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茗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面对方梵音,呆懵了几秒,“方梵音好久不见,我是尹茗。”
“真的哎!”方梵音上下打量着尹茗,“真是好久不见了。”
确认了老同学身份,两人反而拘谨了起来,只留眼神不对视的干笑。
“你赶紧上楼吧。”尹茗让出路来,顾不得脏,弯腰将散落的垃圾捡回袋子,老楼没有电梯,大家上上下下都要走楼梯,万一谁不小心踩到果皮摔倒,她就成罪人了。
“奥,好。”方梵音点头应着,不自然的笑着,心虚跑上楼梯。
待尹茗丢了垃圾回来,又和下楼的方梵音打了个照面,“尹茗,你知道吴文渊教授家住哪儿吗?”
尹茗未回答她,却反问道:“你找吴教授?”
“不是,我找周廷宁。”说完,方梵音偷偷打量尹茗的神情,“他上午说来给吴教授拜年,现在联系不上了。”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看她,神色淡然冷清,唔,方梵音突然感觉不大好。
尹茗却在心里打了个突,顿了顿,才开口道:“他在我家。”
方梵音闻言顿时惊了,仍收拾起笑容:“啊哈哈哈,这么巧啊。”
尹茗没笑,“吴教授是我继父。”领着人上了二楼,拿钥匙开了门,接着说,“他喝醉了,在睡觉,你进来坐会儿。”
在方梵音的记忆里尹茗戴着宽架厚底眼镜,面容呆呆的模样,只会学习不关注外表,却不想如今竟是如此清水出芙蓉一般的人儿,想到此,她不免偷偷多瞅了几眼,心想,周廷宁这眼光确实毒辣。
尹茗关了门,冲方梵音道:“你要不要洗一洗?”
方梵音一愣神,才晓得她指的是刚刚两人相撞时,身子被溅了不少不明汁水,她忙不迭地点头:“不碍事,唔,尹茗,周廷宁怎么喝醉了呀?”
尹茗不太想回答她,可又拉不下脸,只得淡淡地道:“今天我家亲戚聚餐,我表哥拉着跟他都多喝了几杯。”
听尹茗说周廷宁在她的卧室睡觉,于是方梵音迫不及待地冲进去看他,她这人最热衷看笑话,尤其是自小就骑在她头上挖苦讽刺的周廷宁。
他的囧样那必须得看看。
她站在床边,看着醉态沉睡的周廷宁,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边拍边乐出声来。
尹茗觉得自己可能是中午陪孩子们玩儿的时候染了寒气,这会儿心里有点堵得慌,连喝两杯热水仍是不消退,自己卧室的门没关,露出一抹窈窕的影子,这周廷宁的本事倒挺大的哈,这么多年了,方梵音还这么迷恋他。
相比之下,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晃醒的周廷宁头昏脑胀,神识混沌,嘴里也干,撑着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张于他来说偏窄小的单人床上,幽幽地芳香沁入心脾,使得他有些发怔。
很久没喝这么多来,陪着尹茗的哥哥们喝,他也不敢偷酒少喝。
“别迷瞪了,你爷爷摔了,赶紧跟我去医院。”
这种事开不得玩笑,周廷宁慌天忙地的爬起来,站起身还打晃,“摔哪了?”
“不清楚,周叔叔打不通你电话让我去学校实验室找你,然后又找到了这……”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尹茗没吭声,从卧室到入户门就那点距离,五秒不到就穿过去了,她也插不上什么话。
不曾想,还有折返。
周廷宁回来,特意交代,“我爷爷摔倒了,我去医院。”
“嗯。”尹茗重重点头,“路上小心。”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尹茗才后知后觉方梵音和周家的关系是这样亲密。
今天是农历初五,阳历2月7日,教师编考试近在眼前,尹茗也没时间胡思乱想,张淑清吴文渊一进门,她就做题去了。
考试前两天,尹茗不幸患上感冒,急得张淑清又是给她熬姜汤,又是煮葱白水,恨不得能把偏方在她身上全试一遍。
尹茗一概不喝,就老老实实吃感冒药。
考试当天,临川气温骤降,尹茗顶着寒风提前赶到考场,拿到发下来的专业试卷,恍惚又回到高考考场,紧张到头皮发麻。
出了考场,半小时的准备时间,紧接着面试,尹茗更是压力倍增,她感冒也没痊愈,在试讲答辩环节时总带着点鼻音。
下午五点,面试结束,走出考场那刻,尹茗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隐隐觉得自己这次是彻底砸了,下意识回避家的方向。
张淑清整了顿堪比年夜饭的家宴犒劳尹茗,搞得她压力贼大。
尹茗望着一桌子好菜,胃口平平:“我估计倒数,肯定没戏了。”
张淑清听不得她妄自菲薄,鸡汤往桌上重重一撂:“你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呢?没出结果就知道自己不行,我看你就是没那个上进心!”
“孩子是第一次考,准备时间也短,已经很不错了,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人不能妄自菲薄,但也不能轻敌自负。”吴文渊劝完张淑清,又转向尹茗安抚:“总之,不留遗憾就行。”
张淑清紧接跟上,不容商量的架势:“这次特招过不了,就接着准备下次统招!”
尹茗穿过小门,去工大校园散散心,逛了十多分钟,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是从远处跑来的王浩。
王浩带了杯热乎的奶茶,递给她:“考试如何?”
尹茗一个疑问的眼神看过去,王浩解释:“我是替周廷宁跑腿,他被派去参加研讨会了,刚打电话让我买杯多加马蹄爆爆珠的奶茶去慰问一下你,没想到半路遇见了。”
吸管插进洞里喝了一口,尹茗情绪不高道:“凉了。”
王浩以为她说的是奶茶凉了,“怎么可能?我一路小跑。”
尹茗笑了一声:“我是说考试凉了。”
“成绩还没公布,一切都是未知数。”王浩摸了摸自己头顶,“周廷宁说你把他拉黑了,为啥呀?”
王浩憋了很久了,他俩再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都忍不住拿小棍捅破了。
“我是为了他好,怕影响他和吴教授的师生关系。”尹茗找了个最拿得出手的理由。
王浩惊呼:“老师知道你俩的事了?”
“还没有。”尹茗感受爆爆珠在舌尖炸裂的期待,“我们也没什么事。”
她知道,王浩回去会如实转述给周廷宁。
周廷宁一个人回到下榻的酒店,窗外的夕阳正在落山,阳光转瞬即逝,只留下黑夜前短暂的蓝色时刻,侵蚀着他猝然空落下的心。
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他想起家里老态龙钟却爱折腾的爷爷,想病逝多年的奶奶,想自己那对恩爱爱秀的父母。
最后,他又想到尹茗,想到王浩转述的话,心头突然疼了一下。
一周后,教编成绩公布,尹茗的综合成绩排在选报岗位第四名,无缘体检名单。
得知此噩耗的张淑清霎时间蔫了,吴文渊对此倒不失落,想他当年也是奋发图强考了几年才被选中公派留学,人总有惜败的时候,鼓励尹茗来年再接再厉。
直到晚上睡觉前,张淑清还在可惜:“就差0.7分追上前一名,你叫我怎么甘心?”
吴文渊掀开被子上床,摘下眼镜放到床头柜:“特招竞争激烈,尹茗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
“你天天就给她说好话吧!”张淑清不满地斜他一眼:“那前三名人家怎么就考上了?”
“那你说咱孩子比人家差就是了?”
“谁说的?”她立马急眼:“尹茗那是心思不在考编上面,她如果听我的话,能彻底静下心来,考试当天不感冒,绝对能追上这0.7分!”
“都这样了。就别在她面前唠叨了。”吴文渊躺下来预备睡觉。
张淑清又给他拽起来:“你先别睡。”
“又怎么了?”
“尹茗谈恋爱了!”张淑清也是前两天偶然听到尹茗和杨丽丽通电话才琢磨出来的,而且还知道两人正在吵架期,因为尹茗不止一次说道‘冷战’‘先冷着’。
他当什么惊天大事,靠在床头,语重心长道:“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尹茗已经是成年人,你别插手她谈对象,小心记恨你。”
“她敢!”张淑清朝门口提起下巴,声音却低了很多,“我是她妈,生她养她这么大,怎么会记恨我!”
“睡觉吧。”吴文渊实在说不通她,翻身又盖上棉被。
张淑清睡不着,坐在床头忧心忡忡:“我也不想插手她谈恋爱,但是有几个条件。第一,不能是单亲家庭。第二,父母得有社保,不好酒赌。第三,得有份正经工作,有车有房。”
“你当是选女婿呢?她这才谈几天啊。”
“你就一点不担忧!”张淑清拧了他一把,疼得吴文渊嘶声连连,她才满意地松开:“要是头脑一热结了婚,在一言不合离了,现在年纪轻轻二婚三婚多得是。”
“不行。”她顿时警铃大作,从床上爬起来:“我先去把户口本收起来!”
吴文渊摸着腰上被掐疼的那块肉,心想,现在领证都不需要户口本了。
尹茗对于自己被刷下名次这件事早有准备,既不伤心也不高兴,烦就烦在张淑清无时无刻不在唠叨,催着她二轮备考。
次日,时钟刚走过八点,一通电话将尹茗的清梦搅个稀碎,等挂断后,人也彻底醒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