老郑来看他,顺便通知他陪寝的事情,说殿下白日祭祀,晚上会接大人们去行宫。
姜风说那需要准备什么吗?
老郑说什么也不用准备,看着姜风喷嚏连连,说话都带着点鼻音,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姜风看得出老郑略微焦虑,忙保证,“你放心,不会耽误事,要实在不行,劳烦你帮我抓点药,吞下去再恢复也就片刻的功夫。额…,不用药也可以,我身体好着呢,修为傍身,没在怕的,到晚上估计也就自愈了,肯定不会将病气过给元若。”
老郑叹口气,说要不咱就自愈,如今关键时候,用药多少会有影响。
姜风说行。怎么都行。
老郑行过礼,离开姜风这儿去办其他事了,他自来王城,忙的脚不沾地,但处理事务还是那样游刃有余。
姜风微感风寒,也没什么胃口,一上午人仄仄的,但是下午侍马们来顶上看他,问课还去听么。
姜风看着侍马堆里站在最后面的姜黄,脸色很差,身体状况明显不如他,便说道我肯定去啊,为什么不去呢。
说完麻溜穿好衣服,就上了飞船。
寒风怒号,雪没完没了的下,小飞船嗖嗖嗖,在雪峰迷雾中穿行。
下午的课,是王长使给大家上的,学堂还是同一个学堂,里面密密麻麻坐满来听学的王婿,但是姜风还是敏锐的感觉到,有人缺席了。
二殿家的人扎堆坐在一块,脸色不如之前明快,姜风昨日见过他们所有人,他记性不错,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少了三个。
还有姜大家,也有一人没来,姜六家,是两个人。
但是王婿们加起来的总数很多,所以少几个也不显眼。
只是……,姜东方竟然也没来。
姜风一开始没见到人,想着这厮不会又迟到了吧,还特意给他占了位置,免得他急匆匆冲进来又跟他挤。
但直到王长使坐下开讲,姜东方都没有出现。
姜风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希望不出什么意外才好。他转头看了下坐在侧后方的姜黄,他那脸色真是应了他的名字,蜡黄蜡黄的,看上去比之前在峰顶接他来上课时严重些了。
王长使介绍自己,“咳,大人们安好,敝姓王,是咱们四殿府上大长使,今日来,给诸位介绍一下王族之境。”
姜风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王长使是四殿府上的,姜四郡没来,他并不在意,但昨日郑长使来讲学,还特意关注他们三郡府上是否人在。
就很不一样。
姜风回想昨日一同去六六城,一路上姜东方都没怎么说话,心情不大舒畅的样子,问他怎么回事,他懒洋洋的,说看你们各家人多,吵吵嚷嚷不大适应。
姜风便没再说什么,因为最近这些时候吧,所有王婿常在一处碰面,这郡府上男人多的,貌似比男人少的,是多了那么一点优越感。
但无论如何,希望他不来是因为没兴趣,毕竟姜东方这人身上自带傲骨。可千万别真的因什么糟糕的事情耽搁了。
要过年了。
年前就更到这儿吧。一来忙,比以往都忙,二来接下几章的走向不太衬热闹和喜庆,写文和看文的情绪难免受影响,所以暂时搁置。
那就,年后再整大结局吧,希望每个角色都有属于自己的最合适的走向。
给大家提前几天拜年,祝新春愉快,万事顺遂。
时光荏苒,岁月磨砺,愿从今往后初心无畏,喜乐永相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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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