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宁之为君折腰 第91章 忆相逢

这些人被接到了清爽岛上养伤，自然在乱葬岗上的那堆就被换成了死囚的尸首，在偌大的乱葬岗要找十几个形貌相似的也不算难。

白愁飞以此来做投名状，躲过了蔡京的检查，以这十几条命来换取了蔡京的信任，蔡京为他择了新的院子，想让他住进去，白愁飞谢绝了大多数的宅子，只是择了离着琼林苑较近的一处开满了各色梅花的院子。在这里他能站在最辽阔之处一眼望到苦痛巷最深的宅子。

被派来名为伺候，实是监视白愁飞的任劳任怨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做狗这么多年，他们也是第一次在跟着主人的时候如此提心吊胆。他们之前在牢里对待白愁飞和荣飞霜有多卑鄙，如今便有多害怕。

“相爷吩咐了，如今白副…白公子是有身份的人，从今以后便由我二人跟在白公子身边，闲杂细碎之事，便由我二人去做。”任怨跟在白愁飞身后弓着腰，手中拿着白愁飞的精檀双刺，小心翼翼地做着讨好状，任劳也只得点头哈腰附和。

这二人在牢里给白愁飞带来的伤痛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在他眼里，荣飞霜的死少不了他二人的助攻，但他如今能在这二人面前昂首挺胸，哪怕是一眼都不瞧，二人也只有做狗的份儿：“你二人身份尊贵，跟在我身边，不觉得委屈吗？”

任怨额上不住地冷汗直冒：“哪有的话，如今白公子身份尊贵，能替白公子鞍前马后，也是我们的福分。”

冬日已过，明明已经是初春了，任劳还是觉得此刻寒风无比刺骨：“白公子，之前呢，是各为其主，我们兄弟二人，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都是为相爷效命，我们还得请您多多照拂。”

闻言，白愁飞顿住在原地，身子僵硬了下，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任劳任怨见他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额，多加照拂……”

俗话说当一个人位于底层之时，他的所有面貌就一览无余。任劳任怨算是见过最底层的白愁飞，在大牢里，对着自己先前在金风细雨楼出生入死的兄弟，说死就死，一颗药直接送走了所有人，唯独留着朱小腰自己折磨。这让手里沾了不少人命的任劳任怨二人都如芒在背。

白愁飞冷言道：“二位之前对我与拙荆的千般，我闭眼都不会忘记。所以，日后我会好好照顾二位。”

这也是任劳任怨二人亲眼所见，在牢里“荣飞霜”的遗体已经被他们抛去了乱葬岗，在出了大狱之后，白愁飞先是去乱葬岗里寻了不少日子，最后才找到一块面纱，这银纹面纱他们也见过，是荣飞霜不离身的一块。自此，银纹面纱被白愁飞绑在了脖颈之间。

入了这梅院之后，白愁飞花了一整日，寻了这最好的木材，用白刺为荣飞霜刻了灵位，上书“爱妻白荣氏飞霜之莲位”，供奉在了寝房的里间，每日入睡前都会抱着灵位，醒来之后再将其归位。

他们是负责杀人的不错，但是从未和着死人的灵牌睡觉，得知白愁飞这一做法的二人愈发确定了白愁飞已经是个疯子了。

果然和姓荣的沾边的，都不是寻常人。

白愁飞收了双刺之后随意吩咐了两人一些事便将二人打发走了，他去了一趟沃夫子和茶花婆婆的住所，一个多月前的雪夜之后，这里还是烟火气息浓厚，如今这地方却已经是人去楼空。

沃夫子和茶花婆婆不告而别，看桌子上的积灰应该是已经离了京城，白愁飞端坐在此处，回忆着与王小石在此处的点点滴滴，饮下最后一杯酒，算是绝了情义。

到了月上梢头，梅院的寝房里油灯才掌起，白愁飞入了门就发现一名婢子在为她添置寝具，见他回来了，跪在地上，整个人是不住地瑟瑟发抖：“公，公子回来了……东西，已经安置好了……”

这人是蔡京安排的，还记得蔡京将她送过来之时，说了这样一句：“我知道你对县主情深意重，但人死不得复生，好男儿何必拘泥于这一方天地？此婢容颜也是姣好，送与你平时打点一下院子，有个后自是好的。”

他莫言，但还是让她跟着走了，不用费脑子想都知道这是来监视自己的。先前他忙着处理金风细雨楼的那些人，没有安排她，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入了内室：“内室房中你无需打理，一切有夫人即可。”

“夫，夫人……不是已经……”跪在地上的婢子偷瞄了一眼在桌上的牌位，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刚刚说什么？”头顶上传来如同鬼魅般的疑问声。

“奴婢错了，求公子饶过奴婢！”她不住地在地上磕头认错。看她这样子，白愁飞连一点怜悯之心都生不出来：“夫人不喜外人进内室，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我也是，以后哪只脚踏进来，我先剁了。”

“是是是，奴婢这便走。”

等到那女人走了之后，白愁飞皱着眉朝屋内香炉里撒了两把梅香，清冷的梅香扑鼻，他却感受不到更多的欢愉：“夫人，你这一走，把我整条命，整个魂儿都给带走了。我现在…做起什么来，我只觉得是皮囊在动，哪怕是再多的血，都捂热不了了。”

那静静地伫立在供桌上的灵位，并没有给白愁飞回音，他也只是凝望着牌位上的“飞霜”二字：“我答应过你，不让你走你娘亲的路，我却还是食言了……”

“我也知道，岳父大人是存了让我和蔡京他们周旋必死的心，”他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荣飞霜的灵位前，“可我不怕，我这行尸走肉，只要能在京城里最后为你做些事也好。杀了蔡京，夺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既能为你和岳母大人报仇，也能让我扬名立万，哪怕早知道这是一条死路，我也走了。”

“我们还没成亲呢，等我登岛，你从前一直和我说过你长大的地方有多美，是人间仙境，想带我去看看。你长眠于那处也好，金枝玉叶的贵人就该被娇养不是吗？”可是你跟着我吃了多少苦……

“我姓荣，名飞霜。”

“阿飞若是个姑娘，我也愿天天贴着，睡觉也不放过！”

“阿飞，敬你凌云之志，终上云霄！”

“我不去！我就在京城，我不和你分开，我要看着你扬名立万，坐于这江湖之巅！”

“所以阿飞什么时候向爹爹提亲呢？”

“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

“阿飞，我没有要嫁人，我只嫁给你。”

经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梅苑香。

第二日，六分半堂大门前。

这是白愁飞第二次来到六分半堂，与之不同的是，第一次他是被押进去的，而如今他是正大光明地来到了此处。

只是到了门口，他周身的杀气便已经藏匿不住，只因这门口的人是狄飞惊。

雪夜，他这几天借着蔡京的人手调查了许多事，包括雪夜。若不是当初狄飞惊接着两派斗争将霜儿掠了过去，才有了这后面的事。

荣飞霜的死讯已经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狄飞惊自然也是知晓的，在知道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拔出了手里的刀，在手臂上硬生生划了三道伤口，一道是师父，一道是师娘，最后一道是小师妹。他已经做好了安顿好雷纯便以死明志的打算。但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白愁飞叛变了。

如今这满身戾气的人带着浓浓的杀气就在自己的跟前，他垂首看不到他的双眸，但也能明白他眼里此刻定是邪佞与哀伤共存，偏执共杀意齐飞：“当初，是我想招揽你跟王小石，进六分半堂，可如今，我真不想你踏入这里半步。”

白愁飞狠狠地盯着他，似是要用眼刀活生生把狄飞惊凌迟了，他轻轻迈了一步，进了六分半堂的大门：“我现在进来了，你能拦得住我吗？”

“师妹若还在这个世上，定不会想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鬼使神差地，狄飞惊说了这句话，哪怕他知道师父一家肯定恨毒了他，养出一条白眼狼，忘恩负义。

白愁飞驻足在原地，轻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提她？！若非是雪夜之伤未愈，她怎么可能在刑部大牢里熬不过去呢？”而雪夜使她间接受伤的那人，在白愁飞眼里看来，就是狄飞惊：“狄飞惊，如今在这江湖之上看来你我都是忘恩负义之人，咱俩没什么区别。至少，岳父大人亲口承认了我这个女婿。你呢？算算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值不值得让岳父大人亲手送你下去，免得脏了霜儿和岳母大人的轮回路。”

在白愁飞踏入六分半堂与雷纯做下交易的第二日，清爽岛上飞鸽传书便到了荣师曌的手中，荣师曌展开鸽子脚上绑着的纸条，上书道：白愁飞暂与蔡京、雷纯联盟。

阅过即焚，荣师曌开了扇，初春的风对他来说不算冷：“还算是有脑子。”

“毕竟是表面上投靠了蔡京，这六分半堂靠着蔡京，做做样子，谁不会，”花无措道，“至于狄大堂主……”

“你若是不想被割了舌头就暂时不要提那孽徒。”荣师曌捏着扇柄的手握得吱吱作响。

花无措叹了口气：“那好，不说他，说说白愁飞。如果真要刺杀蔡京，他就得至少七八成让蔡京接受才是，难啊！如今天下人口诛笔伐他忘恩负义，这条路难走，如果他成功了，还望你看在小姑娘的份儿上，还他一个清白。”

对此，荣师曌却道：“等蔡京的人头到了我手里，他的清白自然会澄清。”

两人说得正当头，忽然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岛主！岛主！花先生！”

荣师曌看过去，来者是他为数不多的招来的三位使女的其中一位，自然这三位使女都是在荣飞霜出事之后他从花楼里买来的白身，日夜照看女儿：“何事如此慌张？！霜儿且在深眠之中！”

离得近了，荣师曌才发现大使女脸上不似慌张之色，反倒是有笑意：“岛主！花先生！小姐醒过来了！方才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