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胡安的谈话在一片沉重的寂静中画上句号。
结伴离开他的办公室后,我们五人快速分好接下来三天的任务。
十月二十七日下午,也就是后天下午,我和安德将前往安吉拉糕点房调查自夏初起就困扰安吉拉的饕餮鼠泛滥一事。
西拉蒙和伊可切尔两姐弟这几天则负责在大教堂以及四周通过安德提供的追踪器寻找变异饕餮鼠留下的痕迹,尽可能还原它的行动路线。
一开始,本来说的是西拉蒙与我一同行动。安德声称自己这几天太忙,直到二十七号才有空,主动提出与西拉蒙交换任务。
对此,我们都没有异议。
待分工明确,已将近一点半,伊可切尔姐弟与安德各自散去。西拉蒙则邀请我一起用午饭。
我心里装着桃木剑剑灵、阵法故障等事,本想婉拒,转念一想,与其内耗,不如短暂放松心情。最终,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处快餐店。
两份炸鱿鱼条配炸薯条,两杯饮品。单调乏味的预制菜,未来一年的生存缩影。
与上次吃饭时侃侃而谈相比,这一次,我和西拉蒙都颇为心不在焉。等快吃完,西拉蒙突然问我,如果要在中国找到一个不知名姓的人,是不是等同于大海捞针。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我愣了几秒。
我沉吟片刻,回答,“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如果你知道这个人的相貌特征,某些基础信息,或者你有他/她的照片,也许可以在社交平台发布帖子找人。”
西拉蒙夸张地哀叫一声,红色眼眸满是烦忧,“没有,什么都没有。”
“恕我冒昧,你要找谁?”
她把面前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鱿鱼圈丢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含糊开口,“一个中国女人。”话语刚落,她的两颊浮现两朵红云,嘴角挂上害羞的笑容,“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中国女人。”
“啊……这样?呵呵……我……嗯……”
“在病房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差点以为是她呢!只是过去了那么久,她已经不像你这么年轻。”
西拉蒙仿佛打通任督二脉,脸上的羞涩一扫而空,我却觉得脸部发热,烧得通红。
对于外国人而言,大概所有的亚洲人都共用一副面庞。同理,我也常觉得大街上的路上长得无出一二。
“就算不知道来历,总有其他信息吧?你是在哪遇见她的呢?”
“巴黎。”西拉蒙凝视着远处的一颗橘子树,陷入回忆。
那是1999年冬季,漫天大雪覆盖这座法国北部城市。新世纪即将到来的喜悦战胜严寒,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经中介介绍,西拉蒙接下了一项佣金颇丰的驱魔任务,决定干完这单,就回城堡过冬。
任务为捕捉躲藏在巴黎17区的一只食怨兽。
17区是巴黎著名的危险区,鱼龙混杂。西拉蒙花费了不少时间,将近凌晨,才在一处废弃不用、聚集了不少无业游民的公园中找到食怨兽的身影。
食怨兽以怨气为食的同时散发怨气,催化人类恶念的产生,形成恶性循环。与它交手,稍有不慎就会受怨气影响,自乱阵脚。
西拉蒙并不擅长近身搏斗和魔法施咒,但体质特殊,能吸收食怨兽身体中的怨气,并对其进行净化。
那时,她仍不知道自己是木精灵,每隔一段时间就易地居住,隐姓埋名,因永葆青春、无法融入普通人群和驱魔师中而惶惶不安。
净化了食怨兽的怨气后,西拉蒙施了个简单的定身咒,定住虚弱的食怨兽。不想防住了魔物,却低估了人心。
等西拉蒙反应过来,以她为中心,不远处围了十多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驱魔师人类社区驱魔第一准则:不得以任何理由伤害普通人类。
第二准则:不得向普通人类使用魔法。
西拉蒙游走于驱魔师边缘地带,并不在乎这些约定俗成的准则。向这些普通人施一个定身咒与记忆清除咒,就能解决问题。然而,这群人中有一位驱魔师。或者说,黑魔法师。
她立刻明白,食怨兽在社区里为非作歹,正是拜这位黑魔法师所赐。
西拉蒙的三脚猫功夫在这个长相凶神恶煞的同行面前完全不够用,几招下来,她很快被击倒在地。
那个短发女孩正是在此时,用一支鸦青画笔挡住刺向西拉蒙脖颈的匕首。紧接着,她利落地夺走匕首,翻身将黑魔法师踹倒在地。低声疾速念咒,从她浅色外套袖口中竟直直射出六根画笔,悬浮在黑魔法师周围,形成一道固若金汤的阵法,将他困于其中,无法动弹。
同时,其他流浪汉也被与女孩同行、身穿印着法语“中国”套头卫衣的中年男子用奇怪的手法一一定了身。
“美女救美,美上加美。”西拉蒙捧着下巴,作星星眼状。下一刻,她又露出难过的神情。
原来,在她冲到女孩身边,连声道谢时,女孩却突然用那把不久前救她性命的画笔抵住她的喉咙,目光凌厉,清丽的面容尽显戒备。
中年男人见状,大声地朝女孩问了一句西拉蒙听不懂的话。大概是中文。
女孩用同样的语言高声回答。中年男人神情肃然,走近两人。
二人一番交谈,男人转向西拉蒙,蹩脚的法语断断续续,“小姐,你是不是……”
“是什么?”
女孩与男人对视,又是一番简短商讨,男人补足话语,“你是不是精灵?”
没有接受过正宗驱魔训练的西拉蒙只在童话书里见过精灵。她懵懂地望着年轻女子。接收到她的目光,后者飒然一笑,伸手轻点上她的额头,刹那间,闭眼睁眼,西拉蒙感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如浪花在四肢翻涌,脑海中骤然出现一副奇怪的画面。
一棵中等大小的树。
暗色中,郁郁葱葱的叶子随风飞舞。
“小姐,你不知道吗?你是一棵肉桂树。”
深夜巴黎,这是女孩对萍水相逢的西拉蒙说的唯一一句话。
很长一段时间,西拉蒙都会反复回想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新年结束后,她前往巴黎驱魔社检测机构接受检测,发现自己的数据果然与已知的精灵数据高度吻合。自此,她得以拥有由驱魔社下发的正式身份文书,成为合法木精灵。
闲暇时,她走遍巴黎大大小小的书店报刊亭,只为了寻找阅读有关中国的书籍资料——那时,中国对大部分法国人而言仿若遥远的神话。她也曾反复回到十七区的废旧公园,向附近的驱魔师询问他们是否认识两位中国驱魔师,常空手而归。黑魔法师受驱魔社审判无期徒刑,十七区的动荡却未停止。而她,再也没有等到那位水墨画似的中国姑娘。
就这样在巴黎待了一年,她离开法国,在欧洲各地游荡。
“后来你们再也没见过吗?”我问。
“我又见到了她。但她是没有见过我的。”
2013年末,西拉蒙在西班牙巴塞罗那机场的国际候机室内等待转机。形形色色的旅客在盛大的圣诞节日四处奔波,机械提示女音不停响起,如新年钟声的前奏。归家,旅行。她百无聊奈地盯着这些一辈子只会见一次的行人发呆,直到一张熟悉的脸庞闯入眼帘。
那个女孩。
不,那个女人。
受时间眷顾,尽管她的额头与眼角爬上了道道细纹,在她身上并未显见过多苍老的痕迹。
与她并肩疾步前行的不再是之前见过的中国男人,而是一位白发老年男人。欧洲人。也许是西班牙,也许是法国,也许是英国。
女人一身黑衣,紧抿嘴角,与神情同样严肃的老人进入检票口登机。
那是驶向冰岛的飞机,与西拉蒙将要飞行的方向截然相反。
某一刻,女人无意间瞥向她的方向,她即刻低头。
为什么?西拉蒙直到现在都不明白。
每时每刻,我们与多少陌生人擦肩而过?又多少次无意间与他们重逢?这些错过与相遇是人生系统故障,还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2020年,西拉蒙赴塞维利亚留学。开学典礼上,在讲台上和蔼微笑、滔滔不绝的男人蓦然与巴塞罗那机场女人身旁的身影重合。
胡安·恩里克斯。
坐在所有新生中,西拉蒙听见命运的鸣声在耳畔沉沉作响。
“胡安·恩里克斯。”临近十一月,总算镀上一丝凉意的午风吹动我们的衣摆与散发,我一口气喝光面前的夏日葡萄酒,仿佛这样就能饮尽心中的不解,“他有时像电视剧里的幕后反派,有时像谆谆教诲、承接所有迷茫灵魂的智者。你有向他旁敲侧击过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吗?又比如,他和那位女驱魔师之间的关系?我猜,他的回答应该一如既往地避重就轻。”
“他的确没有告诉我。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在2013年前与你国家的术士们交流紧密,胡安与一位中国驱魔师出没在巴塞罗那,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西拉蒙笑了笑,“但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封私人邮件,邮件里模棱两可的说辞表明,那位中国驱魔师与主教堂的中式阵法有关。”
“他在暗示你,你只要参加饕餮鼠变异调查,就有可能遇见她?”
这个驱魔师和柯恩外公认识吗?只可惜我没有任何人脉,否则没准能直接帮西拉蒙找到她。
“我想是的。”西拉蒙眼中充满纠结与犹疑。“明眼人都看得出调查饕餮鼠变异不是好差事,除了安德那样缺心眼的,谁又想和它牵扯不清呢?”
我沉默不语。荣升为缺心眼二号,心中五味杂陈。
“但我真的很想认识她,我还……没好好道过谢呢。”
我清晰地感受到西拉蒙的纠结,也许她只是缺少一点推力,我鼓励道,“换个角度想,漫长没有尽头的木精灵的一生,也许是时候经历些波澜起伏啦。”
“是的!你说得对,茗!”西拉蒙瞬间充电成功,忧色消失,她左臂叉腰,举起右臂,不顾往来行人疑惑的目光,大喊,“饕餮鼠调查小队!正式启动。”
此情此景,调查小队五缺三,这中二画风是怎么回事。我干笑着,用正常音量附和,“那就一起加油吧。”
夏茗:命运兜兜转转,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在最开始写好[爆哭]
西拉蒙:所有漂亮女孩,我都想贴贴[让我康康]。嗯......伊可切尔就算了,她好凶[摊手]
由于是无cp,请放心,所有主角和配角的互动描写都不会发展成情侣感情线。配角之间也暂定不会有什么感情戏。
喜欢的读者们可以收藏噢~~[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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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调查小队五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