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天气一直不见好,不是下雪结霜就是阴雨绵绵,崔子白在医院躺了月余终于出了院,自上次他向王卯道出陆丰一行人后,至今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得会去调查,还是就此不了了之,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崔子白也不会在乎,本来他就对这事没有报多大希望,只不过是给那些人敲敲警钟罢了。
顾彦胜难得压制住了八卦的心思没有过问崔子白住院的事,就如往常一样将课堂笔记借给崔子白誊抄,多亏崔子白的基础不错,缺漏的学业很快就被他填补完整,学校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这天放学崔子白一如往常同卢怡梁一道回家,却在校门口意外地看见了李近墨。在众多同色校服里,他的那条蓝白相间的校服以及落在上面的校徽标志显得分外显眼。他生得高挑,长相也颇为标志,加上又不是同校的学生,路过的学生不免怀着好奇看上几眼。
崔子白本想着出了院买到了那本书再想办法与他联系,可没想到他走遍了熟知的书店都没找到售卖的地方,不是货源紧缺就是太冷门不进货。
崔子白远远看着李近墨有些紧张,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除了来找他要那本书,李近墨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出现在这里。
李近墨也看见了他们,热情地伸出手挥了挥,向他们跑了过来。李近墨上下打量着崔子白忙问道“听说你被人打到住院,是真的?”
“不严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哪不严重,要是再晚点你那手就废了。”卢怡梁瞪了眼崔子白戳穿了他的谎言。
李近墨把视线转向崔子白身旁的女孩,她个子娇小勉强才到崔子白的肩膀,标准的鹅蛋脸,束着一头乌黑的马尾辫,好似与崔子白的关系很亲密。
“你应该就是卢怡梁吧。”李近墨微微弯腰看着她友善地笑道。
卢怡梁看着眼前的李近墨,有些惊讶他怎么会认识自己,但更惊讶的是崔子白这么内向的人,何时交到了外校的朋友。
见卢怡梁没有否认,他便又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李近墨,是你哥的朋友。”
卢怡梁没想到这李近墨会跟崔子白的关系这么好,好到连他们的关系都会同他说,卢怡梁瞟了一眼崔子白,余光见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似乎也像受到了冲击一般,卢怡梁遭不住李近墨的热情,象征性地笑了笑,握住他伸出的手也跟他打着招呼。
而此时的崔子白脑子一片空白,脑子里回荡的只有李近墨说的“朋友”二字。从小到大除了卢怡梁没人愿意与他做伴,很多人都是借着所谓“朋友”的由头来打压欺辱他,久之他开始变得害怕交朋友,他开始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习惯忍受和顺从。
想来他和李近墨相识不过十余天,正经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至于他的家庭情况也是那时在李近墨反复纠缠询问下,才草草说了卢怡梁的事,在村里的种种往事自是避之不谈,再怎么说他们的关系在崔子白心里也从未触及到朋友这层。
“嘿!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李近墨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子白回过神时一旁的卢怡梁早已没了踪影,只剩眼前的李近墨举着左手在他眼前晃个不停。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虽然崔子白已然猜到了李近墨的意图,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李近墨从双肩包里拿出了一本深褐色的方形物件和一个圆形的小盒子递到崔子白面前。
那方形物件上印着几行字,这是联竞赛的奖状和纪念奖杯,那小小的透亮的奖杯安逸地躺在圆形的小盒子里,正中央刻着他的名字,崔子白看着眼前两样东西,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天你没来,又没人代你上台,本来主办方打算收回你的奖项,我跟他们说我代你领奖,你这么辛苦得到的荣誉,要是因为这事取消了资格也太可惜了,你不会怪我替你上台吧?”李近墨看着崔子白解释着。
崔子白摇头将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包里,对李近墨说道“谢谢你,李近墨,还有…”崔子白犹豫着“对不起,我把你给我的那本书弄丢了,我会重新买一本还你的。”
李近墨愣了愣,他还以为崔子白要说什么重大的事情,原来是为这件小事,看着崔子白紧张的神情李近墨不禁笑出声“没事你不用再重新买了。”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你最喜欢的一本书,真的没事吗?”
李近墨想了想,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回想不起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随即摇了摇头一手搭在崔子白肩上拍了拍“你要真过意不去,那就跟我讲讲颁奖那天你发生了什么事。”
李近墨推着自行车同崔子白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夕阳还未完全落下,留有残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崔子白向李近墨一一道出那日的经过,意料之外李近墨并没有多大反应,更像是已经猜到一般。
“听说,陆丰涉嫌杀人案和打架斗殴被关进去了,还有万辉昂和刘子瑞,之前总跟在他身边那两个。”
崔子白猛地停下了脚步,一把抓住李近墨的手臂“你说的是真的?你从哪听到的消息?”
李近墨低头看了一眼抓着他的那双手,崔子白突然意识到他表现得过于激动了些,忙撒开手,李近墨慢悠悠道“真的,听我的一个朋友说起,他跟陆丰一直有联系。”
这么说他上次跟那两个警官说的话竟起了效果,若真能让他们得到该有的处罚,倒也不失为一桩喜事,起码对崔子白而言他在学校的生活能好过些。
“是你举报的?”崔子白还沉浸在喜悦中,就听见李近墨幽幽冒出一句,他一手撑着自行车座椅,盯着崔子白不知看了多久。
“上次有两个警官来找过我,我说了一些我的猜想,他们可能是顺着调查了。”
李近墨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崔子白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李近墨时,他同陆丰也是那般亲近的关系,他这么问不会想着以后替陆丰报复他吧?
“我朋友和陆丰关系较好,所以我跟他也见过几面,但说不上什么话,你放心我也不喜欢他这人。”李近墨看穿了崔子白的心思直接说明了自己的立场,随后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不同的一个,所以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呢,愿意多我这个交心的朋友吗?”
李近墨这突如其来的一串话让崔子白彻底慌了神,他分辨不清李近墨说的话到底含了几分真假,只是在那残光落下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李近墨瞳孔间饱含着的真诚。
李近墨说他是最不同的那一个,但仔细一想,在这么多要与他交朋友的人中,李近墨对于他也是最真诚的那一个,真心也许能换得真心,崔子白紧紧咬着唇,很快他便决定了,他想再堵上一把。
几天后,王卯果真给崔子白打了电话。王卯所在的警局位于老区的总部,建在离开发区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总有三层高,王卯的办公区域在二楼,当崔子白照着电话描述的地址抵达时,就看见王卯正和吴笠威在办公桌前整理材料,一见崔子白立马招呼他落座。
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整个办公室就他们三人,吴笠威将热茶端到崔子白面前,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不知是暖风开得太热还是他过于紧张,崔子白的双手早已被汗水浸湿,他看着眼前正翻看档案一言不发的二人,心中惴惴不安。一杯热茶进肚后王卯终于将视线看向了崔子白“找你来就是问你几个问题,不用紧张。”
“上次你说杀王晨杰的凶手与打你的是同一批人,你是怎么断定的?”王卯的第一个问题就点到了中心上。
他那两双眼睛直勾勾看向崔子白,权衡之下崔子白把他所想地悉数说了出来“我也是偶然发现的,王晨杰是死于学校外的河道,那边虽说破旧无人管理,但是底下的水渠仍然是运作的,桥下有一处出水管道连着不知哪里的排水装置,四周都是监控王晨杰的尸体不可能逃脱这些眼睛,突然出现在那里,所以那时我就在想肯定是有人通过那管道想不知不觉处理掉尸体。”
面前两人相视一眼没有打断崔子白的讲话。“但是在此四周都是荒地树林,只有离事发地几百米处有一个废弃的警所和路旁正在施工的工地,需要用到排水管道,所以我想王晨杰第一死亡地点应该是在这两处的其中一个。”崔子白突然停了下来,有一点他在犹豫要不要说。
“这两处都是监控的屏蔽区,所以你又是怎么判断出哪个地点,而这地点又和陆丰有什么关系?”王卯显然已经知道了整个作案过程,但他还是要问崔子白,他要看看这孩子还藏着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我不知这个说出来有没有关系,其实在王晨杰死前,我在校外见到过他,就是在那个废弃的警所外的人行道上,他被人打得几乎面目全非,所以我猜他们应该是在那最后将王晨杰杀了的,那个地方临着工地,噪杂的噪音可以很好覆盖掉一些声音。”
王卯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些惊讶,他将身体往前靠了靠,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撑在桌上道“那时你见到他这样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
“我那时和我妹妹一起,我们都很害怕,我当时怕要是报了警,被叫去做笔录的话我们就会被他们盯上,毕竟打架斗殴只能关他们几天....”
“你是怕他们报复到你和你妹妹身上。”王卯想崔子白的顾虑倒也合情合理,毕竟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个年纪还涉世未深又有多少个能向电视剧演的那样,为了他人豁出自己的命。
“之后我又一个人去了那警所的里面,那后院确实有一处大型的排水井,正巧的是那天我遇到陆丰他们,是尸体被发现后的几天,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我猜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那,可能当时他们扔尸体到井里的时候没想过会通向桥下的河道,但是等我刚要离开的时候正好被陆丰撞了正着,我害怕被盯上再加上以上都是我的猜想没有实际证据,之后我也就放弃查下去的念头,等我比赛完回来后,谁知这个案子的消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时我想赌一把想要弥补我那时没有帮王晨杰报警,所以我才在医院跟你们说了那些话。”
吴笠威在一旁一边记着笔录一边听崔子白讲述,实在是被他这思维震惊到,明明嘴上说着害怕,但说出来却头头是道,表现得十分冷静。
王卯同崔子白讲了陆丰一行人也已然招供罪行,与崔子白说的一致,他们不会再有出来的可能,崔子白更不会再遭受殴打了。聊完出来警局外多了不少来回跑动的身影,王卯看着崔子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你有梦想吗?”
梦想?崔子白茫然地摇摇头,如果说想要努力学习,不让卢豪强操心,不想受人白眼这算梦想的话,那勉强有这么一个。
“瞧你这头脑挺机灵的,两年后填报志愿要不要考虑报个警校,来我们刑侦当个警察?”
“警察?”
王卯看着前方叹了一口气“是啊,当了警察就可以保卫许多人,也许能救下更多像王晨杰这样的孩子,我想你比我更加痛恨那些施暴者吧。”
王卯的一番话似乎提点了崔子白,他之前的处境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王晨杰呢,只不过崔子白稍微比他幸运一点罢了,可这样的幸运又能维持多久,一个陆丰进去了,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来,还会有伤害欺凌,唯有真正的强大才得以压制那些不良之恶。
可是他能做到吗?习惯忍受的他能成为那个保护别人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