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晕?
假!但是有效。
姜迎花不生气,心里还挺乐呵的。
围观的街坊帮忙把张氏抬回张家,姜迎花一声不吭地去了回春堂。
她请了一位大夫,一路送到了张家。
诊治过程她不参与,反正她知道,这位大夫出诊一次得收取十文钱诊金。
与其把张氏摇醒听一句口不对心的道歉,不如让她付出实质性的代价。
陈乘风没经历过这种事,热血下头后不知所措。
他踩着姜迎花的脚印跟着去了医馆,又看着姜迎花把大夫送进了张家。
一路上姜迎花没问,他也不好解释。
直到回了姜家,闩好门,姜迎花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带着他进了灶屋。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一人一条小板凳。
陈乘风凳子没放平,凳腿压着一把干枯的松针。
他全部抽出来往柴堆一甩,剩一根缠住了手指还在手里。
棕黄色的松针,尖锐的那头扎在手掌上麻麻的。
他眼睛看着手,手又把松针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姜迎花开口问了他,他才用说悄悄话地音量,讲清楚了事情始末。
“这样一个孬货、败类,不受到律法制裁、不在牢狱里过完下半辈子,还敢妄想再找一个?”姜迎花气冲斗牛,憋不住地冷笑。
“他卖了第一个媳妇,又杀了第二个媳妇,村里不管?不报官?”
“?”陈乘风的眼神清澈又懵懂,过了一会儿,又恍然大悟。
是啊!人命关天的事情,是应该报官。
村口议论这件事的大娘,有说刘矮子缺德的,也有说他以后不得好死的。
怎么没有人说报官呢?村里、村里报官了吗?
他恍惚得很,晚上吃着中午剩下的肉菜都心不在焉。
灯火昏黄,姜迎花在晚上新炒的酸辣鸡杂里,夹了好多鸡胗给他。
陈乘风洗漱完睡觉后,姜迎花做了两件事。
先去朱家把订餐的事情说定了,并付了钱。
然后在主屋,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姜老汉的病最忌讳情绪大幅度的波动,姜迎花给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才说到正题上。
如果姜迎花能够二十四小时陪伴在姜老汉身边,确保能够阻断他得知这件事情的话,她肯定会瞒着。
条件不允许嘛!
讲出来,以后她不在家父子俩都能对别人多些提防。
姜老汉说他见过刘矮子几次,认识这个人。
年近不惑,确实是个游手好闲的人。
“我猜到爹可能是认识他的。”
“张家跟我们无冤无仇就能为了一双鞋、两斤肉做这种事,今天让她吃了十文钱的亏,最近可能会夹着尾巴做人,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报复。”
“还好乘风当场揭穿了她的面目,不然……”姜迎花感觉得到,张氏是真的想凑成这一桩媒的。
直白的说,就是坐等姜老汉死了吃绝户。
人丁不兴旺确实是个大问题,招婿这条路姜迎花一点都不考虑,那就只好赚钱了。
必须治好姜老汉!而且姜承香也不能放弃。
她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姜家父子很多话:“爹,大哥,我不在家的时候,别人跟你们说了什么消息,你们都不要全信。哪怕说我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要太着急,只要我人没被抬回来就有可能是别人在骗你们。”
“你们可以请人去报官,也可以……”
“要是有人跟我说你们出事了,我也一样会留个心眼的。”姜迎花拍拍姜老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看看另一边的姜承香,“咱们一家都要好好的。”
不光今天说一遍,以后她还要多说几次。
通讯不方便就是这样,别人随随便便传个消息过来,一时半会验证不了真假。
卯时始,城门开。
姜迎花和陈乘风并肩出城,担子担在陈乘风肩上,姜迎花提着带去外祖家的礼品,草绳上绑着的肉还带着小猪的体温。
“我们走到桃花村,会不会天还没亮?”姜迎花忧心道。
“要走五六里路,应该亮了吧?”
陈乘风之所以知道桃花村隔了县城几里路,是因为昨天走到桃花村他实在走不动了。
五六个小时的山路,他中间还担着柴走了十多里。
他问过他爹还有多久能进城。
他听出姜迎花语调有点担忧的样子。
“迎花姐,怎么了?”
卯时,也就是凌晨五点,他们从城门出发。
当下是三月份,清明未至,这个时辰天色实在暗得很。
姜迎花怕到了村里,村人都还没起,那样要怎么吆喝做生意?站在村外等到天亮又怪浪费时间的。
大部分问题她都想过了,这个是遗漏了没想到的问题。
姜老汉也没提过,因为他从前收猪时不需要考虑这个。
出城前一天准备好要带的银钱和水,当天一早杀好猪,等城门一开就排队出城。
家里在集市上的肉摊请人看一天摊位,或者叫姜迎花守摊。
姜迎花虽然晕血,不过杀好的猪称重割肉还是没问题的。
姜老汉出城后直接奔着最远的村子去,收到猪了,从远到近的赶。
那会儿他们家还专门在城里租了地方关猪,后来都一并转给了郑家。
“噢噢,姐,这你不用担心,别说要开始农耕了,就是不开始农耕,村里人也是公鸡打鸣就准备起床的。”
“不说别人,就说我家吧。在家里,我娘和伯娘就是这个时辰起,她们起得最早,一个人做饭,一个喂鸡扫地、收拾脏衣服。我们稍微晚一点,也不会等到天色大亮。”
姜迎花体会到了两个人一起走的好处——凡事都能商量,还可以聊聊天。
刚开始赶路,陈乘风力气很足,一点也不介意边走边聊。
他说着农闲时和农忙时的不同。
“农闲的时候我爹和大伯可能跟着人去外边做活,一走就是个把月。家里一年四季都得种菜嘛,还喂了猪。菜地归我娘管,喂猪的活儿分给了伯娘。
嘿嘿,堂哥他们每天要去割猪草,我就只要帮我娘在菜园里拔拔草、松松土,有一回浇大粪把菜浇死一片,之后我娘就不叫我浇菜了……”
“农忙时,天亮的早,饭吃的晚。我爷、爹、大伯、堂哥……全家的男丁一起出门,赶着早晨凉快的时候去田地里多拔点草、多捉点虫。
没那么凉快了再回家吃早饭,日头最毒的时候回家歇个晌午觉,歇完爬起来就戴着草帽接着去田里拔草。”
陈乘风的声音带着痛苦:“家里种了十亩田啊!拔完一轮又要拔第二轮!每年手都要晒掉一层皮!”
“……不过农忙的时候,我喜欢晚上。到了晚上,在河边洗个冷水澡,回家还能吃冰甜瓜。我娘每年都种甜瓜,早上摘回来放在井里吊着冰一天,晚上一家人分着吃……”
夏天蚊虫多,太阳又晒人,每天好像有干不完的农活。
但是能洗冷水澡,运气好能逮到从脚边游过去的鱼。
能去山里摘野果子,当然野果子肯定没有甜瓜好吃……
姜迎花默默地听,直到到了桃花村口。
“迎花姐,我担着,你吆喝?”
“我担着,你坐在这。”
姜迎花拍一拍村口路边上,一块光滑平整的大石头。
放下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也示意他把担子撂下。
“我提着猪肉还有这些东西吆喝,要是有人要买怎么办?而且这样跟去走亲戚似的,不像做生意的。你坐着,帮我守着这些东西。”
姜迎花主要是想让他歇一歇。
陈乘风想的是安全方面。
姜家那么多年的街坊邻居都敢算计他迎花姐,陌生人肯定更可怕。
有他坐在村口接应,两人不至于被一锅端。
“好!迎花姐,要是你很久都不出来,我就进村去找你。”
“嗯!”
姜迎花笑着进了村。
陈乘风说的很对,村里人起得是很早。
从村口走过来,很快就看到了第一户人家。
用手指粗的棍子做的篱笆,围住了三间茅草屋,前院养鸡、晾衣,后院种了菜。
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妇人站在前院,双手捧着一捧黍米洒到了院角。
四五只刚出笼的老母鸡早就围在了妇人脚边,黍米落地,争先抢食。
远处的大公鸡扇着翅膀,连飞带跑地扑腾着,一下空降在了最前头的好位置。它强势地挤走了两三只母鸡,凶狠啄食。
妇人抬脚轻踢着把大公鸡往边上赶了赶。
“去!你又不下蛋,抢食做什么!”
斥完大公鸡,抬头见到了挑着箩筐站在院子外的人。
生面孔,天都没亮就进了村,又站在她家院门外一声不发地盯着看。
妇人垮了脸,目光警惕。
“婶子!我是挑着豆腐从县城里来的,在那路头就看到你在喂鸡,怕耽误你喂食就没吆喝,您买块豆腐不?”
姜迎花指指来路,连说带比划地解释,语气诚恳又客气。
她确实是觉得吆喝声会把吃食的鸡吓走。
妇人听到她的声音,才意识到她是个女子。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妇人第一眼确实没辨出姜迎花的性别来。
是女子,又说明了来路,妇人警惕心放松了不少。
可姜迎花体格太大了,妇人终究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我看看你筐里挑了多少豆腐?”
姜迎花走了两步,在篱笆前停下。
棍子扎的篱笆只到她腰际,她把箩筐往前放,方便妇人看清楚她箩筐里装了什么。
自己身体则站在箩筐后面——离妇人远一些,保持一个让她安心的距离。
盖住两只箩筐的白布她都掀开了。
一只箩筐里面装满了的豆腐,另一只里头豆腐放了两排,一个大坛子占了大半的地方。
她把坛盖揭开,“除了豆腐,我还卖点小零嘴,这个叫做麻花,我取一点给您尝尝。“
妇人开始不乐意尝,怕她麻花里放了迷药。
还好屋里又走出来了一个男丁,有家人在边上看着,妇人终于尝了一口。
看她放入口中,姜迎花不紧不慢地问:“您尝着怎么样?要是觉得家里孩子应该会爱吃的话,您可以捎带给孩子买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