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一场盛大雨季 第41章 第三十八章

“真是个小傻瓜。”骆辰对着厕所门口那面镜子里映射出来的稚嫩小脸宠溺地笑说了一句，然后便回去了。

***

回到教室里，骆辰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经过刚才课上那场奇异的梦境，骆辰已经坦然接受了命运设定赐予他的一切。

正好可以借着这副身体，体验一下鹿少爷的生活日常。对此，骆辰还是无比期待的。

作为一个从小穷困到大的野孩子，他连奢想荣华富贵的勇气都没有。光看电视上、手机上那些灯红酒绿、金碧辉煌的画面，骆辰还是无法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纸醉金迷。

他幻想过自己欢笑遨游在钞票海中，却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么多财富后该怎么花费出去。他不知道大城市的房价如何，不知道在大城市繁华高楼里生活一个月需要花费多少钱，不知道那些有钱人是怎样将自己打扮装饰得那么花枝招展的，拥有如此庞大的家产，每天是如何心安理得度过去的。

他幻想过自己坐在豪车后座，在繁华都市的时尚街头兜风；幻想过自己，每个晚上都睡在八十平米的豪华大床上；幻想过自己在一群管家保姆的簇拥下，享用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穿着各式各样的高定礼服，还能结识到各式各样的社会上层人士。

这些幻想，骆辰都在白日梦里碰到过。

只是……

即使拥有了豪车和司机，可从来没有走出澄州平民窟的他，根本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漫无目的，根本选不出什么合适的地点来兜风炫耀。

即使他能够睡在八十平米的大床上，可他真的能睡得习惯吗？城中村那栋房子二楼房间里的小床，虽然破旧狭窄，但却承载了自己太多太多的回忆悲喜。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狭窄和简陋，若是突然之间换了个环境，他还真的难以安心入睡，只会在大床上辗转反侧、胆战心惊。

等到第二天天明，一大堆陌生的保姆和管家在他周身各种讨好迎合的时候，彻夜未眠的他更是头晕脑胀。虽然能够享受到顶级的三餐美食，可那些精致的摆盘、稀少的分量以及怪异的味道，根本不是他所喜好的。他喜欢吃舅舅用亲情温暖烹制的家常小菜，希望和舅舅一起在黑夜屋檐下蹲着吃那一桶简陋的泡面。虽然在他们有钱人看来，这些家常小菜和泡面是上不了台面的，但那又怎样？只要是骆致远为自己准备的，骆辰都喜欢。

对比了那么多，骆辰猛地清醒过来了。

好像……好像有钱人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值得羡慕……

但这也仅仅是他的幻想，他还没有亲自体验过，还不清楚其中真正的辛酸苦辣。

因此，他需要静静等待，等到今天放学，被鹿纪然那一帮西装保镖接送回家，他才能体会到。

记得鹿纪然说过，他的父母并没有跟随他来到澄州，所以也不知道他在澄州临时住宿的房子环境怎么样？

可能……依照鹿纪然的朴实性格来看，应该也和普通人差不多吧。

骆辰心里既有庆幸，又有遗憾。庆幸的是，他可以勉强适应一下比穷人梢好一点的普通人的房子；而遗憾的是，他终究还是没办法体验到富人的生活。

***

上课铃声响起了，骆辰从纷乱的思路中脱离出来。

一看课表，原来是语文课，正好，也不用听了。

尽管语文老师已经站上讲台开始分析试卷题目了，但骆辰依旧自顾自地在鹿纪然的抽屉里摸索着。

他在寻找鹿纪然的手机，希望可以从他手机上找寻到那条重要的信息。

“这小子倒是挺会藏手机的。”骆辰摸索遍了名牌书包的三个夹层，却还是没有触碰到手机。

真是纳了闷了。

“这小子莫非没有带手机？”骆辰怀疑道。

反正坐在教室后排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干脆直接弯下身子，将脑袋探进了鹿纪然的抽屉里。

可翻找到最后，不仅没有找到手机，还白白让自己的……应该说是让鹿纪然的脑袋白白遭了几下磕碰之痛。

“疼……我可得小心一点，等我穿越走了，这具身体还是要完好无损地还给鹿少爷的，可得保护着点。”骆辰揉着脑袋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你在找什么？”鹿纪然的同桌见他鬼鬼祟祟摸索了许久，于是问道。

“我在找鹿……找我的手机。”骆辰差点一个不注意暴露身份。

说起来，他上节数学课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这么嚣张地暴露锋芒，耍尽了风头，该不会引起鹿纪然同学的怀疑吧……鹿少爷毕竟只是个……也不能说是学渣吧，人家学习还是挺努力的，只是天赋不够而已，勉强算是个中等学生……而自己竟然在短短几分钟内把一道高难度的圆锥曲线大题给解出来了，确实不太符合鹿纪然平时展示给他同学的形象。

嗯……这次算是意外，就当是先替鹿少爷压一压班里那帮兔崽子的气焰了，下不为例了。

主要确实是那帮小兔崽子实在是太嚣张了，都直接欺负到他头上了，这不得好好“感谢感谢”以下他们的关照。

骆辰不是鹿纪然，没那么忍气吞声，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邀请他们放学留下，校门口见，然后当面重锤出击，打得他们以后看见自己都得夹起尾巴逃窜为止。

可自己现在毕竟使用的是鹿纪然的身体，这样品德优秀、斯文腼腆的男同学，肯定做不出这种校霸级别的粗鲁事情来的，所以骆辰只能收敛收敛锋芒了。

憋屈，实在是憋屈。

雨季快些来吧，等到自己调查清楚了一切，拯救了骆致远的性命，完成任务，他就可以安心地离开、回归到自己身体上了。

***

“你打开语文书看看。”同桌小声提醒道。

“语文书？”骆辰照做了，从桌面堆着的一叠书里面抽出了语文课本。

只听见“砰”的一声，鹿纪然的手机便从书本里面突然摔了出来。

手机落地的响声惊动了教室里其他认真上课的同学，同时也惊动了语文老师。

大家看好戏的目光顿时又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鹿纪然的同桌苦笑无语，小伙子此刻内心应该充满了尤怨——这他妈到底是谁安排的座位？为什么自己同桌是这么个鬼东西？

“是哪位同学上课玩个手机都玩不明白？”语文老师尖锐的嗓音盘旋在教室上空，好像一只正在追踪猎物的老鹰，最终将狩猎目标锁定在了“鹿纪然”身上，然后凶猛地直扑而下。

骆辰仓促捡起手机后,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这头威猛老鹰的猎物。

“鹿纪然同学？”语文老师果然知道了。

即使少年坐在角落里，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

“老师，我在！”骆辰立马举手应道，与此同时将手机塞回到了书包里。

“你手机没摔坏吧？”老师专门拐了个弯问道。

“老师，我手机没事。”骆辰丝毫不慌地回答道。

“哦，好的。那索性就由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目吧，把你答题思路给大家讲解一下。”

今天格外幸运的“鹿纪然”同学再一次成为了老师点名的对象。

“……”少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讲吧。”语文老师也是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哪道题目啊？”骆辰轻声询问他的同桌。

“……”同桌也是无奈，偷偷戳了戳卷子上那道古诗鉴赏题。

“哦，那简单。”骆辰顿时充满了自信，拿起鹿纪然的卷子来一看答案，顿时脸黑。

这小子写了个什么玩意儿？

前言不搭后语，他是在梦游的时候做的卷子吗？就连字迹都变得潦草了。

“……”骆辰恨不得当场把这张卷子揉成个团。

这让自己怎么回答？本想着收敛一下自己作为学霸的锋芒，所以准备用鹿纪然的答案回答。可这答案……着实有些不忍直视，惨不忍睹了，若是他当场念出来的话，肯定会成为一个全新的笑柄。

没办法，谁叫他不小心把鹿纪然放在书本夹层里的手机给摔出来了呢。

这就当作是他摔了手机的代价吧。

骆辰猛吸一口气，然后鼓着勇气将鹿纪然的答案缓缓念出来：

“诗歌表达了作者对于官场的厌恶和对自由生活的向往……”

开头几句还是有几分道理在的，语文老师也是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骆辰。

只是后面……

骆辰再猛吸一口气，继续作答道：“作者就和当代的高中生一样，厌恶繁忙琐碎的日常任务，恨不得直接抛弃一切，直扑山野，从此置身在野外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生活中。不用处理繁杂的任务功课，不用面对各式各样的小人，不用再听长辈老师的使唤和命令。可以尽情地做自己，可以享受重获自由带来的欢乐，可以赏赏花、爬爬山、逗逗鸟，可以尽情呼吸大自然清新无比的空气，可以终日跟青山绿水为伴。到了夜里，还可以安然躺在竹席上做个好梦，在梦境里回味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美好！”

言毕，语文老师像是石化住了一样，半天没有反应。

班里其他同学早已人仰马翻，笑得不成样子了。

而骆辰，这家伙念完答案后顿时感觉清透释然多了。

他此刻啥都不在意，只关心鹿纪然这番答案背后的内涵——他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答案？这小子是怎么emo了吗？总觉得这小子情绪不是很好啊。

骆辰眼前都能浮现出那小子所处的境遇来了——

城市繁华的高楼之上，少年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窗帘都是紧紧拉拢着的，漏不进一点月光来，唯一能够赐予他一点微光的是那书桌旁的台灯。

少年将试卷平摊在书桌上，圆珠笔却已经在他白皙的手指间把玩许久了。少年始终将自己深邃的目光落定在这道诗歌鉴赏题目上，思索品味着诗人所要表达的情感。

官场，好似一张大网，将诗人牢牢困在了其中，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没办法脱离。少年所处的高楼也是一样，钢筋水泥，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火流彩也将他深深困住了。他现在看似自由，实则深受约束。因为空荡寂寞的房间外面，时时刻刻驻守着两位西装保镖，他们是自己远在临安的父母安排监视他的。

好不自在，少年越发觉得苦闷难耐，他恨不得直接打开窗户，从这高楼之上一跃而下，像只破笼而出的飞鸟一样，回归到自然之中，和它久久没有体验到的自由相拥。

想到这里，少年答题的灵感一下子喷涌而出，然后他立马执笔，将自己的所想一五一十记录了下来。因此，这张语文卷子的最后，那三条框死的黑线上，便密密麻麻地落下这样一段看似没理搞笑、实则意蕴深重的文字。

虽然按照答题规范或是标准答案来看，鹿纪然写下的这段文字，是不符合规定的，是拿不到一点分数的。可这却是他结合自身情况，记录下的真实语言，是他读懂诗人的境遇和情感，明白诗人所想所感，表露出来的同情和唏嘘。

他何尝不也是这样失去自由的笼中鸟雀。

骆辰懂了。

可教室里，除他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人读懂。

***

语文老师反应过来后也是气急败坏，当即命令骆辰罚站了一节课。班里以马浩然牵头的那帮男女生又抓住机会开始嘲笑起来了。

可面对这样羞辱性的惩罚，骆辰却不以为然。

他可不是鹿纪然，这点嘲笑羞辱算什么狗屁！对他一点伤害力都没有！

骆辰淡定散漫地站立着，继续陶醉沉浸在鹿纪然的文字中。

“这只小白兔究竟在经历些什么？为何从他的答案里看不出来任何希望？”

骆辰疑惑，心里对鹿纪然的世界更加好奇了。

看来鹿少爷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内心实则也是坑坑洼洼的啊！

命运之下，哪有真正的如愿一说？

生活，哪里有称心如意一说？

***

骆辰一直研究到了下课。

因为临近高考，大课间的跑操还是取消了，所以骆辰有足足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用来继续深入到这个少年的心间。

只可惜……命运偏偏要耽误骆辰着宝贵的二十五分钟。

“鹿纪然，跟我到办公室一趟！”语文老师叫唤道。

“我……”校霸差点没忍住，一口脏话就飙了出来。

为了鹿纪然着想，骆辰还是憋住火气，跟着老师走了。

***

在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喝茶这件事上，骆辰可是有着十足的经验。因此他都能猜出来眼前这位女士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都是一些看似语重心长、实则烂大街的“掏心窝子话”，骆辰向来只当做耳旁风，听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