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深棕色的夹克,卡其色的围巾松垮地系着,口罩半挂在一侧,没有其他多余的饰品,眉眼英俊硬朗。
纪与微降下车窗:“刚下戏?”
沈凌洲微微倾身:“纪总盛情邀约,当然是一下戏立马就赶过来了。”
纪与微对这句“盛情邀约”持保留态度,他看了眼男人的打扮:“沈先生穿得还挺一年四季。”
几度的天气大敞着不算太厚的夹克,里面搭的还是件短袖,只有随手系的围巾透露着现在是冬季的信号。
“出来的时候随便穿的,”沈凌洲道,“纪总要把自己的外套给我吗,外面好冷。”
纪与微:“那你就冷着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下车时还是扔给了沈凌洲一件大衣。
青年身上惯有的独特香味扑面而来,伴随着冷冽的空气侵入沈凌洲的呼吸,他勾了勾唇,穿上大衣追上了前面人的步伐。
两人走的是酒店的员工通道,避免了被媒体围追堵截的可能,到宴会厅后的休息室时,恰好撞上了前来的纪川平。
老人此刻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想来是听外面媒体的恭维听了个够。
他先是看了眼纪与微,随后便将视线落在了沈凌洲身上,面上笑意未淡,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沈总说得没错,沈公子果然非常优秀。”
“多谢纪董夸奖,”沈凌洲浅笑,“大哥让我代为表达歉意,公司事务实在繁忙,确实抽不出身。”
闻言,纪川平这才露出些满意的神色,他摆摆手:“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等沈总有空了一定再约。”
说罢,他便准备进休息室了,路过纪与微时,拍了拍他的肩,缓声道:“做得不错。”
等人进去,一直默不作声的纪与微才淡淡开口:“你大哥已经拒绝了纪氏的邀请,你来凑什么热闹。”
纪氏与沈氏是合作伙伴,年会邀请也会送到沈氏。
而沈氏董事长沈瀚海早已定居海外,专门负责海外业务,国内则甩手给了沈凌洲的大哥沈屿崖负责。
沈屿崖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出席,合作商的公司年会也不至于让人代为出面,沈凌洲这时候突然算怎么回事。
“沈氏拒绝的是纪川平,但纪氏现在对外宣布的掌权人是纪总,媒体要大做文章的对象也只能是纪总,我来当然是给纪总撑场面。”
沈凌洲眼神带笑,双手插着兜,姿势散漫地站着,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似乎一点也不顾及仅有一扇门相隔的纪川平。
“怎么样,纪总要报答我吗。”
“沈先生面子还挺大,”纪与微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刚才那件大衣就送给沈先生了,当作谢礼。”
身为纪氏的总裁,纪与微送出去的东西不论昂贵只论稀有,送别人一件自己穿过的大衣到是头一回。
沈凌洲:“那就多谢纪总了。”
看上去还挺乐意,像是一副无论纪与微说什么都应下的模样。
年会很快开场,按照流程,纪氏各高层轮流上台发表讲话,离台前最近的一桌,围坐了一圈平日里见不到的股东。
台下员工议论纷纷。
“听说纪总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他上台?”
“纪总不早就讲过了,第一个就是他。你杯子里不是橘子汁吗,你醉橘子汁啊。”
“那我会不知道吗!我是说老纪总纪原,自从纪与微接替了他爸的职位,这位老纪总就消失不见了。”
“嗐不是说老纪总管理海外业务去了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是很明显留在国内更好啊,按理说他都快接手董事长的位置了吧,结果被自己儿子接手了。”
“豪门水深呐……但是无所谓,谁给钱谁就是老板。”
谈天的两人东拉西扯,都没注意到身后高大的花瓶台侧,伫立着两道身影,而其中一位便是他们口中的纪原。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好友语气戏谑,看戏似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纪原转身,露出了一张阴云密布的面庞,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台前的纪川平与纪与微。
男人年轻时相貌自然是极其优越的,否则也不会有流连花丛的资本,只是在国外待了了几年,这面相似乎是变了许多。
好友被他阴翳的眼神吓住,下意识收敛了笑,反应过来后诧异道:“真生气了?不至于吧,你再怎么样都是老爷子的儿子,纪与微那个毛头小子不过是替你守几年位置,你这个老子还能管不住自己儿子了?”
当年纪原的丑闻被控制在了小范围内,而纪原本人更不可能主动告知别人,所以好友并不知晓他出国的真正原因,只当是他早些年玩得太过头,被纪川平强制送去国外收心了。
纪原下颌紧绷,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极力抑制着挥拳泄愤的冲动。
“嗯,未来总归会是我的。”半晌,他缓缓舒出一口浊气,“我有点累了,先回休息室休息了。”
听他语气还算平静,好友也放心下来,跟他点头致意了一下,端着酒杯去别处了。
年会这头,台上已经开始了部门表演,上台的基本都是抽签中了的倒霉蛋,过年还没被亲戚支配,先被公司支配了。
唯一的慰藉就是纪总会给表演的人另发红包,至少可以用这钱买双新鞋,去换了那双在台上被脚指头扣穿鞋底的烂鞋。
台下自然就是喝酒寒暄了。
纪与微向来对这种场面不感兴趣,何况平日里和这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没有聊的必要。
在纪川平警告的目光中,他面无波澜地起身回了休息室,路上顺带给去外面接电话的沈凌洲发了条消息,告诉他半个小时后准备离开。
消息刚发出去,眼前的休息室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两个眉眼相似的男人就这么正面撞上了。
“纪先生。”
面对许久未见的父亲,纪与微表情甚是冷漠,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虽然纪原对他来说跟陌生人也相差不远了。
此时的纪原也在无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望着对方与他有些许相似的眉眼,他眼中闪过讽刺。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父亲吗。”
纪与微身形修长挺拔,闻言只是疏离道:“记得。”
纪原被他这副淡漠的态度激怒,沉声道:“真以为有老爷子为你撑腰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了吗,别忘了当初是我发话老爷子才让人把你和你妈带回来的,你就不怕我让你收拾东西滚蛋?给我好好记清楚谁是你老子!”
失势的人惯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但纪与微也不给他这个机会:“我可以没有你这个父亲,但纪氏不能没有我这个继承人。”
就算纪原接手了纪氏,没有他,纪氏终究会落入别人之手,而纪川平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纪与微:“还是说纪先生可以再变一个儿子出来。”
隐秘难言的缺陷被人摆到台面上来,纪原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怒火蹭地涌了上来。
顾不上是否会被路过的人瞧见,他一把抓住纪与微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别得意太早了,我知道你在找你妈,也知道你安排了人调查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只要我想,你就永远别想找到人。”
纪与微眼底的冷意转瞬即逝,他攥住纪原的手腕,以同等的威胁回敬:“那纪先生也永远得不到纪氏了。”
他根本不在意纪川平口中所谓的家产,给谁都无所谓,但现在这个人是纪原,绝对不可能。
纪原双目赤红,像是被关在笼子里气急了的野兽,面目狰狞地瞪着笼子外给予他桎梏的纪与微,似是在寻机扑上来猛咬一口。
然而就在这时,后领被人大力拎了起来,他不设防地踉跄几步,原本拽着纪与微衣领的手也被迫松开。
纪与微看了眼来人,身形未动,慢条斯理地整理好着装,这才淡声道:“松手吧。”
闻言,沈凌洲瞬间放开,纪原没了支撑,失去重心向后狼狈倒地。
格外注意形象的他不得不先爬起来,边收拾自己边怒视沈凌洲:“沈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样对待一个长辈未免有些太无理了吧!”
沈凌洲侧眸看了眼纪与微,见他除了衣领有些皱以外没什么别的,才慢悠悠道:“抱歉,请问你是哪位?”
失忆前的沈凌洲或许见过纪原,但失忆后的沈凌洲连纪原这个人都不认识。
但纪原不清楚其间缘由,听完只觉得难堪,没想到出国这么些年,他纪原的名字都能被人遗忘。
如此一想,他对纪川平和纪与微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有侍者路过送酒,纪原为了维持体面,没再与沈凌洲纠缠,只是在与纪与微擦肩而过时恨声道:“后天中午我会联系你,想知道你妈在哪就来见我。”
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足够清晰地落入了沈凌洲的耳朵,他望着纪原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动。
年会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助理将车开到了地库,接上了出来的纪与微和沈凌洲。
座位间的挡板升了起来,隔出的后座空间安静又私密。
沈凌洲盯着纪与微的侧脸,嘴唇微张。
纪与微却像是预知到他要开口一般,打断道:“有些不该问的别问。”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光线明明暗暗,纪与微没有看沈凌洲,脸隐匿在暗处,瞧不清神色。
空气静默片刻,沈凌洲的嗓音响起:“我是想说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搭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一下,纪与微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开口。
于是氛围更加冷沉。
沈凌洲察觉到了他轻微的抵触情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靠在车座上轻松了语气:“过些天剧组要放假了,纪总有什么安排?”
出于拍摄成本考虑,一般而言剧组不存在什么假期,即便是过年也要继续拍戏。
但《望青山》剧组有了纪与微的投资,底气都足了不少,加上导演许文精益求精,坚持接下来要搭建实景拍摄,因此决定剧组上下休整两个月。
这个纪与微倒是清楚,身为投资人,剧组的动态第一时间就会通知到他。
“沈先生放假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凌洲道:“当然有关系,纪总如果没有安排,是不是该履行那顿饭的承诺了。”
纪与微瞥他:“沈先生记性真好。”
沈凌洲笑笑:“主要是想吃饭了。”
说的好像以前没吃过饭一样,纪与微把手机扔给他:“自己决定什么时间。”
沈凌洲稳稳接住。
手机上是纪总接下来近一个月的行程安排,排字密密麻麻,他扫了两眼:“纪总过年在家也要处理工作?”
纪与微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不回纪家,自己一个人没事做,纯当消遣了。”
古往今来大概也就只有纪与微能说出把工作当消遣这种话了。
沈凌洲突然想起上辈子两人还是朋友的时候,他成天致力于把人拉出去跑马,可惜这人一心顾着课业,压根不搭理他。
“如果没猜错,我今年也是自己一个人。”
聊天记录和周边的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沈家了。
纪与微睁眼:“所以呢?”
沈凌洲递还手机,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所以,纪总愿意和我一起吃顿年夜饭吗?”
各位宝新年快乐呀!!!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暴富暴富暴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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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