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文 第5章 【老鼠仙】

（1）

你看那供堂之上，罗列了一排香甜的瓜果和软糯的肉禽，两只蜡烛红泪滚滚，滋滋作响。一只老鼠，直立站在棉花似的松软白云之上，围着这些贡品上窜下飞的看。它身穿藏蓝道服，头戴道帽，一手持拂尘，一手捋着“八”撇样子的胡子，（不对，不应该是“手”，而是“鼠爪”），贼贱贱的喃喃自语：“嘿嘿嘿，不错，不错……”。

说起这只贼眉鼠眼的老鼠呀，那真要从太乙真人说起。

（2）

话说太乙真人当年坐化升天之日，也就是这只老鼠羽化得道之时。

也不知道这只老鼠前世是修了什么福分，那日它还不过是只过个街都是人人喊打的普通老鼠，悬在那红漆剥落破破烂烂的梁顶上，贼着一双鼠眼看下面闭目坐化的太乙真人。当时天光普照，紫霞云雾缤纷缭绕，很是巍峨壮观。也着实吓破了这只老鼠的鼠胆，趴在那儿瑟瑟发抖一动也敢动。不多会儿，呼着那没有一丝尘埃浊气的仙气，它又软瘫着身子飘飘欲仙的快醉了，没有丝毫刚才贪生怕死的影子。

真人的身躯从有到无，从实到虚，一点点变透明，迎着天光直至消失，云雾这些也都消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回归平静。

这老鼠惊恐的跑下去，看见了太乙真人留下了一个发光的酒壶，它围着壶急匆匆转了三圈，狐疑又宝贝的打开来，一股异样的醉香飘了出来，它咕咕咕两口就喝下去就倒了，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3）

差点没把老鼠给吓死，为什么呢？这老鼠一醒来就有了灵识，会说人话，看见自己赤身**害羞的连忙变出衣服穿上，对啊你看，变衣服，有了仙术！这还了得？！

自此这老鼠便走上了人生巅峰，整天一双鼠目笑嘻嘻的更贼了，它自诩是受了太乙真人的点化，就自称自己是仙人，绰号老鼠仙。

老鼠窝里别的老鼠天天鼠仙长鼠仙短的，可把这小子给乐坏了。

（4）

一日这老鼠待得有点闷了，觉得这老鼠洞没意思，这一想不要紧，它只觉得更没意思了，天天愁个眉苦个脸的。

它是个仙人，是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个老鼠洞的，它要走江湖！对，走江湖！老鼠仙鼠眼坚定，目光刚毅，一副无伦如何也要这样干的样子。眼咕噜又一转，嘿嘿奸笑了声，看它要干些啥？

打定了主意，首先一个就是要找个徒弟呀！它可是仙人。这美名其曰叫徒弟，实际就是个干活打杂伸后手的！为确保此次出行恣意风流，必须找个徒弟来，某老鼠目光坚定执着。

在众鼠目睽睽之下，老鼠仙斜着眼，负手而立，很是一本正经的说：“经本仙决定，此次云游四海，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需要一个得颇为能干、聪明的帮手。不如众鼠有谁愿同本仙一同前往啊？”说完挑了一根眉毛，贼贼看那群孩鼠们。而下面各种声音也在叫闹着“我”“我”“我”……

（5）

“就你吧！”老鼠仙很是满意指着一只鼠说道，“你看你面目清秀、眼不斜目不视、正直单纯又真诚！就是你了！”老鼠仙口蜜腹剑，心想这样的鼠才够傻够真够可爱，太适合我了。

小老鼠嘿嘿笑了，它郑重的拜别了父母，一双水汪汪的大鼠眼坚毅的样子好似是要去做一个关乎鼠族社稷的大事。

就这样，两只老鼠便开始坑蒙拐骗之旅！每次小老鼠呆呆地细声询问老鼠仙：“师傅，我们这样似乎是在骗他？他家并没有害人之物呀？”

每每这时，老鼠仙就吼道：“你傻呀！这样的人就是心理上害怕，以前可能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想赎罪，这样的人更应该大敲特敲一番，懂不懂？”小老鼠想了想，觉得怪怪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哦。”

“师傅，人看不到我们是老鼠吗？”

“为师施了障眼法，什么东西看见我们就是什么东西，人看人当然是人咯。只不过看你是个哑巴而已。”

至于日常徒弟这徒弟那的更是不在话下，可怜那小老鼠天天殷勤的跑脚，不过它还是很高兴的，“师傅师傅”。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6）

这老鼠仙还是个小气的主。

又一个天气睛朗，风和日丽的日子，老鼠仙摇摇晃晃上街了，却不小心遇上它的冤家大头―――另一个略有得道的道士王道长。

黄袍道长一眼就看破了老鼠仙的障眼法，哪是一个人呀，这分明就是一只贼眉鼠眼的老鼠！

一路尾随，老鼠仙进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大宅子，宅子里的老爷贵妇人点头哈腰，“仙家，我都按你的吩咐供了鼠仙牌位，保管香火鼎盛。”

老鼠仙看着自己脚下缭绕不散的烟气，笑眯赞叹着，“嗯，不错不错。”

黄袍一个愤懑，嘿，这老鼠都成了仙了？言下之意就是我咋还是个半吊子。这贼眉鼠眼的，分明就是个老鼠精！老鼠精！

老鼠精？？？

整个凤渝县都在老鼠仙眼皮子底下，稍有风吹草动老鼠仙早就知道，更别说来了这么个道法不精来抢饭碗的小道士了。它那鼠眼又转了转，嘴角嘿嘿笑了。

可怜那王道士头一天晚还睡在床，第二天就冷醒在树枝上吓得叫娘，或是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惹的火星烧着了衣服，走路走着走着就跳进了坑里……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活脱脱倒了八辈子霉。连老鼠仙徒弟都看不下去了，“师傅，他真的来抢咋们的饭碗？”

他斜着鼠眼，贼贼又认真：“谁让他说我老鼠精，什么老鼠精！是仙，老鼠仙才对！”

哈哈，这只小气的老鼠！

（7）

虽然到处坑蒙拐骗，聊有余财，但这凤渝城自从老鼠仙来了之后，还真年年风调云顺，百姓也是喜乐平安。

黄袍道长与老鼠仙也成了不打不相识的冤家头，每次两人只要遇上，就免不了一番水生火热，嘴欠的互相伤害，有时候大打出手，王道长每次都落荒而逃，愤怒不甘，愤懑得很。而老鼠仙呢？就哈哈大笑回去了，好像什么东西得逞，活是个老顽童，调皮得很。

（8）

平静的日子注定会被打破。可能是老天要收了老鼠仙，觉得它平时“做恶”太多吧。王道长说它是上天做散仙去了。

凤渝县，有人无端死掉了！死相凄惨，前所未有。面容惊恐惨白，被剜掉了双眼，剩两个血肉模糊的黑洞，身体也无一处完好，血被吸掉了。而且陆陆续续的，隔两到三天就有人这样死去……

事态严重，不免人心惶惶，县里的衙役排查搜罗也丝毫没有头绪。人们呆在屋里，不敢出去。

老鼠仙皱紧了眉头，平日里贼贱贼的样子也不见了。它知道，这是妖魔在作祟！

（9）

寻到了城隍庙，点上几柱香，香火缭绕，城隍庙变了模样，鬼脸面具，阴暗森严，蓝火拂照，坐堂之上，白面的城隍开口：“道长此番而来，所谓何事啊？”

“近日凤渝县有人无端枉死，我猜定有妖魔。只是苦于不知妖在何处？特来请教。”

“难怪，近日地府来了很多亡魂。原来是这样。本官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那东边的二妃山上，有一黄鼠狼成了精，道长可去瞧一瞧。”

（10）

二妃山上，果然妖气弥漫，方圆人家早已遇难，成了杂草丛生的荒村，没有了人烟。有乌鸦飞过，老鼠仙一看就是吃了腐烂的肉，有些腥臭。乌鸦奇怪的看着两个人，好似很久没看见过了……

“师傅，我怕。”小老鼠嘤嘤说道。

“怕……怕怕，怕啥！老王八还在外面守着呢，真要有什么事会来救我们的。”但老鼠仙声线却在颤抖着。

黄袍道长忽然打了个喷嚏，骂咧咧的，该不会又是那老鼠精在骂我吧？看了看云雾堆砌不见人影的密林，老鼠精啊，你要是活着出来了，我用我职业生涯发挚，我不说你了，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11）

“完了！这山上居然不止一个黄鼠狼，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蛇妖！我说还在山脚处妖气怎么就这么重，黄鼠狼吸血，蛇妖吃眼珠，真是十恶不赦！”

老鼠仙刚消灭了一个黄鼠狼精，就已经元气大伤，吐了一口老鼠血，但那目光坚定，盯着眼前这条更邪恶更浊气逼人的蛇妖，没有一点胆怯，一个剑步上去，拂尘如针凛冽刺向蛇的七寸之地，而蛇也喷出粘稠的毒液，全溅在了老鼠仙身上，顿时双目失明，皮肉被腐蚀溃烂，骨头化为血水。

妖仙同归于尽，没了声响，小老鼠才敢出来。仙术没了，小老鼠打回了原型。它静静待在师傅的身旁，悲伤不已。

而那边王道长也正敢来，他似乎是猜到了，叹了一口气，对小老鼠说：“这是你师傅的劫难。让我来的目的也不是救人，我的道术只够变变小玩意，他是放心不下你，让我日后带着你。日后回到你老鼠洞，也好不丢了他的颜面。”小老鼠凄凄地点点头，王道长轻轻敲了三下脑袋，小老鼠就又是童子模样，不会说人话，还是一哑巴。

（12）

小老鼠更坚定了好好修仙好好学习的念头，它知道，师傅虽然总是坑蒙拐骗，但骗的都是些恶人，而那些骗来的钱财，师傅也总是拿来救济更贫困善良的小老百姓。

师傅这个鼠吧，平日里吊儿郎当，笑呵呵的，一般人骗不了他，奸诈狡猾的很，什么事儿都看得透透的。小气得很，每次吃饭都要求必须吃得一颗不剩……，还有就是但凡有说它是老鼠精的它就特别生气，“是仙，老鼠仙！懂不懂？”说到这它就想到了王道长，每次王道长喝醉了，都爱说胡话，“老鼠精！你怎么还不来打我，打我啊？打了人都要拿上好东西来赔礼谢罪，就是嘴硬得很。”

小老鼠喃喃自语，“师傅……”

（13）

这个成仙的老鼠精，顽皮的老鼠仙，贼眉鼠眼的，又怕死又小气，原来，也还是蛮可爱的呢。