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一场盛大雨季 第20章 第十八章

“哟，看来还是有些在乎我的英语课的嘛，我一通电话过去，你果然就来上学了。”张艳萍今日不知为何，带给骆辰一种温和慈爱的感觉。

原来骆致远那家伙不是记着自己昨晚的嘱咐，而是因为张艳萍的电话问候啊！

“我最喜欢张老师的课了！”骆辰在座位上坐得笔直。

“光喜欢我又有什么用呢？上午被你旷了课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可是很伤心呢。”

“我下课后会找时间去向两位老师道歉的。”骆辰很是真诚地说道。

张艳萍也是一愣。

怎么回事？就睡过头了几个小时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种听话乖巧的风格，很反常啊？

莫非这小子又偷偷在心里憋着什么坏招？

“张老师，您一直盯着我做什么？莫非是在关心我？”骆辰厚着脸皮问道。

班里其他同学顿时一阵爆笑。

骆辰看着他们笑得人仰马翻的浮夸模样，不禁感叹——虽然换了一拨崭新的面孔，但这笑点低的毛病，还是和高二那一批同学如出一辙啊！还是在张艳萍的课上！

“你安全到学校了就行，我们接着上课吧……呃……我讲到第几题了？”

被突然出现的骆辰打了岔，又跟那小子闲扯了这么久，张艳萍自己都给自己搞糊涂了。

果然是上了岁数了啊！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眼看着自己的白头发与日俱增，张艳萍有些怅然若失。她环视着教室里坐着的四十名学生，看着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的青春朝气，更加可悲时光的飞逝了。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了，马上又是一场离别的雨季——想想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自己教书几十载，不知送走了多少批高三学子，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漫长孤独的雨季。

只觉得收获颇丰，满载回忆。

可这一届又与往常有些不同。

亦可能是因为教室后排角落里多了一名引人注意的特殊学生——这位学生，很是调皮啊！从高二分班开始，便由自己带到了现在。

在过去快两年的时光里，这位调皮的学生不知道给自己惹了多少个麻烦，给自己招来多少无妄之灾，自己每天备课、开会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还得腾出时间去对付这个小家伙。

说实话，若是换做其他稍微欠缺耐心的老师，可能真的已经就把骆辰这种学生放弃了。

可是她不行，她不是那种随意说放弃的老师。

她是个富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女人，她性格的倔强，决定了她必须要对这位特殊的学生负责到底。

她承认她最开始确实很抵触，很反感骆辰，独自在办公室的时候，很想对着这小子的作业破口大骂，恨不得直接动手……但她不能这样……

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失去了很多。在他艰难的成长时光里，父母抛弃了他，童真抛弃了他，甚至连幸福都抛弃了他。可他还是顽强地坚持到了，因为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从那破陋巷子里爬了出来，从那深沉黑夜中凿出了光亮。

他虽调皮，性格上的确是有些缺陷的，可这是他的生活环境和原生家庭导致的，是他也没办法抗拒的了的。

张艳萍作为一位人民教师，怎能对这样一个孩子产生这种低级偏见呢？

骆辰心底植根的坚韧和乐观，是带领他爬出巷子、迎接光明的动力。

据张艳萍了解，这孩子曾经没日没夜的学习，只为了考上澄州最好的中学。

他的舅舅骆致远最开始对他想要考上高校的理想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甚至还多次旁敲侧击，隐隐劝说他放弃这个白日梦。

但少年最终还是将天真的白日梦做成了现实，他如愿以偿，完全凭借自身后天的努力，以顶尖的中考成绩，考入了一中。

那时候的骆辰，不仅是亲朋好友眼中的骄傲，不仅是城中村的骄傲，更是澄州一中的骄傲乃至整个澄州的骄傲。

若是少年能够出生在一个普通及以上的家庭里，那么他的履历将更加锦上添花。

可惜……出生在这样贫穷落后，甚至还因为舅舅骆致远的关系，带有些黑色元素的家庭里，他注定是没办法被更多的人器重的。

这个世界对于骆辰的偏见实在是太深刻了。

没有人愿意撇去世俗，真心好好看看这位少年。

他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一点区别。

他阳光开朗，他乐于助人，他善良活泼，他十分孝敬，他真的是一位好学生。

这是张艳萍看在眼里的，是旁人没办法观察到的。

***

“七选三大家的正确率还是挺高的，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讲的，在这里就不浪费时间了，有问题的课后单独来问我。我们还是来讲讲这篇完形填空吧。”

张艳萍将思绪拉回到课堂上，然后将手里的试卷掀开，翻到反面，然后折叠好。

骆辰也紧跟着她的思路走。

少年粗略地刮了一眼这道完形填空题——嗯……好像不是特别难，虽然比普通学生少了一年时间复习，但只用高二的知识积累，将这篇完形填空做到满分，也是轻而易举的。

在文科领域，骆辰可是无敌的。

于是趁着张艳萍讲题的空隙，骆辰用手掌将先前写着的答案遮盖住，然后自己又重新做了一遍。

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做完一道完形填空，只花了他七分钟左右的时间。

挪开手掌，骆辰可以看到，他穿越前那个灵魂写下的答案和张艳萍在投影上显示的正确答案一模一样，而自己重新做了一遍的答案又是吻合的。

“哈！”骆辰在心里乐开了花，大肆夸赞着自己，“还得是我，区区高考模拟卷，还不是手到擒来。”

“完形填空全对的同学举一下手！”张艳萍说道。

骆辰“唰”地一下就把自己的右手高高举起了，很是耀眼。

张艳萍在讲台前方，不仅看到了少年高昂举起的右手，还注意到了他脸上骄傲荣光的神情。

在夏日阳光下，这样的蓬勃生机被放大了很多倍。

“放下吧！”

全对的同学还不少，但张艳萍关心地似乎也只有骆辰一位。

这小子果真没让自己失望。

接下来就是讲作文了，一篇应用文，一篇读后续写。

写作本就是骆辰的强项，不论是语文作文，还是英语作文，他写下的文章，一般来说，都可以被老师当作参考答案的模板。

但是今天这张英语试卷上的两篇作文还是有些难度的。

骆辰看了一眼题目后，心里也是有些没底。以他高二的脑子来说，这两篇文章的题目都很新颖，都是高二时候没有做到的题型。

少年再看了一眼周围其他学霸们的卷子，看见他们写得满满当当、字迹还很端正的样子，骆辰也有些慌乱了，赶忙仔细低头去看自己写下的两篇作文。

“这样，我还是找几位同学作为范本讲评吧！”

当张艳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骆辰就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来吧，教室角落里的那位帅哥！”

伴随着全班的欢笑，张艳萍幽默风趣地指示道。

果不其然，骆辰的预感可谓是灵敏至极。

“卧槽，我还没有看完呢。”尽管已经一目十行了，但还是没来得及把小作文看完。

“怎么这次这么拖拖拉拉的呢？要是换做往常，没等我报出你的名字，你自己就已经主动把试卷递过来了。”张艳萍看见座位上磨磨蹭蹭的骆辰，有些疑惑。

骆辰浑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没办法，张艳萍怎么说也是比较了解他的人，千万不能让她给看出来奇怪的地方了。

于是骆辰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卷子递了上去。

张艳萍立马将他的小作文投影到了屏幕上。

骆辰此刻惴惴不安，刚才只勉强看了一半，其实还是不错的，但不知道在这群真正的高三学生和这位眼光毒辣、要求极高的高三英语教师面前，自己高二的眼光评判得准不准确了。

***

“开头第一段引用了模板，引用得很恰当，不用多说，真正能够作为评分依据的还是正文部分。”张艳萍开始了她犀利的评判，“注意看这篇应用文的要求哈，‘你的外国笔友高考在即，现在请你为他写一篇高考祝福邮件，祝贺他考试顺利。’内容还是比较简单的哈，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的，但是要写成一篇120个单词以上的短文，那便不容易了。”

“可写的内容不多，重要的便是你的发散思维、句型变换和高级词汇的使用。下面我们先来看一下骆辰同学的作文哈……”

班里四十位同学纷纷看向屏幕投影。

张艳萍一边逐字逐句地念下去，一遍点评着。

“嗯，句式用的还是挺灵活的，内容也比较充实，考虑的方面很多，你们看这些……一般同学很容易就会遗漏掉哈。还有这几个高级词汇，替换掉一些烂大街的用词，你的整篇文章都显得高级起来了，在监考老师眼里，这些用词都是亮点，都是能给你打高分的理由……”

张艳萍一边夸赞着，一边又将好的用词和句型全部都点明出来。

看着班级里同学纷纷对着自己作文一通誊抄，骆辰心里的紧张和慌乱顿时减缓了。

最后，张艳萍给自己的作文打出了14的高分。

拿回试卷后，骆辰得意洋洋地对着卷子上用红笔鲜明标出的那个分数观摩了许久，满心的骄傲。

这时，下课铃声也刚好响起来了。

“行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还有最后一篇读后续写没有分析，我课下让课代表把我亲自写的范文发到群里吧，大家自行对照着修改，注意积累好词好句，好的表达。高考前没剩几节英语课了，大家注意把握好复习节奏，虽然对比其他学科，英语相对来说还是简单一些的，但大家也不要掉以轻心，简单也意味着英语是你们高考拿高分的关键了！”

又叮嘱了一大堆，然后张艳萍才满意地离开教室。

***

骆辰起身，走出沉闷的教室，在走廊上晒了一会儿太阳。

他将头探出去，试图瞟到楼下，但还是失败了。

然后少年只好叹着气回到教室了。

自己孤零零一人的座位看得很是寂寞可怜，回想起那段有同桌的时光——虽然也只有短短三天，但少年还是十分渴望回到那三天的。

在那段珍贵的时光里，雨季还没来临，自己也还没有经历死亡，天真可爱的小白兔同桌还陪伴在自己身旁，每日都在创造各种机会，让自己给他辅导作业，还会特地准备一些精致的糕点，专门带给自己品尝。

他们一起度过自习课，一起并肩下楼，然后走出校门，各自都在期待着第二天的相见。

只是可惜——在上一时空的鹿纪然，再也等不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再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不知道自己死后，鹿纪然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不知道上一时空的最后，自己有没有被救活？

若是自己的性命还是没有吊出的话，自己最后是死在冰冷的巷子里，还是死在救护车上，亦或者死在纯粹的手术室里？又或者说是死在那个少年面前，死在那个少年的怀抱中……

骆辰陷入了深深思考中……

突然，手机挑出来一条短信！

“玛德，吓老子一条。”骆辰赶忙翻出裤兜子里的手机，奇怪道，“我记得我好像已经把手机调成静音了，怎么还会有消息震动的？”

真是奇了怪了。

还是熟悉的天气预报，上面写着：

“2019年6月5日，距离澄州今年入夏以来第一场雨季到来，还有三日，请各位市民做好防护准备！”

还是跟上一时空雷同的消息内容。

这样的短信，就好像是什么催命符、世界末日的预告宣言一样的害人。

没有发送人的电话信息，也没有说明是哪个APP发送来的。

就是这么纯粹直白的一段内容，很是诡异。

少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

“不就是一场雨季吗？用得着这么隔三差五地预报提醒吗？之前都没有收到过。”骆辰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真是莫名其妙。

不会是什么恶作剧吧？

骆辰深深怀疑道，然后立马翻找起过往的消息记录来。

“嗯？去年的所有消息都还在，怎么唯独缺少了这些诡异的天气预报？”

骆辰向来没有删除短信的习惯，就这么任由它们在自己的手机里堆积着——理由是因为他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内容，怕自己误删了。

这些在曾经是可以作为一种回忆保存的。

而现在，它们成为了骆辰研究过去那一年的重要线索。

“到底是谁在给我发这些短信啊？”骆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