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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之辈 第36章 日升七

作者:不知者与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9-21 06:42:33 来源:文学城

俗人唾弃那些嫉妒着的嘴脸,认为嫉妒丑恶。因妒忌是一面镜子,一面映照丑恶,一面映照自己。人天生善妒,妒忌那些从玻璃橱窗外窥探到的高傲和运气,嫉妒那些相爱的人,嫉妒那些无能和羸弱不曾被俗世的眼光发觉。人把嫉妒和羡慕泾渭分明,好像只要区分得足够清楚,那些让人自惭形秽的自觉,就有了一个理所应当的出口便于与所有人同流合污,成为新一轮洁白无瑕的‘大众’。

单悦不嫉妒那些看起来分外美好的事物,这并不是说她脱离了低级趣味变成了一个四大皆空的圣人,她只是单纯地认定那些摆出来挂在名面上行走的美满的笑脸不过是更高明的欲盖弥彰。世界是一滩烂泥,端看谁上面铺的青草更加逼真更有迷惑性,稍微努努力,谁都能掩盖底下臭不可闻的沼泽。

真是恶心透顶。单悦站在街边,咬着嘴里的烟翻了个白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开始热衷于捕捉那些看起来更加完整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缺,罩在肉\体外面的衣衫挺刮,步履稳健,带着一点憨厚又满足的笑意,泥潭上的青草遮蔽得严严实实,不轻易不会叫人发觉底下搅动着的漩涡。可恰恰是因为什么都有了,那一点星火一样的刺激反而更容易点燃上面铺盖的野草。单悦有分外姣好的容貌,几乎不用做什么太多余的动作就会让狩猎变得得心应手。她只要上去轻轻抓皱他们直挺的领带或是衣扣,用那样诱惑而又仰慕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成功’,那些仓皇而逃的人就总是会在梦里惦记着,这点惦记会让他们逐步忘记了那些穿在皮囊外头的假象是如何日复一日地维持着舒适与整洁。因为坚信那些美好的模板会因什么变得如此稳固,总有某一刻,或是当下或是往后,他们会跟着她头也不回地往沼泽深处走。她站在深夜的边缘招招手,他们的恶臭会自动原形毕露。

那些衣着光鲜的贱人们,只要梳好头发,刮干净胡须,把衣服拉得笔直笔直就能把自己和另一部分人划出分明的线,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自欺欺人这么轻而易举?

单悦勾着一个又一个熨烫整齐的袖口,埋入更深沉的夜色中。这世上擅长欺骗自己的人就像天上的星星那样多,可星星有多么闪烁,正如这夜色如此之深。

张建华说到底和这些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硬要说,大概就是他连上边伪装的野草都盖得七零八落,单悦看见他带着满身的酒味颤颤巍巍地往角落里走,同样装扮着鲜亮的外表,鲜亮的外壳套在他的身躯上并不合体,像是偷穿大人外套的小孩。

她觉得对方气味相似,模样也眼熟,仿佛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单悦就像以往那样走上前去,似有若无地搭在对方的手上,张建华低头看向那双搭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手的主人像是看见了迷路了小孩,轻轻柔柔地问他:“你要去哪?”

张建华呆愣愣地望着路灯闪烁的街边,他们站在十字路口的交界,夜已经深了,道路周围的商铺和楼上阳台的窗口都已经打烊熄灯,所有的路口连接着的背后一片漆黑,四通八达的马路似乎条条都是穷途,只有他们站着的方寸点地有一盏不知道指引向何方的路灯,他想了很久,半天掉下泪来:“想回家。”

他说着想回家,脚步却钉死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有家可回的人哪里有什么挣扎和犹豫的呢?于是单悦就明白了,她轻轻亲吻张建华的脸颊,像是老巫婆曾经如何亲吻她那样,像一个母亲那样,她低低地望着醉鬼近乎溺死的眼睛,她牵着张建华的手:“那跟我来呀,我知道我们回家的路。”

她让开一半,露出背后那条闪烁着不稳定电压吊灯的小巷,小巷深邃黑暗,却有零星的灯光断断续续地连成了一条恍惚不明的线,单悦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他。

——张翠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睛看着他——那样依恋、诚恳、仰慕,带着一点恳求的眼睛。

她永远温柔而诚挚地站在那里,等着所有无家可归的人。

单悦抓着他,他就顺势搭上了那一根摇摇欲坠的蛛丝,自愿而清醒地走进编织好的罗网里——他仿佛真的走投无路,只能搭上他眼见的任何一切东西,无论那个东西是什么。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那些正在腐烂着的人们不再想着挣扎,殊途同归地泡发在他们共同的巢穴里。单悦统统接纳,她乐意看到这些人脱下伪装,变回她熟悉的模样。这世界臭不可闻,何必盖着那么多厚重的镣铐去骗自己呢?脱下那些多余的欲盖弥彰,腐朽的躯壳在坦诚中化成同样的一汪死水,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所有人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什么悲剧或是喜剧或是别的什么,这是命运,单悦笃信着。因为她那该死的命,所以她才成为了这种鬼样子。

她带张建华上楼的时候看到妍姐那个破窗户后边躲藏着一个矮小的影子,那不是妍姐开店的时间,单悦朝着那方向瞪了一眼,那个影子慌里慌张地跑了下去。

单悦‘呸’了一声。

大晚上的看到这个小野种实在晦气,小野种现在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又吵又哭的像个疯子,除了打扰她办事以外什么用处也没有,但看着她也觉得心烦。过分瘦削的脸颊、高起来的颧骨、凹陷下去的眼眶,还有时刻驼起来的背和恨不得低到地上去的头,那种畏畏缩缩的做派总是让单悦想起老巫婆。她不记得老巫婆长的什么模样了,但总觉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经意的晃神间,她总以为是老巫婆在那看着自己。

太恶心了,单悦看她不顺眼,路过的时候就顺手扇她一巴掌,小孩很轻,被她一巴掌扇了个滚撞到了墙上。小野种自己爬起来俯趴在她的脚边捂着红肿的脸痛得面目狰狞的时候,单悦能感觉到心里冒出来一丝止不住的快意,好像她这一巴掌终于能把那些年对老巫婆的痛恨借由这个新鲜的缩影通通发泄出来,她终于明白了老巫婆说她对自己有‘绝对的处置权’是个什么心态——太爽了!她就算在这里打死她,她也只能在她脚边打个滚,哪儿也去不了。她想看到她痛苦,想看到她鼻青脸肿,想看到她摇尾乞怜跪在她脚边,就好像终于立场倒转,看到折磨了她那么久的老巫婆只能像条狗一样可怜兮兮地匍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只可惜小野种身体像个发育不完全的猴子,那张脸也丑陋得面目可憎,她不像单悦那样有张卖得出去的脸蛋,没有人想要她,就没法让她给自己赚钱。好容易有一次有个客人想试试小孩的味道,单悦立刻跑下楼去把小野种提了上来。倒也不是那个客人有多大来头单悦非得满足他所有要求不可,她只是想听到十几年前的那声尖叫,那个巴掌带来的**肿痛的感觉似乎一直烙在她的脸上,那个老巫婆,那个该死的老巫婆也应该尝尝那些屈辱。可惜还没等客人开始办事,她太兴奋了,下楼的动静太大,整得一楼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动静,妍姐火速冲上来赏了她两个巴掌把小野种拉走了。妍姐“啐”了一口吐到了她的脸上,骂她道:“贱人。”

什么啊!单悦翻了两个白眼,她以为她是什么保护孩子的英雄吗?不也一样是个烂货,她们一起沉沦在这个沼泽里,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单悦不甘示弱地回嘴:“他妈的你生不了就看谁都是你的孩子?装什么纯呢?!她不做谁去养她?”

回应是妍姐又给了她一巴掌,单悦想也不想打了回去,两个女人搅打在一起,那个客人怕牵扯到自己,穿了衣服赶紧跑了。

妍姐不知发了什么疯在让小野种出去卖这件事情上把人看得很严,明明人都已经烂在一块儿了,但她好像迟来地觉醒了什么没来得及存放的良心和母爱,卡着这条底线不肯迈过去。单悦只觉得神经,妍姐一把年纪了反倒像那些烂货一样开始学会自欺欺人了,装这么一时半会有什么用吗?这方泥潭里的女人,最后都会走向同一条道路,或迟或早的区别而已,晚那么几天也就是少赚了那么些钱。

单悦给了小野种一巴掌:“长这个晦气样,你看谁看得上你!”

有那么一瞬间,单悦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老巫婆,说着和老巫婆一样的话、做着和老巫婆一样的事,连想法都日渐趋同,然后她又觉得小野种才是老巫婆的缩影,她们有近乎相似的容貌,她有些反胃,又有些恐慌,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梦里的老巫婆一步一步靠近她,最后融化在了她的身体里,某一日她洗脸抬头,镜子里倒映出来的竟是老巫婆的脸。单悦反抗过、憎恨过,可无论她怎么尖叫怎么逃跑都于事无补,命运最终还是追上了她,把她们融化成了一模一样的一摊腥臭的泥水,在地板的纹路上流淌出五颜六色的光。

单悦不嫉妒那些幸福的人,因为那些都是骗人的假象,她也不嫉妒那些还有未来的人,因为她们最终都会走向一样的命运。

命运是不可违抗的。

大概吧。

单悦当然知道张建华有妻子,来这里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家中黄脸婆的古朴、说她们肥肉下的涟漪,说她们密密麻麻爬满的皱纹和黢黑的皮肤。他们用贪婪而轻蔑的眼光打量单悦的身躯,**的手盖住她,在她的身上找到那个那些**不可言说的出口。张建华和他们不太一样,他从不说自己的家庭,也不说自己的妻子,他只是叫她望着她,他挥洒那些**的时候,只需要她在底下哀哀地望着他,恳求他。他们做的事没什么分别,同样丑陋、贪婪、轻蔑,可单悦却在这种同样的泥泞中紧紧抱住了他。

她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住了她,她只是觉得这个虚伪的人如此可怜。

可怜虫们最好的良药就是报团取暖,哪怕那些**的温暖实际在悄无声息中带走了他们的体温。

她和张建华的来往日益密切,她推掉了其他的客人,只为张建华来的时候她有足够的时间陪着他,她当然知道张建华不会和她长久地在一起,也不可能为她抛下家庭,可那又怎么样呢?

张建华从来不会在这里待一整夜,无论胡闹得多久,他都是一定要回家的,单悦问:“你老婆在家?”

张建华摇摇头。

张翠天南海北地跑业务,小孩寄宿在学校里面,他家中分明什么人也没有。

单悦可怜他,可他却有一个回得去的家还蒙在一层谎言中饱受他的欺骗。

单悦一开始就知道他老婆常年不在家,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婆快回来了,张建华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少到她终于有闲情注意一下周围的事时才发现小野种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她有点印象,小野种最近攀上了那个中学的一个女老师,天天跟人留在学校里不知道整天做点儿什么有的没的,就差没改口喊人家妈了。那贱人估计以为小野种和张建华有点儿什么关系,想借着小野种攀上张建华这条船,小野种还真以为别人会掏心掏肺对她呢!

单悦没上过一天学校,没读过一本书,在她眼里学校就是一群小野种拿着几张破纸叽里呱啦地念些什么,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叽里呱啦的声音让她头疼,她不喜欢学校,也不想让小野种去学校,可这是张建华提出来的,她想了想,还是觉得由着她去算了。去了一回两回的学校又有什么用呢?那些又不属于她,她最后还不是要灰溜溜地跑回来,扒在一区后巷脏兮兮的泥地里捡起她的命。那些亮闪闪的回忆会让她在张开腿的时候更快一点吗?会让她挨的巴掌更轻一点吗?会让她闻不到那些大张着的嘴巴里的腐臭味吗?

命运给你看了一角其他页面的影子,那只是为了让你更快地认清事实,当你在泥沼里回想曾经那些不属于自己生活中的明亮的时候,那种渴望的神情会让你更加可怜,命运无情地嘲笑这些可怜虫们。老巫婆一样,她一样,小野种也一样,没人能够逃脱得掉这铺盖在她们身上的未来。

单悦站在窗边点了一只烟,外面可能是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打在咫尺屋顶的铁皮上,把缭绕的烟雾顺着窗口往下压。屋檐下的吊灯不知道是哪里碰了水闪烁得更加昏暗,那点光亮连周围一圈的地板都看得不太分明。她莫名想到那个面目模糊不清的贱人凶巴巴地跟在小野种后面的样子,她确实不太一样,她是个女人,一个来自于外面世界的女人。

——她要是真的能逃了出去呢?

单悦翻了个白眼立刻否定了自己离谱的思绪:“不可能。”

烟雾围绕着火星乱转。

......可是,万一呢?

那这样一来,被困在这里的可不就只有自己而已了?

“妈的,贱人。”单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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