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宁之为君折腰 第7章 君侯归

魏俨的到来似乎给这有些沉闷的北屋添了些爽朗之意，徐太夫人方才有些故意试探甄七之意，瞧着是个沉得住气的，也放了心，遂趁着魏俨到来，让魏俨带着甄氏二姐弟去府上、渔阳街上逛逛，做个主人该有的样子。

魏府开朗宽阔，仆从行止得当，魏俨虽言语稍显轻抚，却轻重有度，有万分细心，将这府中他所晓之规矩道了个明白。在路过东屋之时却顿了下来：“此东屋乃是舅母所居之内院，我为男眷不好入内，往后甄女郎与我二弟成了好事，便要在此屋见过舅母。自从我那舅父与表兄阵亡，舅母便孀居此屋，甚少与外人相交。”

原来，这就是朱夫人所居。从祖母、六姐姐和魏俨的口中，甄七也知晓了那传闻的真假：八分真掺和着两分假，假的也成了真的。她如今的身份乃是外客，既然主人未曾召唤，便不得随意进入，只得在院门口做了个万福礼，甄寻有样学样，也行了个抱拳礼，便由魏俨带着离去了。

甄家人晌午入魏府，直到那月上梢头，徐太夫人才堪堪与刘太夫人出了院门，约好了明日继续详谈后两家人道别。回了梁信宫，刘太夫人留下了姐弟二人：“今日所见，可否还能适应？”

甄七知晓这话是对她所言：“徐太夫人虽面相严厉，实乃好相与之人。有此长辈，是七娘子之福气。”刘太夫人笑道：“她哪里是好相与之人？你可是未曾瞧见她年轻之时，能入她眼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挑中了老燕侯。只能幸得你入了她的眼罢了，我那老姐妹年纪虽老，眼仅留一只，这心却瞧着跟明镜似的。”

甄寻道：“的确如祖母所说，孙儿瞧魏府森严，难免有些生了惬意，直到世元兄来才得以舒口气。”

“哦？看来阿寻已与那魏家男君相与好了。”刘太夫人道。

甄寻颔首：“约好了，明日世元兄要带着阿姐与我在渔阳街上尽地主之谊。”

“阿弟，明日……你与魏使君一道便罢，我带着秋霜与宣娘自行便好，”甄七想起了今日魏俨的那双眼睛，有些脊背发冷，“此番出嫁我带了不少药材，捉摸着能在渔阳盘下一块儿地来盖个药堂，每月义诊便好。”

甄寻道：“好是好，不过为何不叫上世元兄？他对渔阳之地更为熟识才是。”

“女儿有女儿家的心思，莫要再追问了。切记，花楼楚馆享乐之处勿入。被我知晓后，便一纸书信上奏贵妃娘娘免了你的太学生之名。”说这话，甄七那双杏眼睨了一眼甄寻，作威胁状，却不知更添了几分明亮之意。

甄寻道：“若是真的去了太学生之名，倒也是个好事。”

刘太夫人却是惊了：“如何是好事？你也是孝廉出身，有真才实学，不是那徒有其表的。”

“实话实说，祖母，孙儿一路随着祖母和阿姐北上，所见所闻，才知何谓鼠目寸光。太学所学乃太平世之治国辅君之念，非是乱世存世之道。孙儿将近十三，不若从军，可解我甄家无武将之急。”

……

刘太夫人一口气叹了出来，她来这儿之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一面同燕侯交好，一面改了甄寻之意。如今成功了，却带着些矛盾之色：“你乃我甄氏唯一男君，从军之功确能于乱世存活，但……”

后面的话也不再说出来，但甄寻知晓：他一旦出了事，甄氏便绝后了。这也是祖父开始择他读书之因：“祖母，孙儿主意已定，这次回去之后请祖母上奏贵妃娘娘免了我太学生之名。孙儿便从徐州军，从新兵做起。”

甄七道：“太学生之名可不除，尚武却无德，乃是大忌。此次回去之后，祖母应当请那二十多年的太学博士孟公为导才是。”

“七娘子说得是，那燕侯魏劭，可不止是一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啊。”刘太夫人附和道，如今这甄氏最有威名的两个女人就在只言片语之间定下了甄寻之命，真是时也，命也。

四更末，守城将领看着这月色像往常一样挂在城头，如往常一样在灯火之明下严密巡视渔阳城外。巡视城楼的将领眉头紧皱，距离城门不远处有一队骑兵正以疾驰之速朝着城门奔来。

“警戒！！”

一声令下，所有军士严阵以待。

声浪阵阵，马蹄声此起彼伏，犹如平地天雷般滚滚，旌旗飞舞，为首之黑马上一高大英朗之面孔入了将领之眼。

“君侯归——”

“君侯归——”

“速开城门——”

彼时燕侯魏劭领着帐下精兵良将终是从百里之外的博陵回到了渔阳。

城门大开，魏劭之兵士行于大道宛如无声，只马蹄溅起小石子之杂，他身披还挂着一层冰凌的沉重铠甲，趁着月色回了魏府。

镇守在魏家的魏梁接过其兵甲，道：“主公，末将已接到甄氏一族，下榻于梁信宫，甄家人今日已经见过太夫人。另，代郡公今日也归了，就宿在府中。”

魏劭不过淡淡地唔了一声，脚步半分也没有停，径直便跨过门槛，往平常居住的西屋走去。

魏梁又道：“据太夫人之言，婚礼将在三月十四行。”

如今是三月三，魏劭皱眉：“怎的如此久？”

魏梁不知，便随口所言：“约摸是老夫人想要与刘太夫人多留一时叙叙旧罢了。”

魏劭不语，卸甲后便回了屋。魏梁还算着是否言未来女君之事，但见君侯如此，还是沉默不言。

魏劭所归并未在白日引起轩然大波，第二日晨起，过了卯时末，甄家两姐弟在梁信宫门口与魏俨相会之后，甄七问寻了路，拒了魏俨相随之言，蒙了纱面、带着宣娘、秋霜便上了街。

算起来，渔阳亦是魏家军屯兵之所，城中最大的药堂反倒离着校场不远。走了大半日，这主街之上行商之地倒是有家药堂，多是跌打损伤之药。

药堂之主见着这女郎面生，以为是外地路过来求药，却不想详谈，竟是甚为懂药家之理！便如是答道，原是渔阳地处平原之地，又多有军士，故外伤之药常有，而内服不常有。

甄七便让宣娘与秋霜记下了，告知主家若是得了空便与主家商议在主街尽头另起分店，主风寒药之事。

“这北地之人豪放爽朗，倒是没有老家的弯弯曲曲，秋霜看着甚好！”出了药堂，三人都对此行之果十分满意。

甄七笑道：“这才是开始，平原之地采药甚是艰苦，此番虽是得了诺，但终究还是得与徐州甚至周遭医女所联。”那里更有余药。这就牵扯到了商道了，非是她所擅。

唉，前途漫漫，甚是艰辛。

城门大开，三月初，春寒未消，寒意又起，一阵初春之风吹起，甚是肆虐，甄七仆从不慎，纱面被吹起，随风而动。

真了不得了。秋霜头一个反应过来，小跑着朝着那纱面之处奔去，如疾兔般。宣娘戴着以袖遮面的甄七随她之身寻去。

秋霜奔着，却不及风快，只那一瞬，纱面直直落在了一行立马面上，忽被遮了眼，马却受了惊，那马主人也不急，勒住了缰绳只那一下，将马匹稳住，免去了一场祸事。

秋霜见此人玄衣锦带，必是世族大家之人，离着还有些距离朝那人行礼：“这位军爷，此纱面乃我家女郎不慎丢失，可否行好，归于我家女郎？”

魏劭稳住了战马，从马面上扯下了纱面，正要随手弃之于地，就见一使女立于一侧，俯身行礼求此物。

此乃渔阳，魏家之阵，未曾想还有不识他之人，又听其口带吴语，身着南衣，想必是那甄家之人，不语，伸出手。良久，身侧的魏朵才反应过来，从主公手上接下了这纱面，下了马，交与秋霜：“勿要再丢了。”

“多谢军爷，军爷好心，必得善报，”秋霜惧于其威严，说出归还之语已是用足了气力，见其归还其纱面，便是放下了心。说了些祝语，便回身，一下便看到了自家女郎与宣娘在不远处寻来，“七娘子，寻来了！”

七娘子？甄家七娘？

魏家这六七家将闻言，皆是朝那使女所在瞧去，好奇这未来女君是何模样。魏劭虽不以为然，却莫名生了奇心，亦是朝着彼方看去。

这一眼，却只见一姝娥仙姬挪步而来，虽有焦急之色，不掩卓越之丽。

秋霜将纱面交于甄七手上：“七娘子，多亏了军爷好心，贵妃娘娘所赠之纱面才物归原主。”

甄七见着这纱面未曾丢失，松了口气。这纱面是她长姐被强娶入洛阳前为她所缝制的最后一件物什，若是丢了，便是与长姐的失信。她宝贝似的收拢了这纱面，续而穿戴，对着这一行人马道：“多谢郎君好心，此番唐突郎君之行，实属惭愧，这便告辞。”

待这三人走远了，驻于原地的人马，丝毫未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魏朵，也不免红了脸，这……未来女君莫真不是那仙姬入凡尘？马匹也躁动了起来。

似是有了这魏朵的马匹踏地之声，魏劭才醒了神，拉住缰绳的手握拳咳了两声，随即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魏劭转身，这身后五人在魏劭的如炬目光之中收了声。魏劭才回身，复道：“去衙署！”

行队重新踏上主街，魏家三将回过神来，才有些恍惚，迫于魏劭之威，将那容颜藏于心底，都知晓是主公未来新妇，因此未曾有觊觎之心，但有赏析之意。心下皆道：

主公好福气。

魏劭一如往常骑马而行，心下想道：

甄家送来的女儿，倒是有几分颜色。

如果忽视其有些红了的耳与方才像是被平地一声雷悸动过的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