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又重新挂回梧桐树上。
围墙内外静谧无声,三月份的夜晚,北风呼呼的刮,连丧尸们都已经下意识的躲进建筑物内。
尽管穿得很厚,刚一出窗,江秋还是被吹得一哆嗦。三人还是决定等风小一点再走。
“你也一起去河边吗?”季葵星有些不确定的问谷屿。
“是啊,毕竟你们有小电动嘛。”
……这家伙,不会是因为想蹭车才主动问她们走不走的吧?
季葵星心中顿时窜上几簇无名火,不想和她说话了。
理智又告诉她载谷屿一程是应该的,毕竟人家救过自己的命。但她心里还是难受。
谷屿一直没听见季葵星回话,她从前面的树枝上转头看季葵星,笑容带着几丝抱歉:“生气了?骗你的啦,我是想和你们一起的。”
“……真的?”季葵星看不清谷屿的表情,只看得见她眼睛偶尔反射的光。
“真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以前一个人在野外多无聊。”谷屿抬起头,陷入回忆,语气真诚。
怎么会一个人呢?下午陶芯都和她说了,他们小组出野外都是几人一起的呀。季葵星内心有些疑惑,但还是没问出口。
她后知后觉,谷屿这个人神秘得很。对方要是愿意说早就说了,她和江秋还是不问的好。
江秋因为是先绳降下来,离两人所在的树枝有点远。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树枝上,盯着天幕上莹白的下弦月发呆,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我们现在在树上等,还不如在实验室里等呢,为什么这么早出来?”季葵星主动转移话题。
“你过来,”谷屿先不答她的话,伸出右手。她所在的树枝能坐下两个人。
季葵星有些奇怪,但还是牵着她的手,跳到她旁边坐下。
谷屿这才有些惋惜地说:“陶芯已经被咬了。”
“什么?!”季葵星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你觉得呢?”谷屿转头意义不明的瞥了她一眼。
季葵星被她看得后背发凉。但她自己回想白天两人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赵同就死死抓着陶芯的手臂,后来陶芯醒来,也老是捏着衣袖。吃东西和喝水是赵同喂的,她们全程没见过陶芯的右手。不知道谷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如果不是我在的话,你猜猜赵同会不会抢你们的物资?”
“……你别说了。”季葵星经她一提醒,把所有不对的地方都想通了。
上课时教室里三十几个同学,也才过去五六天,怎么会其他人都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呢?
“好吧。赵同是个狠人,对陶芯倒是不错,所以我才……”
谷屿不知道陶芯什么时候会变异,但她不想见到自己的朋友变成那样,才不想在实验室多呆。也不想让她最后的时光如此痛苦,所以才会冒着危险去给他们打水。
季葵星对末世的感觉,从没有这一刻来的清晰。
遇上的还是谷屿的室友,江秋的熟人,却……
她庆幸10号那天,闯进她们出租屋的是谷屿。她才认识到眼前这个人,闪闪发光的灵魂。
她明明有实力在乱世里做个强者,为所欲为的。
季葵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从震惊里脱离出来,才注意到重点。
“陶芯既然已经被咬了,那为什么我们一起呆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变异?”
谷屿嘴唇嚅动,最终还是转过头:“不知道。”
季葵星直觉她有些话没说出口,但见她情绪不对劲,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凌晨两点,依旧月黑风高。
但三人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有失温的风险。
现在树下已经没有游荡的丧尸,季葵星把自己的背包交给江秋让她放在电动车脚部的踏板上,好让谷屿坐她的后座。
她们不敢打开电动车的前照灯,只能让熟悉环境的江秋带路,借着凄清的月光辨认路障。
有惊无险的驶入主路,街道上一个鬼影的都没有,两旁的门店里,倒是有丧尸踱步的影子。
但电动车不像耗油的摩托,没什么噪音,她们一路幸运的没有吸引丧尸的注意。
好在岭南市的滨江路开发得不错,季葵星她们从前常去那边逛夜市,对学校到漳河边的路摸得门清。
季葵星看见马路边东倒西歪的广告牌,定睛仔细辨认,都是些河鲜、鳝鱼之类的字样,明白她们已经到离河边很近的水产品批发市场了。
说是批发市场,其实就是一片允许摆摊的街道,都是露天的小摊,固定的门市门店比较少,她们倒不担心有很多丧尸躲在里面。
道路收窄,空气弥漫着腥臭的味道。
饶是季葵星这个临床医学生,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谷屿拉上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季葵星和江秋也把围脖往上提了提,尽量捂住口鼻。
“哕。好臭啊,什么味道?哕…”江秋被恶心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河风带来的水臭味混杂着腥臭,搅合成强力胶水一般,粘合住几人的肺,让人喘不过气来。
谷屿盯着差点绊倒电动车的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看:“是死鱼。”
商贩们逃窜后,水产市场里的生鲜都无人看管,水中氧气耗尽后,活鱼都争相跃出水族箱,却逃脱不了干渴而死的命运。
“秋秋,速度加快。这种尸体气味我们闻久了身体受不了。”季葵星提醒江秋,右手又拧了油门小半圈。
但这个水产市场是岭南市最大的水产批发市场,且这种市场里的路错综复杂,加速的时候还要小心不要拐错路。
骑车的两人集中注意力在脚下的道路上,谷屿在后座被甩得头晕。
“…那个,季葵星,介意我抱你腰吗?”谷屿实在受不了了,“没被熏吐,我快被甩吐了。”
“抱歉,”季葵星在下一个转弯时稍微放慢了速度,“没事,你抱吧。”
尽管得了同意,谷屿还是只是虚环住季葵星的腰,没太好意思抱实了。
但这个姿势头的位置很尴尬,谷屿只好轻轻把头靠在季葵星肩膀上。
突然,谷屿面罩下的鼻尖抽动几下。她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不是丧尸和臭鱼那种夹杂着腐烂臭味的血腥味,是新鲜的,血液的味道。
“季葵星……”谷屿话还没说完,季葵星就点了点头。
“我也闻到了,是活人。”
前面需要向右转,季葵星赶紧提醒江秋减速。
三人终于转到面朝漳河的一排紧闭的门店前,却见不远处一个半开着卷帘门的渔具店里透出来光线。
昏黄灯光下的人行道地砖上,缓慢的渗出红色的血液,汇成小河。
“呀!这是怎么回事?”江秋小声惊呼。
还没断电呢?是不是岭南市情况没那么糟糕?季葵星心里琢磨着。
看这个血迹还新鲜得很,受伤的人可能还有救,季葵星作为医生,本能的想要上前去查看。
“要不要过去看看?”季葵星征求两人的意见。
江秋之前没听见谷屿告诉季葵星陶芯被咬了的事,还是热心大学生心态:“好啊,反正也顺路。”
季葵星看见后视镜的谷屿也点了点头。
她们把电动车停在亮灯门店旁边锁好,抬头却发现前方已经有丧尸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快、快进去!”谷屿断后,把两人推进渔具店里。
谷屿正下拉着卷帘门,就听到身后江秋哇哇大吐特吐的声音。
她没找到锁卷帘门的钥匙,干脆放弃,反正丧尸也不会弯腰开门。
“怎么了?吐这么厉害。“谷屿说着话,转身。
地板上赫然是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不,或许还不是两具。季葵星还俯身,在抢救倒在血泊中的中年女子。
他们两人周围的地板上已经蘸满了鲜血,谷屿无处下脚。
倒在女人旁边的中年男人,躯干上被戳出数不清的窟窿,有的还在汩汩的流血,但谷屿看一眼便知道,他肯定没有救了。
致命伤一刀封.喉,皮肉被切开,露出粉红的肌肉组织和白黄相间的脂肪,谷屿甚至看见了他喉管的断面。
被扎了这么多刀,最终死于喉管被切开的窒息。这是虐.杀。
江秋早已在墙角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常人第一次见,哪能忍受这场面。
江秋觉得比丧尸还恐怖,丧尸至少还有个人形。
“阿姨!撑住!”季葵星忍不住大喊,卸下背包,疯狂的翻找她带出来的药品袋里的绷带。
地上的中年女子还有气,谷屿走到季葵星身边,和她一起抢救伤者。
“姑娘们,别白白费力气了,”地上的人又吐出一口鲜血,她自己的血已经糊了她满脸,看不清长相,“我……是活不成了……我女儿、我女儿躲在后面,求求你们救救她……”
季葵星忍不住泪水决堤,任谁见了这场面都会受不了的。
女子受的折磨不比旁边的男人少,裤子破裂的大腿上,都是利器砍伤的痕迹。季葵星慌忙的用纱布捂住她的伤口。
可身体上的口子一个又一个,没在医院,她的努力只能是徒劳。
祸不单行,外面的丧尸被吸引过来,卷帘门被撞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女人只有气出没有气进了,谷屿知道不可能救回来:“阿姨,再坚持一下。你们卷帘门的钥匙在哪里?”
中年女子还没有失去意识,她听懂了谷屿想干什么:“在、在我老公裤兜里,你们锁好门……我女儿不能……”
她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再也撑不下去,咽了气。
地上的女人死不瞑目,瞳孔已经涣散。季葵星一下跌坐在地上。
从病毒爆发以来,她想救的人,一个都没救过来。
谷屿站起来,走到男人尸体旁,摸出钥匙,钥匙串哗啦啦的响。她的手已经因为翻找钥匙沾满鲜血。
谷屿去锁好门回来,季葵星才回过神。她蹲起来,伸手合上女人的双眼。
季葵星尽量维持着表情,嘴唇颤抖着问谷屿:“谷屿……你是怪物吗?”
“我不是怪物。”
谷屿知道自己面对这种场面的平静情绪很不正常,她也无能为力,她生来就这样。但她绝不会是怪物,妈妈从小就教她,要做个好人。
她自认为活到现在,她没有干过违背这条教导的事。
谷屿不知道如何反驳,但也没有生气,她走到江秋身边,把她扶起来。
“你先进去吧,别看了。”
门店的后面还有房间,应该就是店主一家的生活区。
谷屿把季葵星和江秋弄到门市里面去,自己收拾外面的惨像去了。
毕竟她还记得女主人说他们还有个女儿藏在后面,万一还是个小女孩,被孩子看到这幅景象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