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眼的飞鱼 第4章 004：三赢局面

关于参会人选露露是这样解释的，她说真正的爱情一定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平等才能互信，互信才能互尊互爱。粉丝和明星天生不对等，人家甚至就是赚这个钱的。经济上是消费与被消费，心理上是压低与抬高。最重要的是概率，明星和粉丝是1对1千万，即使是便利店收银员，一个明星这辈子最多也只能碰到300个，成功概率就是粉丝的3万多倍。

虽然听不懂数学，但李飞鱼见识过粉丝的卑微，她在机场亲眼见到一个隔空的拥抱把粉丝幸福得晕过去。如果是爱情的话，就是明星用0.5牛顿的爱力就能撬动粉丝1万牛的反馈。我们对菩萨的爱还想回报个升官发财、白胖儿子呢，这也太不划算了。

所以即便是超出理性的部分，人类还是能找到一个产投平衡点，就像“啤酒泡饭”8800的价值衡量，自己又何尝不是只肯拿出1/5的彩票奖金来搞岩。想到这里，她似乎明白了童露“祛魅”的起手式，也进一步认同不以粉丝身份示人的做法。

但岩鱼初会不能少了鱼啊。

“我怎么办，你不会把我打骨折塞行李箱拖过去吧？”

“不会，你男人不会对着行李箱说话。”

“还能说上话？”

“当然，一定是正常的社交场景，让你体会全须全尾的刘岩，这才能问心。”

“你怎么弄？”

“你别管了。”

“哦，那我要准备什么？倒饬一下……我自己？”

从烤肉店出来，童露叫了出租车往汇合地点赶，听到这话站住，上下打量李飞鱼，犹豫了一会才说：“先不了，后天你应该是个临时身份，不会再用第二次；而且……你的形象是个大工程，我还没想明白应该做个什么人设。先不急的。”

“不是吧？第一次见我小岩弟弟，我明天去打个水光针？”李飞鱼搓着脸兴奋地说。

“你想用猴屁股一样的脸去见刘岩就去打，”露露说话间只顿了一步，她的车已经打着双闪停在路边。露露拉开车门转头冷声道：“你以为我会夸你知道医美名词吗？李飞鱼你别做多余的事，一切听我号令！”

“什么都不弄啊？”李飞鱼委屈地咕哝，目送露露上车，突然大叫一声：“哎，我是不是去买身成套的内衣啊，万一晚上……”

能见到三次元，而且是褪去舞台光环的刘岩，李飞鱼还是很兴奋的。至于8800花得值不值当她算不清楚，只能确定不心疼。李飞驴同她关于钱与个人价值实现的探讨如当头棒喝，算是终于同钱和解。当她拿到天上掉下来的500万走出银行，那瞬间竟生出一种收剑四顾心茫然的沧桑感，继而恬不知耻地共情起富家子弟的空虚寂寞冷。

也可能单纯就是钱来得太容易了。

不过李飞鱼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享受这幸福的期待，因为第二天她有一个大坎要过，那就是述标。

李飞鱼的浑不吝只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在外面就是——拿她妈赵双燕的话——一条抻不直的鹌鹑，露露说是典型的社恐。当然了，正常人谁心里住条驴？为了避免跟邻居打招呼，李飞鱼出门前都要先打开门缝瞄一眼，确定过道没人；更别说主动跟陌生人说话，那是宁愿多走2里路也不敢张嘴问的。

毕业找工作以为就是埋头写方案才做了广告策划，可没成想还有提案。前两年能蒙混过关，那都是提前写了全稿，过程中低头照念。跟老板提了两次后，被看清了斤两，后面重要的案子都是老董自己来的。

这次客户是谢智言自己硬要跟进，董博没管，也就不可能帮她。按老办法写讲稿？怀揣500万的新飞鱼又不屑，准备随便糊弄了事，可终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李飞鱼一个人在会议室对着电脑彩排，想到一会的公开处刑就焦躁不安，胃里一阵阵抽紧，手心更是不停冒着冷汗。

突然有人敲门，探进来一个柴犬笑，实习生胡玉龙小声说：“飞鱼姐，谢总让我一会也跟着去，给你拿拿电脑、插插投影。”

“哦，好。”李飞鱼两手在大腿上擦汗，依然盯着电脑。

“我能听听吗？”柴犬踱进来，手指电脑。

李飞鱼想着权当用实习生这小病毒做疫苗，激发免疫应答，就同意了。可小病毒照样要了她半条命，一稿讲下来，除了磕磕巴巴，指示名词乱代，语气虚词乱飞，最糟糕的是小抄打乱了思路，造成好几个5秒以上的放空。

这还只是对着柴犬，到正式场合对着10个黑西装和中间的老虎头T恤，这任意一个5秒的放空就可能导致整个崩盘，说不下去都是最好的结果，就怕当场哭出来。

“要不我试试？”两人沉默了一会后柴犬小声说，说完瘪瘪嘴同情地看向李飞鱼，不过马上又接了一个延迟摄影般绽放开来的笑，500流明。

这么明亮的笑也没能驱散李飞鱼周身的阴霾，她沉浸在羞愧难当的挫败感中，毫无知觉地左右手互抠指肚上的老茧，恨不得原地消失。

“虽然写方案我没帮上忙，但我看下来，飞鱼姐你写得真棒，思路特别清晰，那几个创意点也超酷。我觉得我理解得到位了，再加上你讲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嗯。”李飞鱼下意识地答应。

两分钟后李飞鱼的天就晴了。胡玉龙讲得很好，语音洪亮流畅、语速适中，感情充沛，讲清楚事情的基础上还夹杂了不少与听众的互动。“我想问问在座为人父母的领导”，“您以为我们设计的交互环节就到这结束了吗？”等等诸如此类。

李飞鱼几乎没有再提点什么，柴犬就直接上了。

提案大获成功，甲乙双方交谈甚欢、讨论热烈，还是谢智言站起来提醒客户老总超时太多。事后再千恩万谢，夸赞李飞鱼的方案，并且信誓旦旦过两天请吃大餐，扬言地方随便选。只有李飞鱼知道如果是她来提，即使念稿提下来，效果也起码打对折。

晚上李飞鱼给童露打电话问计划进行得怎么样，顺便把这事讲给她听。电话那头声音十分嘈杂，露露心情很不好，说李飞鱼这头22岁小奶狗英雄救美，她在前线累死累活给她做基层工作，说自己1分钟上下100美元，这单位时间效率太低，感觉生命哗哗白淌。但还是没告诉李飞鱼参会身份，只说还在搞，礼拜二下班碰头。

礼拜二李飞鱼请了病假没去上班，倒不是特意做觐见男神前的身心准备，而是为了躲谢智言那顿大餐。虽然李飞驴现身，不顾殴打辱骂百般怂恿甚至嘲讽，但李飞鱼想到要跟人坐一个小时，眼神来去、说话接话、强凹笑脸就恐惧得膀胱肿胀。更可怕的是谢智言还说要介绍两个媒体的朋友给她认识，他算盘倒是打得清爽，人情还了，公关还干了，她李飞鱼无非是多一个人添双筷子的事。

见刘岩的紧张不安从李飞鱼两点钟出门坐上地铁开始积蓄，并很快突破底线。之前是被甜蜜冲昏头脑，当她真正开始设想场景里的每个细节时，才发现要面对的是头自己根本无法应付的，禁忌级大怪兽。

在露露公司楼下坐到三点半，实在忍不住发信息让她下来了。李飞鱼说自己怂了，不敢去见刘岩，说到场已知的除了全武三人还有大V网红，这些都是她没见过的凶残生物，会把她的龌龊不堪全数榨出来，到时候她就不是个抻不值的鹌鹑，而是盐焗熟鹌鹑了，她宁愿露露把她打骨折塞行李箱。

露露听完她一番连说带比划，淡然回应：“有我你怕什么？你不是在我旁边就可以吗？”

“有你在旁边我才敢想的！这不是一回事，跟同你去做SPA，逛奢侈品店不一样！”李飞鱼急道，声音又响又快。

童露竖起双掌朝前推了一下示意李飞鱼稍安勿躁，再轻启朱唇：“飞鱼，你知道你说要追刘岩时我多开心吗？”她饱含爱意的目光看得李飞鱼直发毛，觉得她好像看着受她捐赠的青海小学女生。

“虽然我承认这个事很有挑战，我也觉得很好玩；但最重要的，我确定我看到了一个契机，一个你得以改变的机会。还是以前我跟你说的，我不认为你害怕交际有什么不好，我是想通过这件事，之后你能够发现自己新的可能性。”

露露两手交叉摸着双肩，靠到桌沿凑向李飞鱼，“可能性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

“露露你别这么说话，我害怕。”李飞鱼夹着下巴头往后仰，露出颌下赘肉。

“我这么想就这么说，只要是真话，干嘛要遮掩修饰？”露露迅速戳了一下那赘肉恢复冷峻，“收起来，今晚你要注意，别做这些丑样。”

“硬上啊？露露我真怕。”

“不是硬上，你以为我没想起来你这茬吗？你今晚的身份是现场最不可能尴尬的，全程都不可能难堪。”

“我是行李箱？”

“你是KTV服务员。”

原来知道庆生会是在KTV后，露露就开始打这场所的主意。她昨天晚上就是去搞定这件事。先是假借有个重要的商务宴请，需要了解伯爵包厢的服务情况，找领班问到了包厢服务员；找到人并确定当晚也当班后，露露施展优秀banker的公关谈判能力收买服务员实施掉包。对方是个20出头的帅小伙，叫侯远。小远在露露喊到1万块都没有松口，称这钱怎么都能赚回来，但傍上明星大款的机会更是难得。好在露露火眼金睛一眼看出小远的潜在定位和需求，抛出给他介绍一个身家千万富婆的价码，终于逆转形势。小伙很满意这笔交易，并免费提供女同事的制服，以及在外接应以防意外。

虽然省下1万块，李飞鱼心存感激，可她还是惊诧于露露会干出拉皮条的事。露露说这也是她的富婆客户的需求，功德虽然总会有损，但终归是三赢的局面，综合下来还是做得。

生日会七点半开始，预计待两个小时。露露带着李飞鱼6点不到就到了地方，跟伯爵侯远吃了顿简餐。期间小帅哥耳提面命，给李飞鱼讲了工作职责和业务要领以及注意事项，还有李飞鱼最看重的“逃生通道”——碰到处理不了的紧急情况如何逃命。

一切准备就绪，7点钟，李飞鱼在卫生间换上服务员制服，正式上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