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一场盛大雨季 第3章 第二章

“前方到站，澄州第一中学，下车请按铃……”

公交车响起的广播声吵醒了少年的美梦。

“辰哥，到站了。”前后座的四个壮汉轻声呼唤道。

少年打了个舒爽的哈欠，然后伸着懒腰，挣扎着从温柔梦乡中脱离出来。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啊？”少年揉着惺忪的眼睛，小奶猫叫声般轻言嘀咕道。

“嗯……辰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其实。”前座那个壮汉思索几番，最终决定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

“是这样吗？”少年随口抛出的一个问题就叫四位壮汉汗流浃背了。

四人颤抖着，还是点了点头。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少年有些不好惹。

“行吧。”少年继续打着哈欠，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了自己沉寂已久的手机。

锁屏页面只有一条消息，来自于某个不知名的营销号……

***

“亲爱的市民，您好！澄州市今年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季将于三日后降临，请您做好准备。”

***

“无聊。”少年熄了屏，将手机重新塞回到了裤兜子里，然后抛出两个漫不经心的字眼来。

“辰哥，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后座那位壮汉见缝插针问道。

“没有，就是纯纯有些厌烦罢了。”少年闭着眼睛说道。

“上学哪有不烦的。”几位壮汉也是非常认同他的观点。

虽然窗外晴空万里，烈日骄阳，晒个被子不到半天就能干，在马路上煎个鸡蛋也能在片刻间熟透，但总有那么几片阴云一直笼罩在少年的头顶。

再怎么热烈的阳光，再怎么狂烈的夏风，也无法驱散少年头顶的阴云。

在少年自己的世界，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下着一场大雨。

他自己都遗忘了，这场大雨究竟已经下了多少年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降临于自己方寸世界里的，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放过自己，从自己的世界里离去。

这样纠缠不休，一点意思都没有。

少年烦闷的就是这点。

***

“澄州第一中学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广播再一次击碎了少年胡乱的思绪，驱赶着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然后背着轻盈的书包稳稳走到了后门处。

四个壮汉也紧接着跟了上去。

车内其他乘客的恐惧虽然已经摆到了表面上，但还是会忍不住往这边瞟过来看一眼。

匆匆看了一眼后，又立马将目光收了回去，就害怕被几位壮汉盯上，惹上什么大麻烦来。

而那位被壮汉拥护，一口一个哥的少年，虽然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来头一定不简单。

还是远离为妙。

还好几人到站后很快便下了车，也能让车内其他无辜群众吊了一路的心落下了。

***

今天是6月2号，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骆辰一行人是掐着点进校门的。

哪怕早自习开始的铃声已经轰隆隆响起来了，几人依旧不急不慌，大摇大摆地走在通往教室的道路上。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换做其他迟到的学生，负责考勤的德育处主任老周早就吹着哨子，尖叫驱赶起来了。

可是面对这样一群街溜子……不对，应该是长相和气质对比同龄人稍微成熟了些的高中生，老周仿佛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一样。

好像眼睛突然间被这闪耀的太阳光线晃着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老头又在无视我们。”

壮汉一号，染着一头亮眼红发的林瑜浩嘲笑道。

“又不是头一回了，这老头每次看见我们就像见着鬼了一样，看都不敢看一眼，笑死了。”

壮汉二号，挂着银色耳钉的魏子翔附和着。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仗势欺人，碰到气势上压不倒的，气焰就又升不起来了。”

壮汉三号，戴着一顶鸭舌帽的苏耀说道。

“你这概括得还是不够精炼，要我看嘛，就一个字……”

留着狼尾的壮汉四号孟宇坤话音未落，就被他们共同的老大——骆辰同学接了下去。

“怂呗。”

“还是老大聪明啊！”四人异口同声赞叹道。

“也别拍马屁了，还是快些进教学楼吧，这狗屁阳光刺眼得让人犯恶心。”

原以为只是夸大其词，但当骆辰说完后，还真的有一股强烈恶心眩晕的感觉涌上了上来，直冲少年的天灵盖。

被晕眩影响了的视线突然一阵恍惚，一下子竟然没有站稳，要不是四位壮汉及时扶住了他，骆辰怕是要表演个偶像剧里经典的平地摔桥段了。

“辰哥，你怎么了？”四位壮汉上一秒还趾高气昂的，下一秒立马就慌乱了起来，扶着骆辰嘘寒问暖道。

“不碍事，只是突然间恍惚了一下。”骆辰从四人交缠的手臂间挣脱了出来，然后重新站稳住，顺便还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裤兜子，确保手机宝贝不会被甩出来。

还好，裤兜子够深，手机滑不出来。

“怎么突然眩晕了呢？”

“莫不是早饭没吃饱，低血糖了？”

“不会吧，今天谁买的早饭？”

“我……”

“是不是你买少了？”

“不会吧，我都是按照辰哥往常的饭量买的，不可能吃不饱啊？”

“辰哥的饭量也是会随时变化的嘛，你怎么就不知道随机应变呢？”

“我下次注意，下次肯定不会再让辰哥饿着了。”

四位壮汉就早饭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七嘴八舌的，听得少年更加心烦意乱了。

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有自己最清楚，少年方才晕眩并不是早饭没有吃饱的原因——相反，他今早都快被一大袋包子塞成球了，六块腹肌原地上演隐身术。

可话又说回来了，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如此不适的感觉呢？

少年心头隐隐感到一丝忐忑。

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竟有些怕起来了。

还是尽快远离这个让人出糗的是非之地为好。

于是少年加快脚步便往楼梯间走去了。

四位壮汉见了，立马暂停争吵，紧跟了上去。

***

楼梯口，少年拦住了几位壮汉，对他们说道：

“我自己上去就好了，今天咱们低调一些。”

“可是你万一又……”几人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上去行了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去年秋天我空腹都能拿下1500米冠军，区区三层楼梯，又能艰难到哪里去呢？”

少年为自证，一个原地飞跃，便是六级台阶。

“看到了吧，我没事。”骆辰一脸骄傲和得意地说道。

夏天的热风袭来，吹拂起少年人额头的碎发，将他的热情洋溢传播到了晴空下各处。

“那我们就……”柔弱的壮汉们推搡着不知所措。

“各回各的教室吧，午饭再见。”

“好……好。”

等到四人慢吞吞从楼梯口离开后，骆辰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了。

***

这四位，其实也算不上是自己的朋友，换个显得有些封建的词语，他们就好像是自己的随从和奴仆一样，每天围绕在自己身边，听从自己的命令，保证自己的安全，坐实他校霸的身份，增长自己的气势，维持自己不好惹的假象。

骆辰就像帝王一般，可以肆意操纵着他们的行动和思想，可以奢侈享受着他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服务，可以随意向他们倾诉着自己的心事和怨气。有他们陪伴在身边，骆辰可以保持着无忧无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而行，可以被快乐包裹着得意忘形。

明明拥有了普通人不可能拥有的一切。

明明他们的形象在某种角度上已经非常符合朋友的标准了。

但为什么，骆辰还是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骆辰还是可以看到，在自己的方寸世界里，还是阴云密布、大雨滂沱的。

这场雨没有因为他们四人的存在和陪伴而停歇。

骆辰还将持续置身于大雨淋身中……

***

怀揣着纷杂的心事，骆辰从后门默默走进了教室里，然后坐在了自己的宝座上。

今日早读安排的是语文，却不见语文老师的身影。正符合少年的心意，他明目张胆地将手机从裤兜子里掏出来，然后明晃晃摆在桌面上玩起来。

这一行动，引得教室里很多同学羡慕嫉妒的眼神。

为什么他可以肆意地玩手机，而他们却要被这漫长的早读时光折磨着。

真是难熬啊！

不过，比起他违反校规玩手机却没人管，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位社会哥今日怎么没有带着他的小弟们一起进入教室呢？

若是换做往常，以林瑜浩为首的四位壮汉应该是走在前面，每日轮换着一人负责开门，故意踏出响彻云霄的脚步声，然后拥护着骆辰闪亮登场的。

可是今日，却始终未见到那四位浮夸哥的身影。

“他们闹翻了？”

早读暂停，闲聊开始。

“不清楚啊！”

“他们感情不是很好的吗？怎么还会分崩离析啊？”

“嗯，你们在遗憾什么啊？他们闹翻了不是正好嘛，我们班总算是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

“那倒是，有这位爷在，我们班门口走廊总是热闹非凡……”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位爷转性，想要低调一些呢。”

“嗯……”

这种猜想太可怕了，赶紧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不过，也没等众人出手扼杀，语文老师便带着她那熟悉的“你们都没吃早饭吗？怎么就这点声音？全班四十来号人，连我一个人的声音都盖不过去。你们听听隔壁班，他们早读声音有多响。再发不出声音来，就全部给我站着早读！”等话语，气势汹汹地登场了，然后亲自扼杀了这段偷摸的聊天。

全班——当然，除去骆辰同学，立马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吼起来了。

语文老师叹着气，在教室四条过道间穿梭走，当快要走到那位爷的座位时，她又赶紧刹住了脚步，按照原路返回去了。

看来就算是老师，也是不敢轻易靠近招惹这位专心致志玩着手机的狂傲少年啊。

***

一直嘶吼到了下课铃声响起，教室才重新安静下来。

语文老师走出教室后，立马放倒了一波人——都是交完作业，抓紧时间补觉的。

至于另一波没有被放倒的，不是着急忙慌收作业的课代表们，就是热爱学习、坚决不倒下的奋斗青年了。

当然，也有像骆辰这样打游戏上瘾的精神青年。

他本想着低调过完今天的，但还是没想，在早自习就引起了全班一大半人的激烈谈论。

顶流就是顶流，突然的低调比往常时候还要火热。

他放下手机，刚准备低调地趴下眯一会儿，就听见教室门口一阵骚乱了。

“嗯？”

少年抬起头来看门外。

“怎么我还没有开始搞事情，就已经有人赶在我之前闹事了呢。”骆辰疑惑地站起身来。

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像是什么保镖之类的男子扒开门口聚集的人群，然后非常高调地踏进了教室。

“这是……哪位明星光临我们班了？”骆辰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他第一时间就是翻出手机留下证据。

对方足足带了六名保镖，比自己还高调了两名。

看来也是位大人物。

骆辰混进吃瓜群众的队伍中，然后默默窥视着一切。

***

只见乌压压的西装革履中，缓缓走来了一位少年。

这位少年可是不得了，趾高气昂、穿金戴银的，从头到脚都是名牌，简直要亮瞎了他们这帮穷人的眼睛。

“这谁啊？”

“听说是一名新来的转校生。”

“都快到学期末了，这时候转校？”

“好像是先过来适应一段时间，考察一下，觉得可以的话，下学期再转进来。”

“看到楼下停着的劳斯莱斯没？他就是从那辆车上走下来的。”

“你说的是哪一辆？”

“两辆都是。”

“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怪不得得用上这样的阵仗。”

吃瓜群众们顿时恍然大悟了。

“我们班又要来大人物喽。”

“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又要遭殃了哦。”

前排蛐蛐的小男生刚准备唏嘘着返回座位继续补觉，没想到一个转身就对上了另外一个“大麻烦”的视线。

“啊……我……是我嘴贱，是我嘴贱了。”那小男生大惊失色，立马给了自己两个大巴掌，可是响亮，不仅引来了更多人的观看，还引起了新来那位少爷的注意。

“你这么大反应干嘛，我也就是过来凑个热闹看看而已，无趣。”骆辰漫不经心地返回自己的座位了。

那小男生惊魂未定，差点魂飞魄散，但看骆辰没有出手，便也是侥幸溜走了。

群众的目光重新回到少爷身上。

新来的少年一脸迷茫，然后便开始打量起教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