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沉默偶尔会相通,但也无关打紧。不过须臾,姜周打圆场,“这事儿吧开开玩笑就算了,根本没法深究,是福是祸说不得,说不得的。”
这倒也是,毕竟老姜家的传统就是子嗣难承,如果来年无所出,王令难为,照样得添丁进口。
眼见七郡主两口子朝这边走过来,姜风他们也很自然的聚拢整齐,跟七郡主姜元载行礼打招呼,齐声问七殿安好。
姜元载的性格不像姜元若,她一举一动都自在大方,扫了一圈,笑问道,“莫不是三姐家的几位姐夫?”
众人点头,互相非常得体的寒暄几句,之后分道扬镳。姜风的注意力都在七郡马姜叶这里,人走远了心里还在感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来是云桑境南阳洲叶家的公子叶七寻,怪不得修为高深。”
夜幕深浓,姜风他们继续往回走,正好和老郑派来寻他们的侍卫碰上了。侍卫们将手中的火把分给几位侍马,并躬身禀告:“郑长使跟上头报备的那些马在西百里马场等着认主。元信郡君今儿也在,他担心烈马未驯容易出纰漏,所以亲自坐镇,这会儿人都还没走,在西百里帐下正等着各位大人前去挑马。郑长使特意交代属下给各位大人透个底:西百里圈着的这些马完全符合各位大人的要求,只烈马难驯,明日狩猎事关重大,还望大人们务必注意安全。”
老郑连台阶都给大家预备了,甚至让人委婉的暗示,如果今天烈马不认主也不打紧,来日方长。他们同时也备好其他良马在西百里营马房供大家选用,不必担心明天狩猎的进程。
大家伙只在意难驯的马,其他通通忽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独独姜风问侍卫,“那三殿下回来了吗?”
侍卫答,“还没有。”
再问,侍卫具体的也不清楚,只是说个大概,“其他几位殿下早早回了营帐,咱家三殿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被王上留着,同时被留下的还有元水郡府四殿下,请各位大人不必担心。”
姜张听见留下的还有姜元水,就嘀咕说,多半是留着挨骂呢。早前听说我们三殿和四殿是王上逮着机会就要批评的,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姜周就附和,可能真的做了什么不合上意,但我们也没办法知道,殿下的事情我们少掺和,帮不上忙也不能帮倒忙。
众人就不再纠结姜元若啥时候回来的事情,现在更希望早些看到马。一伙儿人举着火把加快脚步,侍卫们在前面带路,走的是比较窄峭的近道,好在大家都有几分功夫,这一路有惊无险,西百里距离他们目前的位置不算远,一行人借藤索连番跃下崖山,一柱香的时间,抵达马场。
西百里拥有不同于也茂山其他位置的河流和辽阔的草坡,是极好的放牧地,姜人在许久之前就将也茂山西边这方圆百里以坚固围障圈地,并培植草甸改道河流用以养马放马。此外,这里还新建成几处超大的跑马场和演武场,据说过几日要在此地组织郡主们打马球比赛。姜风他们路过赛马坡的时候,看见已经有人在跑马场练习了。
那人身量不大,一身紧俏红衣,即使在夜色下也非常醒目,此刻撒欢跑一匹小白马,白马奔驰,马上的红衣女郎手握马球杆反复悬身试探,练的很是认真。
姜赵那叫一个惊讶,“我滴天啊大晚上的,哪位殿下好有进取心哦。”
他在这儿阴阳怪气,让其他人忍不住朝那身着骑装练马的姑娘多看了几眼。
姜张嘘了一声,很小声的说,“是八殿。走走走快走,咱们别惹这小毒物,赶紧上前头挑马去!”
姜张神叨叨的。大家好像都对八郡主姜元物敬而远之,知道这人惹不起,连招呼都不愿意打,假装彼此没看见的样子。姜曹几个甚至连火把都熄灭了。姜风随大流,但他知道姜赵的唏嘘阴阳是因为如果换了姜元若,她定不会这么勤快,一个连门都不喜欢出的姑娘,只怕最后马球场这局提前弃赛的说。
只是跑马场围栏处长杆上不止有旗帜飞扬,还有长明灯火高悬,场上跑马的也不止姜元物,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陪练。其中一个陪练看见他们,飞马奔过来跟姜风打招呼,“风世子,好久不见。”
姜风恍如隔世。在重明境,谁还会这么称呼他呢。
当然是手下败.......胜将姜元信。
姜元信还是那么温和,连下马都是优雅又不失爽飒,“听说大家都缺烈马,前阵子机缘巧合,叫我们的人在易山碰上,蹲守很久总算套得十数,绞尽脑汁赶到西百里圈着,可惜大都还没驯化,诸位选马须得十二分当心。”
“易山?”姜风叹。他从前那几匹战马就是从天岭易山猎过来的,为寻好马,一蹲就是大半月,很是辛苦。“在易山能长大还能活下来的马,必定万一挑一。”
“那是自然。”姜元信笑,“主要是这样的马,如今很难遇了。”又指着眼前那一排低头在石槽认真吃夜食的马,“我们这里还有些是用良种培育的,也很不错。”
姜风自动无视良种.马,光听他前头几句轻描淡写,已开始回想自己当年猎马那惊心动魄的场面。骨子里血性顿时较上劲儿了,跃跃欲试。驯马这事,别人难为,可不表示他也不擅长。
那头跑马场里姜元物练的差不多,骑着小马跑过来跟姜元信道别,“二哥,我困啦,先回去睡,明儿见!”
她甩缰绳,调转马头,身后跟着另一个陪练,姜风不认识,姜张小声给介绍说那是郡君姜元敏。既然都当面碰上老八姜元物,老三家的男人们没辙,齐刷刷跟她行礼,问八殿安。姜元物不耐烦,举手说安啦安啦,回见。
姜元信也跟她挥手,“赶紧回吧,你这虽是小马,但新马上手,还没训熟,路上务必小心点,实在不行通知你府上长使在前头接应一下。”
姜元物夹着马肚往回跑,扬手就给小马一鞭子,“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驾!”
她又累又燥,马也是,一鞭子下去驮着飞奔出十几丈,崎岖路上遇到坎儿,尥蹶子直接将姜元物甩下来了。姜元信惊呼一声,“元物!”当即拽马飞骑去救姜元物。
这个反应速度别说元若郡府这帮人,就连姜元敏也是佩服的。毕竟他刚才在后头跟着姜元物,也没敏锐到这个份上。眼瞅姜元物栽这么大一跟头,吃惊之余也没有太担心,只跟姜风他们商量,“八殿这人很好面子,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姜张最上道,“郡君,我们可什么也看见。”
“就是,明儿八殿就算鼻青脸肿的,我们又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姜赵画蛇添足的时候还不忘耸肩。
姜风瞪他一眼:少说两句吧,表个态意思到了就行。
郡君姜元敏也很无奈。姜元物出门一个侍卫长随也不带,听闻他们回西百里,非跑过来找自家兄弟陪练,能怎么办?宠着呗。
算了,不说这茬了。姜元信去照看姜元物,负责陪郡府男人们挑马的任务就落在了姜元敏的身上。姜元敏也就是刚认识,却是个自来熟,一把揽过姜风的肩膀,看着后头几位侍马说,“走吧,几位姐夫,带你们去看看马。”
年轻小伙子扎堆,气氛又热闹起来,姜元敏在路上还信誓旦旦,说保证大家都满意,毕竟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八殿那么牛气冲天敢于挑战的女郎都被摔了个狗吃屎,为啥呢,因为她今天新换的马就是他们之前套来的呢,厉不厉害。
侍马们就说果然好厉害的马,但是只字不提姜元物,毕竟他们保证过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一行人兴致勃勃去挑马,野马圈马气熏天,嘶鸣声吵成一片。明明天整个的黑下来了,但休息睡觉的马匹一个也没得,正精神抖擞的望着来给它们当家做主的男人。
姜风看着这些被圈住的四蹄躁动无法安放的家伙,突然间共情到过去的戎马生涯,他的成长,几乎是在马背上完成的,他是墨人最成功的将领,最优秀最年轻的主帅,他为自己的祖辈开疆扩土,他过去的峥嵘和辉煌几乎与马是分不开的。
可能不止是他,姜元若家的这几位侍马都是修为傍身,也都不曾中断修习,他们曾经,包括现在和马的联系都十分紧密。如果能驯服烈马,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挑战,更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功。
你看姜赵,已然套上护甲,提着缰绳和笼头去找寻属于自己的伙伴,姜风望过去,一眼相中跳腾的最高的那匹,皎洁明月下,那马高昂着头颅,乌发长垂,筋腱壮实有力,满身如黑缎,闪着青莹光泽,唯四蹄如踏洁白云雪,他甚至一眼能看出它的品相,“这是真真正正的血谟马。”
姜元信走到他身边,说,“你眼光不错,血谟马只得几匹,还有靠边那匹黄骏和那两匹白蹄子红驹也是。其他虽不流血汗,但种质也是相当优秀的,难驯啊,你看这大半晚上都精神成什么样了。要不是铁栅和星刺网困住,早跑了。”
姜风很开心,感觉这么久以来,都没有现在这样开心过,他知道自己以后不会有用到战马的机会,但有它们在身边,好像从前失去的青春大都回来了一样。
这个晚上,他们几个都挑了各自中意的马,当然,姜元若肯定是先有份。姜风挑走了血谟黑马,取名疾风,给姜元若挑了同等质量的血谟红驹,留着她自己命名。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去驯服他们,完全忘了如果姜元若这时候回来,得先去问问她中意不中意他为她选的马。
马不好驯,但姜风不是普通人,天生的领袖,几个侍马都乐意听他的调遣和指挥,饶是如此,众人都折腾到快天亮,到最后姜风拿下红黑二马,细钉牌扣在马耳上,正式打上元若郡府的烙印,人困马乏,这才扔回西百里驯化营马房睡觉去了。
驯马这事儿真的耗力,是以姜风早上起的挺迟。其他几个更迟,午时过了才睁开眼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如非必要,姜元若不会约束他们。
等大家醒来,洗漱一番,都聚集在姜元若这边用餐,今儿与往常格外不一样。郡府的男人们清一水换上了射猎套装,翻领箭袖,青墨色底子绣云纹,元若郡府徽落在右肩上,脑门上绷着墨青裹额,统一黑色战靴,从头到脚结实耐用。这么一捯饬,整齐多了,显得大家既有组织性,又有纪律性。
总之,人靠衣裳马靠鞍,男人们又都有些姿色,个顶个赛精神小伙。连老郑看了都满意,心里默默为今天元若郡府非常阳刚帅气的精神面貌点个赞,然后给大家解释狩猎赛详细规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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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