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一场盛大雨季 第32章 第三十章

“家长会啊，就是明天下午那个？”骆致远能抛出这个问题，说明他也是看到班主任在家长群里发的那条消息了。

“对，就是明天下午那个。你别跟我你又来不了哦！”骆辰警告道。

少年还真是猜对了，骆致远刚准备找个理由推脱呢。

骆辰看着他心虚的神色，想必也是清楚他内心此刻的想法了，于是赶紧劝告道：

“我们班主任张女士也预测到了你这次也不太可能会出席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所以特别跟我安排了这么个任务，说是让我好好劝说一下你，让你尽量参加一下。”骆辰开始了他的游说策略。

“可是我工作忙啊。”骆致远还是搬出了他那套老旧的理由。

“张女士这次的态度可是诚恳了，她非常期待你的出席。其实，我也很希望你能够来的，毕竟……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我十八岁的成人典礼就只有我一个人度过……”骆辰动了真情。

“你……你们老师真的是这么希望的？”骆致远的问题本是指向骆辰的，但觉得有些肉麻，所以一个丝滑的转弯，就又拐到了张艳萍身上。

“嗯嗯，可能我们班很多同学，甚至全年段很多同学都很期待你的隆重出场，毕竟你也是我们学校里流传的一则传奇。”骆辰为了劝说成功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了。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啊！”骆致远听着骆辰卖力的劝说话语，感叹道。

不过说实话，他的确是有些心动的。

毕竟从小到大，他从未在骆辰就读的学校里抛头露面过。骆辰的很多同学的确对他这位一直存在于口头传说中的人物很感兴趣。他们都想看看，传说中这位叱咤澄州江湖的第一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虽说现在的骆致远早已退隐很久了，不管是气质上，还是狠劲上，都退化有些严重。

但名声总归还是在的。

他依然是站在风云顶流的人物。

***

“所以说，到底去不去？”骆辰失去耐心，直接逼问道。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是要去的啊。”骆致远笑笑。

此刻男人沧桑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有亲和力。他好久没有这么温柔饱满地在骆辰面前笑过了。

此刻的他，很有慈父的感觉。

或许还是因为带着一丝丝的愧疚和遗憾吧。

这一次，他想要弥补他这六年来所有缺席的遗憾，想要弥补骆辰这六年来独自一人的寂寞和失落，想要亲眼见证骆辰走上荣誉璀璨的那一刻，想要看着自己的外甥在掌声雷动中骄傲的身姿。

他不想再错过了。

***

“好。”骆辰表面上只是简单落下了一个字，但心里却是如释重负地落下了一整块岩石。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带着自己的家长出场了，他再也不用亲自充当自己家长的角色了。

他欢喜，他激动，他恨不得现在就能穿越到明天，穿越到热闹的成人典礼上。

他幻想着一切，一切将和骆致远携手经历的美好和绚烂。

明天定是个晴天。

可以这么说，在天气预报的雨季来临之前，全都是晴天，是一种万里无云、骄阳明媚的晴天。

少年此刻的世界终于不再下雨了。

***

既然解决了第一个问题，就该开启下一个沉重的问题了。

有些难以启齿，可是骆辰不得不弄清楚。

这曾是关乎他生命的问题——可能现在并不会致死，可还是非常重要。

每晚住在这样来历不明的房子里，骆辰浑身不舒服。

***

“怎么了？很痒？要不要我给你挠一下？”骆辰坐立不安的动作被骆致远捕捉到了。

“是有点痒哈。”骆辰尴尬地笑着，伪装着伸出手去够后背，然后挠了几下。

本来后背是不痒的，被少年这样装模作样恼了几下后，还真的有些痒起来了。

这回几下真不是装出来的了。

骆辰烦躁，恨不得干净去洗个澡。

“你要不现在去洗个澡呢。”骆致远不偏不移正好说出了少年的心里话。

“不用，还有事没有聊完呢，等解决了，我再洗澡也不迟。”骆辰强忍着不适说道。

“不迟？你要不看看现在几点呢？”骆致远满脸疑惑，然后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已经九点半了。

你说这时间到了晚上怎么流逝得这么迅速呢！明明白天在学校里感觉还是度秒如年的，怎么一回到家就像摁下了加速键一样呢。

不行了，晚饭还没有吃呢，再不说就真的要被饿死了。

于是骆辰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抛出问题来：

“你最近工作情况怎么样啊？”

好吧，问了也等于没问。

“啥？”骆致远本来也是一脸期待地等着骆辰的问题，但突然之间就被问懵住了，“挺……挺好的呀，都挺稳定的。”

“工资也稳定吧。”骆辰硬是将自己跑偏的问题拉回到了原路线上。

“嗯呐，不然你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哪里来的？”骆致远反问道。

“都是你拿工资买的。”骆辰回答道。

“直到就好，以后好好体谅一下你舅舅工作的辛苦。”骆致远神不知鬼不觉抬高了自己。

“哦。原来我们你每个月的工资能够养活我们两人啊，我还以为你都要在外面四处借钱呢。”骆辰的语气逐渐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借……借钱？”骆致远颤抖了一下，应该是被骆辰说中了。

“是啊。幸亏你没有，不然拖欠别人钱，到最后涨了利息，还都还不清，还得被债主找上门来欺负。”

“对啊，我怎么……怎么可能会欠债呢，也不看看我是谁，就算欠债了，有我这江湖名声在，我看谁敢跑我们家门口来堵我！”骆致远很是自信的样子。

听了骆致远这番话语，骆辰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上一时空和这一时空被债主跟踪、围攻的都是自己了。

因为他们不敢找上门来，不敢直接和骆致远起冲突。

所以他们挑上了他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外甥。

“……”骆辰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会碰到这样四处得罪人、却又事事都让自己背锅的舅舅

还好这一时空的他自带上帝视角，已经在雨季虚弱之前将那伙人都给收拾掉了。

眼下，性命暂时应该是无虞了。可是，怕就怕在，骆致远还有其他的债主。

骆致远能够预料到一波人，却无法判断后面还有没有别的对头了。

他在上一时空终究还是下线太早了，都还没有来得及看完后面的剧情。

希望这一时空的他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吧。

呸呸呸，这一时空的他除非中途被命运清除出去，否则肯定是能够活到老的。

***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这么激动干嘛。”骆辰见骆致远开始有些慌乱了，于是准备开始抓他露出的马脚了。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莫不成……”

“没有，我只是最近听说村尾那户人家，就是因为有了小孩，所以男人在外偷偷借了钱盖房子。等到一家三口都搬进了新房子里，才生活了两三年，债主便找上门来了。你猜最终怎么着？”骆辰故意编撰了一个跟自己家情况差不多的故事来，还设下悬念吸引骆致远上钩。

“不会是那个男人被……”骆致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也听过这个故事？”骆辰问道。

“没有，我忙得很，怎么有空去闲听这样的故事？”骆致远立马摇头否定道。

“那你猜得还是挺准确的。债主找上门，男人却无力还债，等到债主走后，他便和妻子大吵了一架，结果第二天尸体就被发现丢在了城中村深处的某个废料堆放地中。浑身的骨头基本上都被敲断了，整个人都是血肉模糊的，死相很是可怖。”骆辰讲起故事可谓是声情并茂，听得骆致远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亲眼看见过？”骆致远不禁打了个哆嗦。

“没有啊！我整天忙着备战高考，哪有什么心思特地跑去废料厂看尸体。我是从林瑜浩他们几个口中打听到的，应该也是他们父母告诉他们的。想必以他们几个的语文水平，应该瞎编不了这么个故事，所以应该是真实可信的。”骆辰解释道。

林瑜浩他们四个虽然编造不了，但是骆辰作为文科学霸，编出这点故事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骆致远应该听信了。

“真惨……”男人发出了唏嘘。

“嗯，其实也是活该啦，谁让那个男人没本事，还四处借钱呢，这不是他死谁死啊？”骆辰故意这么说。

骆致远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了，喉结上下移动得很明显。

“其实也不能全都怨那个男人吧……”骆致远弱弱地回应道。

“哦？怎么我们威名远扬的澄州扛把子现在也变的怜悯心泛滥起来了？”骆辰嘲笑道。

“毕竟上了年纪嘛，总归是有些佛意慈心的。”

“佛意慈心都来了，你是要修仙飞升吗？”骆辰哈哈大笑。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什么都懂了。”男人长叹一口气。

“懂什么？懂你也为了盖这栋房子，在外面欠了巨债？”骆辰一下子就戳穿了。

***

铺垫和旁敲侧击到此为止，真正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开始了。

气氛凝结了一分钟。

“你……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骆致远直接变结巴了。

没办法，面对他这个最疼爱的小外甥，哪怕现在的他已经成长为了可以顶天立地的少年，骆致远却还是把他当个宝对待的。

没想到今日他这个乖宝外甥说话变得这么犀利了，竟然冷眼相待，直戳他的心头。

“嗯……算起来……应该算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吧。”骆辰思索着。

他是在上一时空的末尾，也就是2018年雨季来临当天得知的。换到这个时空里来，也就是去年的六月初，差不多是一年前。

“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是他们找上门来了是吗？”骆致远着急问道。

“嗯，我应该是被那伙人盯了很久，今天傍晚回家路上才正式交手。”骆辰淡定地说道。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的骆辰才能保持住这份淡定了。

毕竟，上一时空濒临死亡的他，心里可是有着强烈的不甘和怨恨的。

那时的他，恨不得给骆致远来上几拳——其实今天早上醒来的他看见骆致远的第一眼，的确是有过这样的冲动的，但还是因为意识昏沉，再加上双手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忍住了，没有出手。

“没有受伤吧？”骆致远的自责感立马涌上心头了。

“我是什么很垃圾的人吗？就三个街溜子而已，对付这种人，还不是有手指就行。”骆辰嘚瑟道，“况且林瑜浩他们就跟我一起。”

“谁问你了，我问的是要债的那几个人，他们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你进局子没？”

“我……”骆辰骂骂咧咧。

“我这不是眼看着你要参加高考了嘛，万一你在高考之前闹出些什么大事来，影响你学业怎么办？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呃……”

“所以，到底怎么样？”骆致远还是放心不下。

“安心吧，我下手知道轻重的，他们没事。”骆辰无奈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骆致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说大哥，我请问呢？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偏离了呢？”骆辰气鼓鼓地问道。

“哦，你说债务的事是吧。放心啦，一点点小钱而已，我这不就在努力工作还钱了嘛。”骆致远说道，表情倒是很轻松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了。

“一点点？小钱？”骆辰脑袋里大大的问号。

不是，他在上一时空里都被打成什么鬼样子了，这是欠了小钱能有的后果吗？

反正，骆辰千万个不相信。

“老实话，到底是多少？给我个确切的数字。”

“呃……我记不清了。”骆致远还想着敷衍过去。

“你欠下的债务，你记不清？”骆辰暴跳如雷。

“嗯嗯。”骆致远居然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骆辰的拳头已经按耐不住了，准备随时出击。

“有没有七位数？”骆辰先报了个大胆的数字。

男人摇了摇头。

还好，还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本来是有的……但这几年我两年我用存款和工资垫了很多……就勉勉强强给降到了六位数。”骆致远也看出了骆辰跃跃欲试的拳头，怂着说道。

“不是？我们这破房子这么值钱呢？”骆辰额头冒汗，很有压力。

“那可不，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和家具。”骆致远说道。

“……”骆辰顿时不想跟这个家伙说话了，转头往楼梯上缓缓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一样担惊受怕着。

这可是用巨债堆砌起来的房子啊！

“你不吃饭了？”骆致远抬头问道。

“气都气饱了！”楼上传来少年愤怒的声音。

“好吧……”骆致远看向厨房，突然也没了胃口，“那我也不吃了。”

熄了客厅的灯，他也准备上楼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