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不能实现 第6章 C06

无论场合，晏真做事总习惯端正态度。譬如她在工作上和求美者接触，凡对方提出来的问题，不管想要达到的效果现实与否，都会认真思考，再有耐心按条理做解释，也比如现在，看完一场电影试映，有问题要问主创，就提前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写了写。

台上的男人朝她的方向绅士地抬手指了一下，话筒到手里，晏真穿得像个学生，起身后，背直得也像个学生。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台上的人，平平稳稳地说要提问耿知行，点到知名演员大名，语调也没怎么起伏，反而让台上的其他人多看了她一眼。

她问他个人认为整个角色最有挑战性的一场戏是哪场，耿知行居高临下和人对视，稍加思索，给出挺出乎意料的答案：不是死前的那场对手戏，也不是花花公子混迹酒吧和主角一来一回互相试探，而是那场嚣张地和人动手的打架戏份——进组第一场，他还处在入戏又节食的阶段，为此不得不在武术指导的帮助下熟悉动作，连走了好几遍戏——好在合作的搭档们都够耐心，齐心协力帮他克服了困难。

他有条不紊地讲故事，故事中的每个人也都够生动可爱。晏真问的认真，听得更认真，一边听，一边拿着笔略写了写，听完便点点头道谢坐下，态度仍旧平静得过分。

问答环节结束，耿知行人退到后台，临出门前，刚好听到买他车的小年轻还在和人小声称奇，明显是记忆深刻，感慨良多，“没想到这时代还真有人有坚持带笔记本记笔记的，试映会开在学校真还挺好，能接触到真学霸。”

显然是误会了。

耿知行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有人直挺得过分的站姿，没忍住笑意，但也没作解释，慢悠悠抬手，和想急着回去修改的导演道了别。

一散场，唐哲的电话来得及时。

“耿哥下班没？”

唐哲语调轻巧发问，问完就调侃他马不停蹄回国就上工，又问耿知行是否开车，问到最后，则是笑嘻嘻地说自己刚好顺路，不如一起走，吃顿便饭或者散散心，就当他旅游归来后聚一聚——哦，这他刚也跟小方也说过了。

耿知行若有所思，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助理，通话一断，果然得到对方主动的解释：具体的情况不清楚，自己是和平时一样的工作思路，拍了不少当前通告的照片和视频，习惯性也给新老板那边备了一份，谁知道年轻老板二话不说，直接回消息说顺路，刚好来一趟。

说到最后，小方神色不免有点犹疑，“耿哥……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他是从第一任经纪人就跟着耿知行的助理，属于耿知行的独立员工，并不属于哲信影视旗下，做事机灵，对细节也格外敏感。

耿知行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测，慢悠悠戴上口罩帽子，仍是笑，拍了拍他的肩，“能有什么麻烦？别多想。”

他不急着出校门，就干干脆脆回了年轻老板一个“好”字。出去的时候又在礼堂前被几个学生犹犹豫豫地拦下，几个小孩儿态度明显克制有礼，他也从容坦荡，站着签了会儿名，和人随意聊了几句天气日常。

唐哲今天开的车格外不低调。

学校后门，耿知行坐进车后方的座位，毫不意外瞥见副驾驶座上的背影。

“刚刚停车的时候正好遇见晏医生了。”

唐哲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发挥得透彻，扭头冲人无声地眨巴记下眼睛，笑着解释，“视频里不是还看她问你问题来着？我想着你俩一个影迷和演员的，肯定能有的聊嘛，不如顺路一起吃饭得了。”

耿知行不走心地听，不走心地嗯，又抬眼扫了一眼副驾驶。

刚刚还在台下提问题问他的人这会儿又回归了哑巴的状态，好像压根并不关心身边的人说的什么，侧目安安稳稳地看着窗外来去的学生。

唐哲心思一起，什么套路也都能使得出来。去的路上，这顿饭一会儿是时间正好，时机恰当，天时地利人和的熟路，结果开到路途一半的红灯，突然又变成了要顺便给新婚归来的小方庆祝庆祝，道道喜。一直保持低调，没有说话的小方本人愣愣地嗯了一声，又啊一声，最后才反应过来，连连道谢。

“新婚快乐。”

晏真在这种时候也格外一板一眼。

有人有喜事，她就扭头，看眼睛清澈沉静，认认真真道贺。

“谢谢晏医生。”

走心的态度总能感染到人。小方一怔，同样回了个真心实意的笑。

耿知行靠着车窗，侧目看了片刻，口罩下的唇角扯了扯，刚好和副驾驶的人收回去的目光撞上，仍和台上台下那会儿一样，坦荡地冲没什么反应的姑娘弯了弯眼睛。

到了餐厅，所谓吃顿便饭的说法自然不攻自破——上回刚刚杀青那会儿唐哲请人吃过饭的那家私房菜，当时他吹嘘得要提前一个月订，放到现在却突然成了顿便饭。不仅如此，提出要请客的人一路上妥帖稳当，扮演着精英沉稳，只是时机恰当的时候，眼神都要使抽抽了。

耿知行擅长读懂情形场面，或者说基本也用不着怎么琢磨——他这会儿扮演的，无非是男人追求女人里“投其所好”的那个“好”的角色，当个称职的、能够说上两句话的花瓶就行。

一行人在包间坐下，服务生上了一壶热茶，唐哲还要热情地问一句对面坐下的人有没有另外想喝的。晏真摇头，慢慢地拿着毛巾擦手，待手边茶杯满了，主动点头，说谢谢唐老板。

佳人主动回应，唐老板分明激动还要掩饰，咳嗽一声：“哎，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自己人的嘛。”

耿知行懒洋洋靠着椅背，喝了口茶，嫌热没再碰。

晏真抬头看他一眼，还没出声，唐哲先很有眼色地把话头接过去，“而且机会难得，上回人多，这回有什么问题想问耿哥就问，不用顾忌我。”

刚好耿知行问服务生要了杯冰水，跟着掀眼皮和人对视。

这位置某种意义上也挺奇妙。四个人一张的圆桌，人数不多，晏真作为影迷被请客做东的被安排在他身侧，另一侧再是组局的唐哲。

晏真没做声，他差点以为她又要和之前一样，或者摇头或者沉默，结果她看了一会儿人，竟然真找出了点可说的话。

“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推荐给影迷的影片？”

她又补充：不是自己演的也行。

问的人直接，耿知行也够坦诚，略略坐直了，直言说最近没怎么看，都在忙着四处散心，但不是“最近”的时候看了《摩登时代》。旧时代的默片，不能依靠台词传达情绪，全靠肢体表情，连情感的交流都是无声，挺有意思。

晏真仔细地听，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摩挲起杯壁，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又换了个问题，仍旧得到对方极有耐心的回复。

桌子上的菜色渐多，饭局也渐入佳境。唐哲一边张罗，一边还试图加入他们的话题聊上几句，奈何三五招下来，实在是肚子里没货，有货也都是怎么和人谈生意合作的，三两次下来，自己也就没了兴致，干脆当起称职的捧哏，嗯哇哦几套连招炒热气氛。

中途他出去接一通电话，顺便安排小方再去问服务生加几个菜。

只剩两个人的包间，晏真问题不断，手中的茶也不知不觉捧着喝尽，一顿饭几乎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

难怪薄得跟纸似的。

耿知行擦了擦手指，顺手端起一侧的茶壶，自然地替人斟满。

距离不远不近，但也够人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皂香。

晏真喝汤的手顿了顿，又抬头，冲人道谢，目光移到餐桌中央的花束。

耿知行挺无所谓，看她看花，也像顺口一问，歪着头笑，“之前的玫瑰怎么样了？”

谢谢十字以南有飞星姑娘的火箭炮和手榴弹=3=！

谢谢有几个荔枝耶姑娘的地雷；

谢谢十字以南有飞星姑娘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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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